第十一章 新衣

次日，羅滿斗睡到日頭老高，方才起床。

小二打來洗臉水，端上早飯，羅滿斗與小紅一同吃了，剛要出門，便見那中年男子手捧兩件綠色衣裳走進門來。

中年男子問道：“怎麼，大爺想要出門么？”

羅滿斗道：“我帶妹子到外面轉轉。”

中年男子道：“要不要我給大爺帶路？”

羅滿斗道：“不用了，我與妹子只是隨意走走。”

中年男子道：“也好，那就請將這兩件衣裳穿上吧。”

羅滿斗道：“我小叫花子穿慣了破衣裳，要再是穿上新衣裳，反倒是更不自在。還是讓我這妹子將這新衣穿上吧。”

中年男子道：“大爺莫要多慮，您這身上便有天大的麻煩，只要是穿上這件衣裳，那也能化險為夷。”

羅滿斗心中一跳，暗道：“難道我露出了什麼破綻，竟被他看出我是個逃犯？”當下強自鎮定，不動聲色，道：“你這店主怎麼說話，我這身上能有什麼麻煩？”

中年男子陪笑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不過這衣裳確是非同小可，還是請大爺穿上的好。”

羅滿斗問道：“既是這衣裳如此之妙，那你自己何不穿上，卻拿來給我兄妹穿？”

中年男子道：“大爺說笑了，我哪有這等福氣，這衣裳莫說是穿，便是想也不敢去想。”

羅滿斗不由心中好笑，問道：“這衣裳明明便在你的手裏，你若想穿，那便穿上好了，又何必拿來給我？”

中年男子略一遲疑，道：“這中間有一個緣故------”

羅滿斗面色一沉，道：“你究竟有什麼鬼心腸，還不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他見那中年男子唯唯諾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怒哼一聲，道：“你不將這事說一個明白，我便不穿這衣裳。還要將你這客棧砸個稀巴爛！”

那中年男子連連作揖，道：“大爺不要動怒，這衣裳是一位貴人送的，並不是我店中之物。大爺你若不穿，那位貴人怪罪下來，我可就遭殃了。”

羅滿斗問道：“那位貴人是誰，為何要將衣裳送給我？”

中年男子道：“那貴人實是一位極有身份的人物，我實在不敢說出他的姓名，況且他也再三交待，不可露了他的半點行蹤。”

羅滿斗沉吟片刻，更加猜想不透這貴人究竟是何許人也，心道：“我不過是一個出逃在外的討飯花子，能有什麼油水，城中竟有大人物給我送來新衣，這倒奇了。哼，反正我也沒有一文錢財，也不怕中了你的什麼圈套，你既送衣裳給我，那我穿上便是。”將那綠色新衣抖開，穿在身上。

小紅見他穿上新衣，也將新衣拿起，穿在身上。

羅滿斗細一打量，只見自己與小紅的新衣在前胸後背各綉了一簇紅色的梅花，在那綠衣之上，甚是鮮艷。

中年男子贊道：“大爺與姑娘穿上這件新衣，那可是漂亮多啦。”

羅滿斗哼了一聲，道：“漂亮能頂個屁用，誰知穿上這衣裳是福是禍，好了，傻妹子，走，我們去轉轉。”拉了小紅的手，出來店門，順着大街在城中亂逛。

大街上行人如織，見到他二人竟都是如同見了官轎列隊一般，老遠便閃在路旁，為他們讓出一條大路。

小紅奇道：“阿斗哥，街上這些人怎麼啦？”

羅滿斗道：“一定是這衣裳的緣故。昨晚咱們進城的時候，也在這街上走過，怎麼不見有人給咱們讓路？”

小紅道：“我心裏好怕。”

羅滿斗道：“怕什麼？”

小紅道：“咱們與這店主非親非故，他為什麼對咱們這樣好？他說的那個貴人，為什麼要給咱們穿這樣的衣裳？我總覺是好象跳入了人家的陷阱。”

羅滿斗道：“好在咱們沒有什麼財物，也不怕他們謀了咱們的財去。”與小紅手挽手，挺起胸脯，極為神氣地向前走去。

轉了一陣，見前面是家魚館，羅滿斗道：“走，咱們吃魚去。”

小紅道：“還是不要去吧，咱們又沒銀子。”

