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鄭哲自從跟了張春明,才算真正的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選擇了混。
以前他一直以為混是為了名氣,用拳頭證明一個男人的最原始的強大,可現在他發現,很多人混是為了賺錢,而他的強大也已經淪為了為別人掘財的工具。
張春明根本不是王達吹那種低級混混,王達吹憑藉武力直接跟人要錢,張春明不一樣,他要的都是‘生錢’的東西。
現在很多國企都在改制,之前的集體共有財產改成股份承包制,市場較前些年活泛了不少,張春明開了很多家旅店,靠着自己的黑勢力強佔了最好的地盤,錢越賺越多,可張春明對此毫不滿足,他甚至看上了交通這塊肥肉,因為道路就是一個城市的動脈,是運輸錢財的直接來源,正好趕上客運站開始搞路線承包,所以他蠢蠢欲動,打算把所有本市到省城的客車都買下來,獨霸這一條線。
但有這種想法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南街的李四也抱着同樣的想法,兩幫人打了小半年,鬧的動靜之大,牽扯了半個市的混混都不着消停。
在這場混戰中,張春明算是勝算比較大的,他手底下養着好幾個重刑犯,都是蹲過十幾年大牢的老傢伙,有些人甚至四十多歲,他們最好的青春年華都在監獄裏種葡萄,做傢具,出來之後沒工作沒老婆,有的只是一把年紀,像這樣的人張春明都給斂到自己麾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們,那些人感激的無以為報,他們有的只是一條命,所以各個都是抄起刀子就敢殺人的主兒。
鄭哲卻跟他們完全相反,他非常惜命,就像是最狡猾的老流氓,同樣是捅人,別人一刀就刺在要害上,他扎七八下也只是皮肉傷,而且動作迅捷,從不拖泥帶水。
時間長了,鄭哲漸漸的有了一點名氣,大家都知道張春明手底下有個鄭老六,這個小年輕很有手段,不但有張春明罩着他,都傳他還有六個凶神惡煞的哥們,就是之前算計王達吹把他腿打斷那幫人,而這個老六前一陣子又在張春明跟李四的惡鬥中一刀輪在李四的嘴唇上,當場就把李四砍成了三瓣嘴,血流了一大襟,生生把李四廢成李兔子。
鄭哲的確是把李四砍成了三瓣嘴,不過他的大腿也被對方用土槍射出的鋼珠剮了一下,蹭掉一小塊肉,光流膿流就流了好幾天,後來去醫院也不知道醫生給他擦的什麼葯,好的倒是挺快,就是一點,傷口在癒合的其間奇癢無比,好容易等到凹陷處長出了粉嫩的新肉,結果那附近還長了一圈小黑毛,把鄭哲害羞的,去醫院換藥時趁沒人趕忙問護士是怎麼回事。
那小護士臉都給問紅了,低着頭說那是軟膏含的激素所至,停葯毛就掉了,讓鄭哲別往歪了想。
這期間張春明去看了鄭哲一次,臨走時扔了一千塊錢,還告訴鄭哲在家安心養傷,有張哥在不用怕人上門補刀。
倒是肖亮那幫人整天往鄭哲家竄,生怕李四一夥來找茬,甚至還建立了值班制度,一三五肖亮,二四六艾金,到了晚上顧小紅在屋裏貼身陪睡,張驢兒在屋外摸黑打更。這傢伙把張驢兒給困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強撐到鄭哲腿腳靈便了才病倒,據說是熬夜熬的,在家躺了倆星期才緩過來。
而顧銘剛聽說鄭哲受了槍傷也是很傷心的,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是個掃把星,剋死爹娘不說,連愣頭青都要剋死了。
平心而論,愣頭青人其實還是不錯的,顧銘長這麼大,除了他媽對他好,也就是這個人了,鄭哲雖然事兒多,脾氣又跟個犟驢一樣,可在顧銘心裏他還是算得上一等一的好人。
他還想着如果鄭哲要是死了,他願意為鄭哲守一年的墳,也不枉兩人相識一場。
顧銘這愁眉苦臉的摸樣自然逃不過鄭哲的眼,他本來還本來還疼是呲牙咧嘴,這會見顧銘對着自己的傷腿發獃,忽然有了點笑意:“看什麼呢?”
顧銘低眉垂眼,細薄的手在他的腿上極輕的摩挲:“你這個嚴重么?”
“啊?不嚴重,過一陣子就好了,幸好我當時躲的快,要不然肯定瘸了。”
“那就是你沒事?”
“沒事,”鄭哲忽然笑也不笑了,一雙眼睛盯緊了面前的小白臉,聲音難得的低:“你這是在擔心我么?”
