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百四十九回
“主子,出大事了?”閆嬤嬤一臉驚慌。
閆婆婆經的事多,很少有這等慌亂的時候,沈綰貞眉梢一挑,“什麼事?”
“太太讓人下了毒”閆婆子臉上仍有點不能置信,絮絮叨叨地又說,“主子的娘家沈府,亂成一團,不知是那個膽大的。”
沈綰貞上次見嫡母就看出她面容黯淡,氣色不好,若說是中毒,倒也說得通。
閆婆子看主子一點不吃驚,有點奇怪。
“沈府的人打發走了?”沈綰貞平靜的聲音問。
“打發走了,老爺讓姑娘家去一趟,太太一有事,沈府群龍無首,老爺還要忙衙署的事,府里無人主事,老爺現在焦頭爛額,既忙太太,又要照管府里內宅中事。”
沈綰貞跟嫡母沒感情,且嫡母對她刻薄,但是王府兩件大事上,父親也是出了力的,爹雖無情,可有事時還是有個幫手,沈府是她娘家,有事她不能坐視不理,於是對閆婆子道;“我回娘家一趟,王爺回來,說我回家看看。”
說吧,就穿上衣裳,命備轎,帶着綉菊和巧珊去沈府。
沈綰貞一進上房院子,就見下人出出進進,面帶驚慌,有丫鬟往裏回,“三姑奶奶回來了”
沈綰貞快步上了台階,剛一進堂屋,沈老爺正從裏間屋出來,臉色凝重,“貞兒,你可回來了”
沈綰貞也沒顧上問,就隨她父親進了西間,沈綰貞到床頭,看一眼吳氏,嚇了一跳,前陣子小爺滿月,吳氏還應酬,怎麼短短十幾日,人就瘦得脫了形,半闔眼躺在炕上,頭髮乾枯,臉色蒼白,一陣咳嗽,捧住頭,說頭痛。
沈綰雲守在床前啼哭,“母親,母親”
沈老爺父女到外間屋說話,怕吳氏母女聽見,沈綰貞問:“大夫怎麼說?”
沈老爺一臉愁雲,“說中了砒霜之毒,有一段日子了,剛開始她說手指尖麻,掉頭髮,也沒理會,以為睡眠不好所致,這陣子頭痛,胃腸不好,找大夫來一看,說是中了毒。”
裏間又傳來沈綰雲喚母親聲兒,沈老爺朝裏間房門口瞅了一眼,嘆口氣,“大夫下藥解毒,需慢慢調理,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母親是怎麼中的毒?”沈綰貞心裏有點疑惑,這若不是深恨,不能下此毒手。
“為父正在查,你母親原來跟前侍候的人都看起來了,你母親是慢性中毒,不是一兩日的事,所以只有身邊接近的人才有機會下手。”
沈綰貞暗忖,父親分析得沒錯,嫡母身邊下人才有機會下毒,但是一個下人,謀害主子,對她有何益?不是背後有人指使,怎能幹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下人對主子有怨,也不至於此。
沈老爺聲音低沉,恨聲道:“若讓我查出背後之人,決不輕饒。”沈老爺和吳氏在怎麼說也是多年夫妻,雖然沒有情愛,但是親情總是有一些的。
她這老爹看來心中早有數,沈綰貞腦子裏突然出現鳳兒看孩子的眼神,鳳兒是有動手的機會,可是,她又搖搖頭,鳳兒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應該早有心裏準備,吳氏也是徵得她同意了的,鳳兒是自願的,母子分離也怪不到吳氏身上,吳氏沒苛待她,鳳兒就是心裏不舍孩子,可孩子歸嫡母名下,吳氏養做嫡子,將來承襲家業,有大好前程。
這番分析下來,鳳兒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剩下六姨娘小孫氏,小孫氏有女萬事足,鎮日臉上掛着笑,排除掉,下來是通房喜姐,喜姐平素抓尖取寵,吳氏也礙不着她什麼,何況她地位卑微,不可能妄想取而代之,喜姐下毒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如果張姨娘和沈綰珠還在府里,下毒之事,也許能做出來,可是二人已回山東老家,貼身侍候的丫鬟僕婦也帶了去,現在就剩下丁姨娘和六姑娘沈綰玉,沈綰玉沒頭腦,也沒膽量,丁姨娘若是發狠,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尤其是吳氏屢次逼迫,先是設計沈綰玉做了吳景蘭的小妾,后又被吳府遣回,吳氏貪圖錢財,又要把她嫁去母女都不願意的人家,丁姨娘長期積聚起來的怨恨,一旦爆發,應該就能做出投毒害吳氏的舉動。
沈綰貞看看父親,自己的推測沒敢對父親說出來,人命關天,非同兒戲,沈老爺精明幹練,親自過問,這事早晚能查個水落石出。
下晌,沈綰貞才從沈府出來,看天剛過正午,時辰還早,就吩咐轎夫順道去京城最熱鬧,商鋪雲集的南門大街,她想看看今年流行珠寶首飾新樣子,就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陳氏珠寶,選了兩樣,一支釵,一對鐲子,做工精細,樣式新穎。
出了店鋪的門,沈綰貞在前面走,綉菊捧着匣子跟在後面,坐上轎子,又打算去墨雅軒,看看字畫。
離沈綰貞的轎子不遠,有一乘大轎,裏面坐着一個緩帶輕裘的男子,轎窗里無意中一撇,瞬間,鳳眸露出驚喜,忙吩咐轎夫跟上斜刺里跑到前面的轎子。
沈綰貞的大轎停在墨雅軒門前,另一乘轎子也幾乎同時停住,沈綰貞剛一舉步,就聽身後一個清朗的男聲,“沈姑娘”
能喚她做沈姑娘的,除了平王還有誰,他執意喚她做沈姑娘,其意明顯,從心底里不願承認她趙世幀妻子的地位。
沈綰貞回頭,平王噙着淺笑,向她走來,他一看見她,心情格外的好,感覺溫暖親切,徒然令他想起兒時,他生母蕭妃還活着,母妃的笑容同樣的溫婉親切,聲音輕柔地呼喚着他。
“沈姑娘好!”平王躬身一禮。
“四弟好?”沈綰貞蹲身,二人各自口中稱呼相矛盾,沈綰貞是必須提醒他自己是他嫂子的身份。
沈綰貞惦記蕭妃的案子他查得怎麼樣了,平王一直沒有消息,看看左近無人,小聲道:“那件事查得如何?”
