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再遇見
蘇心溏一動也不敢動地坐着,背對着電梯,雙肩輕輕地顫抖着。
頭頂上,傅雲曦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對着女職員發話。
“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那女職員垂着頭,顫慄了一下,但沒敢說什麼。
跟在傅雲曦旁邊的助理,又是一身保鏢裝扮的韓寶,順着傅雲曦的目光看去,瞧見了倒地的推車上生日趴的專屬裝飾。難怪總裁的眉頭皺得這麼緊!
“少爺,是江小姐訂的法國紅酒——也是咱們倉庫里的最後一批貨。”韓寶說出了傅雲曦心裏的擔憂,畢竟不能讓情況就這樣僵持着,他也知道,傅大總裁正在想解決辦法。
只見傅雲曦有點煩躁地扯了扯領結,好像那東西被系得太緊了一點。總算透過點氣來,他才又沉聲說道:“打電話給梅姨,讓她把我酒窖里那幾瓶七二年波爾多和意大利其安提送過來。”
韓寶點了點頭,轉過去打電話。
傅雲曦雙手插兜,對女職員補充了一句:“這車酒的賠償價和給公司造成的損失,財務部計算之後會直接把賬單寄給你。做好準備。”
“總、總裁……”女職員這才抬起頭來驚詫地看着傅雲曦,嚇得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露出哀求的神情。單單是這車酒就價值六位數,再加上損失費,對她一個工薪族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但傅雲曦是什麼人?圈內無人不知,這個上任僅僅三年,就以其雷厲風行的手段聞名整個K國商業圈的Sapphire集團皇太子,從不會憐憫女人的眼淚。
所以他只是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冷冷地說:“我不想在十秒鐘后,還看見我討厭的人杵在我面前。”說著,瞄了一眼旁邊虎視眈眈的保安。
女職員知道,這時候不自覺滾蛋,就只有被保安扔出去的份兒,只好哭哭啼啼地離開了。
傅雲曦掉轉頭,瞥到正要悄悄離開的蘇心溏。
這個女人瘦削的背影,並沒有讓傅雲曦有任何多餘的想法,他只是禮貌地叫住了她。
“這位小姐,你還好吧?”
蘇心溏的腳步頓了頓,垂下頭,眼淚不爭氣地掉在了地板上。只是,他看不見。兀自搖了搖頭,她只想快些離開。
傅雲曦卻伸手拉住了她。
“你受傷了?請等一下,我立馬通知秘書室載你去醫院。我們酒店的責任,一定會負責到底。”他鄭重其事地打着官腔,掏出電話正要打,卻見眼前的女人已經邁開步子向大門走去。
她齊耳的短髮有些凌亂,渾身上下也被紅酒弄得髒兮兮的,加上滿手的鮮.血,樣子極為狼狽。
傅雲曦掃視一眼四周圍觀的人群,都對剛才的事情議論紛紛,如果就這樣讓那女人離開,勢必會影響酒店的聲譽。他只好耐着性子,邁開一雙長腿,三兩步趕上蘇心溏的步子,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胳膊。
“這位小姐,我說……”
許是他用力過猛,或是蘇心溏的小身板實在太瘦弱的緣故,她一下子被拽了過來,對上他一雙滿含不耐的眼眸。而下一刻,他眼中的不耐煩就化作了千萬種交雜的情愫。
蘇心溏曾設想過千萬遍,再見他時的場景,卻終究沒有料到,那一幕竟發生在她如此狼狽的一刻。她幻想在他眼中將會看到的,都真的看到了,連沒想到的,或許也摻雜其中。她的腦海中,想到他剛才對女職員說的那句話。
他不希望看到,他討厭的人在十秒鐘以後還杵在他面前。
她,不就是那樣的人嗎?
傅雲曦的驚詫、錯愕、茫然,隨着稍後湧上來的苦澀、疼痛、憤怒,都融在了這相視無言的短短一分鐘裏。
這是她承受不起的一眼,一直以來她逃避的,只敢躲在暗處看他的緣由,就是她很明白自己的故作堅強在他面前撐不了多久。
她是不該出現在這裏,不該再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生命里的人啊!
發紅的眼眶,拼盡了全力才忍住了這一分鐘的眼淚。多一秒她也不敢耽擱,掙開他的手,垂着頭哽咽說:“我沒事。”
傅雲曦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緩緩地垂下,握成了拳頭。耳畔滿世界的嘈雜,都在一剎那化作了黑白默片。蒼白流動的時光里,只有她這麼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傳來。
“我沒事!”
在記憶快速閃回的腦海里,那張倔強揚着的小臉,對他說著同樣的話,比現在更冷、更狠,卻被氣急敗壞的他俯下身去,以吻封唇。
然而此刻面前站着的瘦弱女人,一張陷在凌亂短髮中的蒼白面龐,幾乎沒有半分當年的模樣。他不禁在心裏自嘲地笑。傅雲曦,你一定是瘋了,你竟然想那個女人想到了出現幻覺的地步!
這個像貓一樣孱弱的女人,怎麼可能是她?怎麼可能是那個,瀟洒決絕地甩甩頭,就隨意將他推入了萬丈深淵的狠心女人,蘇心溏?!
“雲少——”
從旁傳來嬌滴滴的女聲,隨之一個穿紫色禮服的女人過來,親昵地挽住了傅雲曦的胳膊。
“你怎麼才來?大家都在樓上等你呢!你可是今晚的SupperKing!”
已經有些微醉的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搖搖晃晃地將他拖去電梯,絲毫沒有注意到不同尋常的現場氣氛。
傅雲曦一句話也沒說,腳步虛浮地隨前面女人走着,進了電梯。她在耳邊絮絮叨叨地說什麼,他一句都沒有聽清,就連她曖昧地噴洒在他脖頸里的暖流,也沒讓他臉上結冰的表情有絲毫融化。
他看見那個丫頭獃獃地站着,鮮.血從她的手背上一滴滴滑落。她的臉,在電梯門漸漸合上的縫隙里,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就像那一年,十八歲的她穿着潔白的婚紗,捧着粉色玫瑰,在他的視線里後退,越來越遠。
終於,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她沒能看見,在那一分鐘的短暫對視之後,他的眼中還變換着第三種神色。那是醞釀了整整兩千多個日夜的,瘋狂的思念。
她纖細的背影,腳步蹣跚,卻從未停下。
如果……如果現在追出去,還能趕上她的步伐,還能抓住她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