羅滿斗道：“既然這裏的人都害怕這件衣裳，咱們又怕什麼？”徑直向那魚館門前走了過去。

一位五六十歲的老者滿臉堆笑迎了上來，一揖到地，道：“大爺想要吃魚么，快請到裏邊坐下。”

小紅心中膽怯，輕聲道：“我們沒有銀子，只有這副玉鐲。”說著又將那副玉鐲從手腕褪下，向那老者遞了出去。

那老者慌忙擺手，道：“姑娘說哪裏話來，小店哪敢收大爺與姑娘的銀子。承蒙大爺姑娘看得起，只要您二位高興，便是天天來小店吃魚，小店也不敢收半文銅錢。”

羅滿斗見那老者果然害怕這件綉了紅色梅花的綠衣，心中暗喜，高聲道：“快做兩條魚來，再上一壺好酒。”

那老者又是一揖，問道：“不知大爺想吃哪種魚，什麼做法？”

羅滿斗自幼在貧苦人家長大，雖然念了幾年書，卻不知什麼鯉魚、鯽魚、黃花魚，也不知什麼紅燒、糖醋、清蒸，當下開口叫道：“你這館中什麼魚最值錢，什麼做法最拿手，便做上兩條來。”

那老者笑道：“那便為大爺姑娘做上一道鯉魚躍龍門，一道黃花一點紅，再做一個千魚游江。”

小紅吃了一驚，問道：“什麼，千魚游江，我們兩個人可吃不了那麼多魚！”

那老者又是一笑，道：“姑娘說笑了，這千魚游江，並不是真的有一千條魚，這是一道菜的名字。如若大爺姑娘有何不稱心之處，還望包涵一二。”吩咐內堂儘快做魚，又讓跑堂端上瓜子、咸豆，好讓羅滿斗與小紅等菜。

未過多久，那三道菜便已端上，那魚都是顏色鮮艷，雕刻得煞是好看，中間還有一個叫作二龍戲珠，另外又上了一壺陳年老窖。

羅滿斗與小紅只以為這魚館內只是將這魚煮熟了，沒想到這魚竟做得如此美觀雅緻，不由得贊了一聲：“這魚做得真好看！”

那老者上前道：“多謝大爺姑娘誇獎。”

羅滿斗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魚，道：“你也不用謝我，我且問你一事，你要如實講來。”

那老者道：“大爺儘管來問，我老頭子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羅滿斗問道：“我在你這館中吃魚，你不肯收我銀子，是不是也因為我這件衣裳的緣故？”

那老者道：“身穿這等衣服之人，那豈是平常之人，你進了我這小店，我老頭子真是榮幸之至。”

羅滿斗道：“是么，那你可知我是何等樣人？”

那老者道：“大爺莫要取笑，我老頭子再糊塗，也還知道大爺是梅花門的。”

羅滿斗聽他道出梅花門三字，暗道：“這梅花門是什麼東西，好厲害么？”又問那老者道：“你也算有見識，還知道梅花門。那你可知梅花門的人是做什麼的？”

那老者搖搖頭道：“那我老頭子可不知道了。只是這蓮花縣的大小商家有十之**都是梅花門的，便連我這小店也有梅花門的股份。怎麼，大爺是想考較我老頭子么？”

羅滿斗哈哈笑道：“好啦，你出去吧，我與妹子吃飯喝酒可不喜歡有人陪着。”

那老者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羅滿斗與小紅吃了一口魚，只覺那魚又鮮又美，大吃大喝一頓。一壺酒下去，羅滿斗已是略帶酒意。

小紅道：“阿斗哥，我們回去吧。”上前將他扶了，向門外走去。

那老者施禮將二人送出門外。

快要走近客棧時，忽聽前面銅鑼聲響，一隊人馬伴隨一乘轎子由遠而近，走了過來，原來是縣令出城迴轉。

羅滿斗心中一凜，心道：“我是殺人逃犯，得趕快躲起，莫要被他們發現了。”與小紅一起向人群中鑽。

不料那轎子中的縣令已是發現了他，大喝一聲：“落轎！”

幾名衙役捕快上前問道：“老爺，有什麼事么？”

那縣令顧不上說話，只向那人群中一指，道：“快，快！”

羅滿斗暗自叫苦，此刻已被官府認出，只怕是再也逃不脫了。

小紅更是心中害怕，與羅滿斗一起逃進一條衚衕里。

幾名衙役捕快霎時追到，其中兩人躍上牆頭屋頂，趕到前面，將羅滿斗與小紅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