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天災
我看了看君霖身上略微發黑的衣服,竟然沒有腦子地問了一句:“殿下,要不要我幫你漿洗一番衣袍?”
“算你還有些良心。”他款款地伸開雙臂,站在格桑梅朵花海的中央,我頗為躊躇了一番,這是幹什麼?吸收月華來提升修鍊嗎?
君霖卻是覷了我一眼:“還愣在哪裏幹什麼,快點來幫我更衣。”
殿下,你可以再無恥一點嗎?我不甘心地磨了磨牙,卻只能抽一抽自己嘴巴,誰讓這般不帶着腦子出門的!
於是我便很是勤懇地上身準備去脫君霖身上的衣袍,只是,誰能告訴這根腰帶應該怎麼解來着,繞來繞去,跟九曲迴腸似的,難怪有一句叫做物以類聚,君霖自己都是拐來拐去,一根腸子通不到底,所以順帶着他的腰帶也是這般難纏。
他看着“哼哧哼哧”的糾結樣子,也許有些看不下去:“小妖兒,你不會寬衣解帶?”
誰一生下就會脫衣衫啊!我“哼”了一聲表示承認,好吧,這玩意兒我還真不會。
君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引導着我去解他的袍子,淡淡的龍涎香飄在我鼻子邊上,竟然有種魅惑人心的味道,我看着自己的手在他雙手的帶動之下,不疾不徐地解開了難纏如小鬼般的腰帶,然後再是紐扣,露出雪白的中衣,只是袖口和領口綉着金邊,我慌忙地拿了衣袍轉身便走,唉,不過就是脫了一件衣服而已,怎麼全身血液便沸騰了呢,說不過去的啊,當年我偷下凡間,看着攬芳閣中的姑娘和火山恩客顛鸞倒鳳都沒有這般奇異的感覺。只能說這個環境太詭異,詭異到我竟然對着君霖這廝動了齷齪齟齬的小心思,可真是不得了,難道那一味主掌情感的魄已盡完完全全生成了嗎?
在陽光下晒乾了衣袍后,我將它送到君霖前面,卻只聽得他一派優雅地說:“小妖兒,這寬衣解帶你學會了,這如何穿衣好需要我親自教導你嗎?”他把“親自”這兩個字咬的死重死重的,我胡亂地將衣服披在他身上,七拐八拐的盤扣倒是好糊弄過去,只是,誰能告訴我這腰帶該怎麼系啊……完全就是依照心情而來的么,毫無規律可尋。
“唉,小妖兒,你出去之後,千萬別說是紫宸宮的丫鬟,竟然連怎麼服侍主子穿衣都不會。”
“殿下,我本就只是百鳥殿中的一隻小麻雀啊,哪個說是你紫宸宮的丫鬟了……”我很委屈有沒有啊,竟然淪落到了主動服侍人家還遭嫌棄的……
爆竹聲聲,迎娶彤魚的時辰到了,我和君霖都不約而同往風裏熙住的洞子看去,只見她神色平靜地坐在石床上,專心地在縫製着一件男士衣袍,看身形,應該是軒轅釋的,我打心裏佩服這個熙神娘娘,自己的夫君都要納小妾了,她竟然還能穩住心神來幫他做新衣衫,此時此刻的她不應該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一番的嗎,果真不愧是能讓佛祖度成仙的鳳凰前身啊。
軒轅釋還是穿着他常常穿的那身白色袍子,不悲不喜,當他們走到喜堂的時候,風裏熙在縫製袖子,當軒轅釋拉着彤魚拜天拜地然後再夫妻對拜時,風裏熙縫製完了最後一針,低頭咬斷了線,當他們接受所有族人的祝福時,風裏熙提筆在葉子上塗塗畫畫,鎖着眉頭在寫一封信,當他們洞房花燭夜,**值千金時,風裏熙最後打量了一番這個洞子,便牽着她的老虎走了。
由於軒轅釋是黃帝,當了黃帝的人是非常忙碌的,要忙着處理部落之間的種種矛盾,再加上他與彤魚青梅竹馬長大,根本就不許要培養感情之流的,於是便直接跳過將他們兩個鎖在洞穴里這一步,當軒轅釋終於理清了所有來恭賀的人,想着如何向風裏熙解釋一番他娶彤魚是一件逼不得已的事時,卻發現洞子裏只留了一份訣別信和一件白色的衣袍,他顫抖着將一枚枚樹葉放在眼鼻子底下,哦,那封信早幾天前我就已經拜讀過了,然而卻由於學識淺薄,根本就看不出那些個鬼畫符想要表達什麼意思,便請教了一番君霖,當時君霖用邪佞的語氣讀出詰屈磝碻的語句時,差點沒把我笑在地上打滾兒。
虎兒,我想我還是不適合你們人類的這一番情情愛愛,我只是一隻麻雀精,不能明白原來彤魚愛着你,你也愛着彤魚,所以,不要生我的氣,有一天,彤魚跑過來,對我說,你們從小便在一起,你對她的情誼是不同的,不是我這個隨隨便便迎娶進來的夫人所能比擬的,當時我還不相信,然而,現在,我卻是信了,小乖乖咬彤魚的那個時候,我並不在場,只是聽到了她的慘叫后,才發現她的胳膊被叼在小乖乖的嘴巴里,血流如注,而你卻說,倘若眼見不能為實,那麼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值得我相信的?那一刻,我才信了,在你心中,彤魚和我是不一樣的。這顆金丹是兜率官中的太上老君煉製的,他憐我剛剛修鍊成形,又是孤苦伶仃的,打不過西陵山上各種猛獸,囑咐我若是被打得重傷了,便可以用此丹療傷續命,所以,只要彤魚服用了這顆金丹,手定會恢復如初。虎兒,不要怪我,怒傷肝,我只是看不穿人類的愛情罷了,所以才橫亘在你和彤魚之間,現在我知曉了,所以我便帶着小乖乖走了,唉,寫了這般絮絮叨叨,語無倫次的,你就顛來倒去地將就理解一番吧。風裏熙留字。
