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飯局(一)
一個月後。
自從簡葇十七歲失足墮入娛樂圈,至今已經八年,她在片場拍戲和跑各種通告的時間遠沒有耗在各種虛假應酬上的多。
演藝生涯對她來說不過的是穿着男人愛看的低胸裝,噴着散發濃郁荷爾蒙香氣的名牌香水,塗著艷麗又不掩天生麗質的妝容,周旋於經紀公司和經紀人安排的各種局。即使不厭其煩,她也必須迎合“觀眾”的口味,該賣風情的時候賣弄風情,該裝高貴的時候裝高貴清冷。有時為了情節需要,她也要裝裝純,雖然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噁心,不過真有觀眾買賬。
正是憑着這份過人的演技和苦練了多年的酒量,再加上短道速跑的基本功,她在衣冠禽獸遍地的娛樂圈混跡多年,倒也周旋的遊刃有餘。雖說沒吃什麼大虧,但說句良心話,她也沒撈到什麼大便宜,否則就憑她這磨練了七年的演技和耗費了七年的青春,再加上金牌的經紀公司,敬業的經紀人,怎麼會到現在還是個半紅不紅的二線演員,好本子,大製作從來不用她當女一號。
她的經紀人威爺不止一次恨鐵不成鋼地教導她:“你就不能為藝術奉獻奉獻?!”
她回他一個真誠的笑臉。“你是了解我的,我只認識錢,不認識藝術。只要片酬合理,女一號還是女二號,我無所謂。”
“你別忘了,一線和二線的片酬可是天差地別的。”
她覺得此言有理,點點頭表示贊同:“那就等遇上能真正把我從二線捧到一線的人,你再一次性把我賣個好價錢。”
她隨口一說,不料威爺不愧為圈內最敬業的經紀人,還真是找到機會就把她往火坑裏推。
晚上的飯局,本來是一個大製作的投資方想“考察”一下女演員,公司原定了兩個正走紅的小天後和一位力捧的新人去,後來突然又欽點了她去。
起初她以為是威爺在高層那據理力爭的結果,後來聽知情人透露,真正原因是投資方那邊請了一位重要客人,而那位客人自稱是傾慕她多年的忠實影迷,公司當機立斷推了她晚上的雜誌專訪,讓她去陪客。
去酒局的路上,她還在雜誌專訪的機會遺憾不已,威爺又不厭其煩地開導她:“今晚這個,只要他高興,別說把你捧成一線,捧成一姐都有可能,你自己瞧着辦吧。”
“真的?什麼來頭?該不是山西來的爺爺吧?”她頓時眸光發亮,補妝也補得特別勤快。
威爺用力戳戳她被金錢掩埋的頭腦,“你能不能別死命往錢眼裏鑽?!在這天安門城樓下,錢有個屁用。”
“這麼說,他沒錢。”
“人家有個好爹……”他指着自己的肩膀比劃一下,“一排星星,你懂的。”
簡葇瞭然地點點頭。紅二代,近期在政壇十分走紅的一代!
這些年,見多了世態炎涼,她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衡量一個女人是否成功,不在於她的衣帽間擺着多少名牌的鞋和包,銀行卡能刷出多少人民幣,而在於她能不能讓她的孩子有個好爹。
這年頭有個好爹的確比什麼都重要!
威爺出於對她的了解,一路把她押送到包房門口還是不放心,等在門口盯着她進門。
懷着對一姐片酬無限期待的心情,簡葇擺着女神式優雅的姿態走進奢華的包房。下一秒鐘,她看清了坐在主位的男人,二話不說扭頭出了包房。
威爺趕緊把她堵在走廊轉角處。“你要去哪?別跟我說去廁所,你來之前已經去過三趟。”
“我忽然有點不舒服,你讓公司換別人吧。不如換駱晴吧,她肯定對你千恩萬謝!”
“換人?!”一向好脾氣的威爺怒了:“你什麼時候耍大牌不行,偏在這個時候!你就不怕公司把你雪藏了。”
“隨便吧,活埋了也行!”
“你別忘了,雪藏期間你是拿不到片酬的。”
她遲疑了一下,裝作眩暈地扶額,“威爺,我真的不舒服。”
“如果我沒記錯,你在多倫多的房子該到還款日了吧?還有你妹妹下學期的學費……”
簡葇立刻笑得如芙蓉初綻,“我感覺好多了。”
“那進去吧。”
“……”
臨去前,簡葇急忙扯住威爺的袖子。“威爺,這次你一定要在門口等着我,見我出來,說什麼也要帶我走,千萬別讓我落在他手裏。”
“……”威爺沒應聲,很明顯對她的提議不太苟同。
“求你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不管你給我安排什麼男人,我都從了!”
威爺狐疑地看着她。
“我跟他有仇,仇深似海!讓我落他手裏,他肯定把我剝皮抽筋的。”為了增加可信度,她硬生生在眼底擠出幾點淚光,又搭配了個心神俱顫的眼神。“是真的……”
威爺有點被她眼神望得動了惻隱之心,“好了,好了,我在外面等你。”
目送着威爺又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惆悵走遠,簡葇唇邊牽出得意的笑意,就知道他嘴硬心軟,要不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把她成功營銷出去。正得意中,一回身,她看見一張足以把當紅男星秒殺得渣都不剩的臉。
他看似悠閑地倚牆而立,嘴角也勾着笑,一種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笑意。
“剝皮抽筋?!”
有意無意地,他的指尖劃過她半露的鎖骨,恰到好處的力道讓她連骨頭都有點發麻,“這麼美的皮,我享受還來不及,怎麼捨得剝了……我最多,拆了你的骨頭……”
她嘴角的笑僵硬如冰。
她的笑僵硬,並非因為怕他那句“拆了你骨頭”,而是好久沒有這麼近距離面對鄭偉這張秒殺男星的臉,多少有點被驚到,亂了心智。
不知是否因為初識在十月,他總會讓她聯想起深秋,那個成熟的季節,恰如他給人的感覺深沉卻不壓抑的天空,濃郁但不熾熱陽光,凌厲卻不刺骨的清風,清冷但不凜冽的細雨,還有滄桑不蒼涼的落葉。
這種由經歷沉澱而來的氣質,即使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名牌的Logo,也一樣讓感覺得到身份顯赫。
一陣呆愣,等她尋回被美色所惑的心神,才想起眼前的男人剛才說要拆了她的骨頭。
她用有恃無恐的媚笑掩飾住內心驟然而生的驚慌失措,“鄭處長,我聽說你快要升職了,如果這個時候,有媒體爆出你虐待女星的醜聞,恐怕即使你能跟我庭外和解,也免不了葬送仕途吧?”
她自認自己的威脅很有殺傷力,人家卻連眉峰都沒動一下,“那正好,這種朝九晚五的工作我早就做膩了,換換工作也好。”
“哦?!”首戰失利,她再接再勵,“我記得前不久好像有個備受矚目的性侵醜聞,當事人的老爹是個很有地位的歌唱家吧……唉!可惜嘍,一世的英明被他不成器的兒子毀了個徹底。”
“你放心,我們家老爺子的一世英明……他保得住。”
她半仰起頭,面對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靠近,再靠近,直到他冷靜的眼中激起了異樣的波瀾。
她撫了撫他的衣領,“那麼,我們試試看……”
“……”
她踩着三寸的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開。
鄭偉凝視着她的背影,黑眸中的波瀾化作濃烈的佔有欲。
“那麼,就試試吧,我倒想看看哪家媒體敢爆我的醜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