顧銘鬆了口氣:“原來沒事啊……”
鄭哲看他眉頭舒展如釋重負的摸樣越發覺得可愛,冷不防的伸了一隻手在他臉上揉搓:“你也有這麼乖的時候啊?你就應該這樣……你這樣最好,你以後也這樣行不?你要是以後都像現在這麼好,這麼聽話,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顧銘一看他沒事立刻就開始煩他,推開他的手,轉身就出了屋去躲個清靜。
鄭哲的確沒多久就好了,能跑能跳的,只是在腿上留了個瓶蓋大的疤,看着不大美觀罷了。
痊癒之後,鄭哲在對兄弟們的感激之餘,也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張春明那邊就是個賣命的,這種結論讓鄭哲很不爽。
但鄭哲也沒有不爽太久,有一天他在呼呼大睡的顧小紅身邊想了一整個晚上,他覺得自己雖然是賣了,可從來不拚命,所以在這方面自己還是稍微佔了點便宜的,而且張春明很會賺錢,自己在他身邊學學沒什不好的。
鄭哲在他手底下幹了好幾個月,早就摸透了他做旅店生意的道道。鄭哲想着自己應該從現在起攢攢錢,等攢夠了就找個好地方開個不帶暗娼的旅店,乾乾淨淨的,小點也沒關係,到時候自己也不整天在街頭打架了,就認認真真經營自己的生意,白天在店裏忙,晚上回家跟顧銘一起算算賬,如果順利的話,那他以後就又有錢又強大,還有個非常漂亮的小子陪着他,這日子簡直是太完美了!
想到這裏鄭哲都激動的整宿睡不着,他雖然現在沒有錢,可是忽然有了夢想,他活了十八年以來第一個人生目標,他躺在被窩裏,激動的渾身都是力氣,恨不得立刻就從床上蹦起來出門掙錢,使勁的掙,發瘋的攢。
顧銘本來睡的挺好,大半夜的給身後干作不睡的人拱醒,想也沒想,回手就是一下子。
鄭哲因為沉浸在欣喜中,非但沒生氣,反而抬手攥住了顧銘細薄的手掌,接着猛一用勁,將對面的人整個拉到自己身邊來。
鄭哲把臉埋在顧銘懷裏,狗一樣的開始嗅他,跟見了鮮肉似的,實際上鄭哲也的確像是狗喜歡肉一想喜歡顧銘,他以前天天跟顧銘一起睡不覺得什麼,後來分開好些日子,現在又睡回去就覺得很好,好的簡直都不想再分開的那種好。
鄭哲聞着顧銘特有的味兒開始犯困了,顧銘也困的厲害,雖然身上有點難受,但他只求鄭哲不在繼續作妖,所以鄭哲怎麼他擺弄都行,只要讓他能睡覺就行。
兩個人在被窩裏摟脖兒抱腰,把被子蹬的七擰八歪,他們的雙腿緊緊的纏在一起,睡的嘴角流涎,親密無間,直到第二天顧銘起來把旁邊的人踢走才算分開。
鄭哲又是睡到中午才醒。
他躺在被窩裏,透過床旁邊的兩層玻璃窗,獃獃的望着外頭劈木柴的細影。
開春了,顧銘脫下了他的小紅襖,換上鄭哲初中穿的一件藏青色粗針毛衣,衣服有點大,顧銘把袖子挽了又挽,露出來一截細白的手腕,用力的時候隱隱凸起一層青筋。
鄭哲覺得顧銘好像又長高了一點,他現在完全是朝着一個細高的方向長,身上單薄的厲害,整個人瘦的跟個白條雞一樣。
鄭哲躺在被窩裏,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的人,忽然很想跟顧銘親親熱熱的說會兒話,他在外頭是很少說話的,跟張春明他們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很沉默,每次都是憋了一肚子話回去煩顧銘。
經過前陣子彆扭的冷處理,鄭哲覺得自己像是跟自己使了欲擒故縱似的,反而越發的想粘着顧銘,看看自己究竟對他有多少意思。
這可苦了顧銘,他本來就覺得鄭哲一天在家鼓噪的像個黑老鴰,前陣子好容易能清凈了,沒成想最近又犯病了,甚至犯的更厲害,鄭哲每次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都很痛苦,恨不得立刻找根針縫上他的老婆嘴。
鄭哲從被窩裏爬出來,頭不梳臉不洗,頂着個鳥窩腦袋坐在門口的小矮凳上,大長腿一叉,給自己點上煙后,鄭哲雙手抱胸,裹好了身上過緊的小紅襖:“哎,紅,你算術怎麼樣?”
顧銘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沒說話,只是悶頭狠劈。
鄭哲毫不在乎,他騰出一隻手揉臉,搓的面色發紅:“我想好了,我現在要開始攢錢了,等我攢夠了兩萬塊我就開個旅店,有十來個房間就行,那樣就不用雇太多人,但是管錢的得是我自己的人,唉,可惜我算術也不好……你會算賬不?”