軒轅釋看了這封留書之後,便發了狂一般往西陵山蹦去,只可惜,那個洞子早已荒廢了,除了蜘蛛網和灰塵,什麼都沒有留下。
再之後,便是蚩尤怒觸了不周山,鰲足之柱現了裂痕,軒轅釋看着天火不住地往下墜落,看着黎民百姓深陷在火爐子的烘烤中,不多會兒,全是烤肉的味道,要有多香便有多香,自然也有火候過了頭的,直接飄現了燒糊的味道。
軒轅釋做了一個夢,夢中,佛祖坐在蓮花台上,對着他宣揚了一番佛法,於是他便頓悟了,準備要普度眾生,只是惋惜,死之前沒能見得風裏熙最後一面。
他焚香沐浴,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來回憶與風裏熙的相遇與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覺得這便是紅塵的愛恨情仇,喜怒痴嗔,只是,覺得他們真正傾心相愛的時日太過於短暫,她拂袖而去,他想着,如果能見到她最後一面便好了,他要告訴風裏熙,娶彤魚不過是因為她的手殘廢了,她需要一個能夠照顧她的人,而他們家不缺一副碗筷,只是,當時被沖昏了頭腦,忘記了這一番話。等他修補了鰲足之柱,他不想讓剩下的魂魄回三十三天的善見城,他想再轉世一次,這一次,他一定要再次找到她,絕對不要放開她的手。
當軒轅釋站在不周山上,準備抽出體內一半魂魄時,他看見風裏熙腳踏一朵鮮紅色的雲朵而來,風吹起她的裙擺,好似九天玄女下到凡間。
他與她之間隔着半座殘碎的不周山,還有三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也不短的時光。
“虎兒。”三年之後,風裏熙再一次叫軒轅釋虎兒,他只覺得想要哭泣。
“你是想要祭了自己的魂魄來修補鰲足之柱嗎?”她看着他,眼珠子黑白分明。
“阿熙,你回來了。”軒轅釋只是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這麼一句。
“虎兒,你的魂魄還不夠強大。”
“阿熙,我是帝釋天的轉世,所以,修補鰲足之柱這件事於我而言,不過是一樁小事,”軒轅釋張開臂膀,“阿熙,再抱一抱我吧。”
風裏熙自紅色的雲團一躍而下,跳進他的懷中,四下是飛射的火,一團一團的,開在他們的腳下,就像是紅花為了迎接他們的團聚般綻放身姿,只是,這個團聚的代價大了些,不周山一點一點地碎裂,愈來愈多的石塊脫離山體,墜落下去,遠遠看去,他們竟像是懸空浮在空中似的。
“阿熙,你從來沒有聽我說過三個字,我愛你。”軒轅釋抱着風裏熙的身子,在她耳邊輕輕吐出三年的思念,卻只是化作了三個字。
“阿熙,彤魚和我之間,什麼都沒有,我只愛你一個。”
風裏熙手裏卻是捏了一個訣,把軒轅釋定住了,她吻了吻他的唇角:“虎兒,如果有來世,能不能帶着我去九重天上的銀河劃一回船?再送我一朵紅色的荼蘼花?然後我們之間不再有彤魚,只有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風裏熙摸着軒轅釋的臉:“這輩子能遇上你,是我最開心的事,所以,下一輩子,你要小心,要是被我知道你喜歡上別人家的姑娘,你就死定啦。”
風裏熙手中擺出一整套複雜的印伽,口中不住地念着,三魂七魄自泥丸宮中冉冉升起,是一隻麻雀的樣子,那隻麻雀再一次看了一眼軒轅釋,便朝着鰲足之柱飛騰而去,然而就在快到了的時候,身後一股子大力拉着她脫離了險地,軒轅釋不知什麼時候打破了她的訣,在最後一刻把她的魂魄拉進了身子裏,然後再抽出一半的魂魄融入了鰲足之柱,整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而風裏熙只來得及抱住他跌落的軀殼。
一片水澤漫過風裏熙的眼眶,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軒轅釋漸漸冰冷的臉上。
“原來上古時代的天災**如此地慘不忍睹。”我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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