平王壓低聲音道:“事情過去太久,皇帝屢次施恩,年長宮女放出宮,舊日宮人大多已不在了,我費了很大力氣,查出我母妃身旁一個宮女死前,一個同鄉太監去看她,她說了一些話,我找到那個太監,幸好還在宮裏當差,他只說那個宮女死前說過,和起先太后查到的那個太監說的一樣,當晚確實有兩撥人去過冷宮,至於先頭下毒謀害我母妃的人,他死活不說,只說那宮女說天黑沒看出來是那個宮裏的,看樣子他是知情的,就在我找到他當晚,他便投水自盡了。”
沈綰貞大瞪眼睛,吃驚地道;“自盡了,難道你有威脅他?”
平王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問他一些當時的情況,他口風緊,我一再逼問下,他才不得不說出,當晚,他那個同鄉宮女看見進去寢殿兩伙人,第二撥人走後,那宮女進去看我母妃身子都冷了,這就印證下毒的是第一伙人,他就說這些,其他的再問,他抵死不說。”
沈綰貞默然,垂首不語,心裏有不詳的預感,那個太監寧可自盡都不願說出真相,他怕的是什麼?他怕之人,一定比平王可怕,一定比平王尊貴有權勢,讓他寧願死都不敢說出。
突然,沈綰貞倒抽口冷氣,抬起頭,正好對上平王的目光,二人對視瞬間,沈綰貞就已瞭然,平王他已猜到兇手是誰,二人猜測,應該是同一個答案。
平王眼底一閃而過的戾色,令沈綰貞有些害怕,他是要以卵擊石嗎?在看他,眼底戾色消失,眸色變得溫潤,帶笑道:“沈姑娘是要看字畫嗎?”
他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瞬間露出真性情,也是極短的,很難察覺。
沈綰貞笑道:“是”
沈綰貞看他表情瞬間變換,暗思,他不是衝動不計後果之人,不會草率行事,單看他為對付安王,老早就已佈局,幾年前就把人安插安王府里,不動聲色,這絕不是一個頭腦簡單,而是深思熟慮,心思縝密的人,凡事周密佈置,等待最佳時機,給對手致命一擊。
平王笑容深了一重,“本王有收藏一些字畫,改日挑兩幅送沈姑娘,一直想送沈姑娘禮物,就是不知道送什麼好。”
沈綰貞趕緊推辭,“我對字畫略懂皮毛,就是無事閑逛,今兒正好有空隨便看看。”趙世幀若知道平王送她東西,又要生閑氣。
平王躬身一揖,“小王曾得罪沈姑娘之處,請沈姑娘大人大量,不計較才是。”
沈綰貞忙還禮,“既然誤會解開,過去的不必提了,王爺和安王是兄弟,安王爺為人寬厚,也不會計較。”
平王熱切地眼神看着她,靠近她身旁,低低地道:“我等,等你有一日想離開他……。”
沈綰貞心突地一跳,二人是叔嫂,他卻產生不該有的想法,沈綰貞堅定地搖搖頭,“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的”
說吧,沈綰貞轉身,朝轎子走去,平王站在她身後,低聲說了句,“我不是說笑”
沈綰貞沒進墨雅軒,就是怕平王跟進去,他說的話,讓她心驚肉跳,這人不是說著玩的,她不變心,可趙世幀疑神疑鬼,醋意大,她頭也不回,上了轎子,也無心閑逛,吩咐轎夫回王府。
平王目送她的轎子走遠,直到拐彎看不見了,他才上轎離開。
一時間,墨雅齋門前空空的,人都走凈了。
趙世幀從一麵灰青磚牆后閃身走出,他雙拳緊攥,牙齒咬得咯咯做響,他深愛的女人,一身雪白狐裘,純凈明麗,對另一個還是他兄弟的男人,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連冬季蕭索黯淡的周圍景物都跟着明亮起來,當然,這基於他的臆念,放大了事實看到的。
趙世幀處置完衙署的事,想起昨晚沈綰貞生氣不給他開門,就打算買一件她喜歡的東西送她,哄她高興,可巧看見安王府的轎子停在墨雅軒門前,他正想過去,突然看見隨後平王府的轎子也停在門口,平王從裏面下來,二人有說有笑,樣子親昵,當然這都是趙世幀吃醋,氣糊塗了,眼花之顧,就看二人關係狀似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