“……”
“其實現在說這個有點扯的太遠了,我昨晚上在心裏合計了一下,以後我負責往存摺里存整數,你規劃規劃平時用度什麼的,我最煩干這種算計的活,想着給你干,當然你得會算術……不過就你這樣的……你行么你?”
“……”
“你不說你是山東人么,我覺得你們南方人都挺聰明的,我看你應該行。”
“……”
“哎,對,他們都說南方人特別尖,南方小偷都跟東北小偷都不一樣,那厲害的……”鄭哲自己忍不住笑起來,他嘴角劇烈的顫抖,煙灰落了一身:“我新認識一哥們叫‘小眼鏡’,年前跟張哥去了一趟濟南,回來眼鏡沒了,說是去一趟廟會一個不留神讓人把眼鏡給偷走了,真事,你說說人家這水平,咋這麼高呢?那玩意戴眼睛前也能給偷走,這太厲害了這……”
“……”
鄭哲自己哈哈大笑了一會,忽然覺得這個趣事的效果頗差,便有點不是心思的合上嘴。
他沉默着抽了一會煙,接着把煙頭往旁邊一摔,砸出四濺的火星,鄭哲騰的從小板凳上起來,小紅襖往上一竄,直接露了一大塊腰,“姓顧的,你是聾呢?還是想找事呢?”
“……”
鄭哲臉色難看,他攥了攥手,強壓着火道:“你要跟我說話,我就給你買紅腸吃。”
顧銘抬手將斧子砸進木樁子裏,稍微側臉,他長出口氣,鼻尖一層細密的汗珠:“你穿我衣服幹什麼?”
“我穿好不好看?”鄭哲臉上重新有了笑摸樣,還原地轉了一圈:“你看我像不像個大姑娘?有沒有點想找我的衝動?”
顧銘很仔細的打量了他一會,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任何和美有關的痕迹,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便失望的實話實說:“誰要你這麼髒的大姑娘,你進屋照鏡子看看你那個窩囊樣,哪個雞趁你睡覺在你腦袋上絮的窩?還有你那一臉哈喇子印,你先洗洗臉再說吧……”
鄭哲愣了一下,接着怒火騰的就上了頭:“沒人要拉倒!操!你以為我稀罕?嘁……你他媽早晨起來也不比我乾淨到多少,你那腦袋也是鴨子壘的巢!”
“你每天都中午才起,你上哪兒看見我早晨起來的摸樣?”
鄭哲有點氣急敗壞:“我一大早上趕着跟你說話,還他媽逗你笑,你不搭理我就算了,張嘴就說這麼難聽,你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顧銘很冤枉,更多的是煩:“我怎麼不好好說話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鄭哲看他狡辯的說辭一套套的,也懶得跟他吵,抬手就去抓他的領子,想着把他拎進倉房讓他面壁反省。
而在顧銘眼裏,卻是以為鄭哲要動手,他反應極快,捶牆似得猛打他的肩膀,整個人窮兇惡極,看的鄭哲目瞪口呆。
鄭哲自然不會跟顧銘動手,他在高大的身體在對方的拳頭下彷彿鐵鑄的羅漢,紋絲不動,鄭哲忍着疼攥住顧銘的手,將人緊緊的箍懷裏:“你怎麼現在還開始動手了!”
顧銘的前胸被緊緊的壓迫着,臂膀也勒的生疼,他在半窒息的痛苦中拚命的掙扎,力氣大的鄭哲都有點抱不住他,倆人就這麼抱團在院裏比劃了半天,顧銘騰不出手來揍鄭哲,就照着他的臉蛋子吭哧一口。
顧銘這下咬的不重,至少對鄭哲來說算不上重,一點疼的感覺都沒有,他臉上一排牙印,心思卻全在回味那小紅舌頭軟綿綿貼上來的瞬間。
“你怎麼咬人?你他媽是女的么?”鄭哲呼哧帶喘的喘氣,咬牙切齒的小聲罵他:“好你個小娘們,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說完便手臂一用力,屈身將顧銘攔腰抱了起來。
顧銘連踢帶打,踹的鄭哲的褲子上全是鞋印子,然而鄭哲毫不在乎,他輕快的往屋子走,胸腹里氣血翻湧,卻根本不是生氣。
“呦,你這是要上炕收拾啊……”
牆頭上冒出一個腦袋,艾金頭上扣了個藍白相間的毛坦克帽,要多娘有多娘。
他大中午的聽見隔壁吵架,本來是來看熱鬧,都在牆頭上趴半天了,結果看見這麼一出,艾金心裏說不出的不舒坦,他酸溜溜的磕着瓜子,呸呸的往鄭哲院裏吐:“鄭老六,你大白天穿這麼騷,露胯又露腰,對得起你在我心中爺們排名南波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