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五章 花山澗謎案
傅家向戴家下定之後,隔了半月有餘,已經是十一月頭上了,紀燮才從歙州府趕了回來。他原是去那裏與安徽的藥商商談,想建個穩定的進葯渠道。那裏的藥材商人直接向葯農收取藥材,拿到手的價格更低一些。
紀燮一到廣陵府,在大德生堂一放下行李之類,就來了傅家。他剛剛得了信兒說是傅陽定親,便忙忙地趕過來了。
傅陽見到他,自然是高興的,一拳捶在紀燮肩頭上,道:“你小子,打算什麼時候向……提親?”
傅家向戴家下定之前,是有送信去大德生堂的,紀燮正好不在,因此傅家人原也沒有料到紀家人會出面。豈料大德生堂中人竟然將信送了與紀家大爺,才會有他親自出面的事情。傅家對此十分感激,想來也是紀燮臨走之前已經向堂中之人交代過了,傅家下聘的事情,才會報到紀家大爺那裏。
紀燮聞言嘻嘻笑道:“傅陽大哥,等你喜事辦完,我看便差不多了!”他年紀其實比傅陽略大一點,此刻如此稱呼,便是認傅陽做大舅兄了。
傅陽覺得眼下妹妹的事情,兩家基本上也有了默契,自然喜不自勝的。他再看見紀燮此刻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好笑不住,於是將傅春兒招呼了來與他說話,自己去作坊接着忙。
傅春兒這會兒正在廚下忙着學做四喜湯圓,她當年在江都那頭吃過一回,頗有點念念不忘的,於是打算今年冬至在廣陵這頭也多做一些吃。眼下她正在試味,聽聞紀燮來了,很是高興,正好多個可以幫她試菜的人。
十月原是小陽春,所以這陣子廣陵府天氣和暖。小秦淮旁邊長了不少薺菜出來。前一日傅春兒剛和素馨、玉簪兩個去采了不少回來,今日正好用來包湯圓。
紀燮在廳上坐了,侍墨立在他身後。片刻。侍墨鼻翼抽動,聞着空氣中飄過來的香味。說:“好香,小七爺,看來您又有口福了。”
“誰說不是呢?”傅春兒從後堂轉出來,後面跟着玉簪與素馨。玉簪臉上掛着滿滿的笑容,手中托着一個大托盤,上面盛着湯圓。而侍墨卻頗為好奇素馨的態度。以往素馨見了紀燮,往往都是目光追隨。片刻不離的,而且總是帶着一種哀怨的神色。可是這回,素馨卻眼觀鼻,鼻觀心。好似眼前這紀小七,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嘗嘗看吧,若是好,我便等冬至的時候多制一些,送到’深柳讀書堂’去孝敬夫子去。”傅春兒笑說。
紀燮自然無有不允的。當下便嘗了,道:“眼下的薺菜果然不錯,若是再過一個月,可能就少了。”他嘗了薺菜餡兒的,接着又去嘗肉餡兒的。一邊吃,一邊閉着眼睛辨識,“這味道好鮮,而且一點都不膩……這裏面加了什麼?”他仔細品了,說:“加了一點點火腿細丁,還有一點點筍丁,切得這樣細,真不錯。”
“是玉簪的刀功。”傅春兒絲毫不貪功,玉簪便在旁邊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侍墨便在旁邊張大了口,看着這主僕三人。
“玉簪、素馨,你們帶侍墨先去,請他也嘗嘗咱們做的湯圓。”傅春兒吩咐。堂中便只剩自己與紀燮兩人,遙遙地對桌邊坐了,對着堂前馥園的小院,正好說話。
“又炎哥,這回出門,還順利不?”傅春兒望着院中常綠的幾株冬青,柔聲問道。
“還好——結交了幾個歙州府專門做藥材生意的商人,與他們談起防疫的事情,倒是挺有收穫的。”紀燮精神奕奕,臉上雖然帶着些僕僕風塵,卻不見疲累,看起來確實是精神不錯。
“說來聽聽?”傅春兒仍然是那樣,對什麼都好奇。
“我這才知道,原來歙州府的風俗,一旦疫病盛行,藥材商人,所有疫病對症之葯都是要降價的。”紀燮嘆道。
“這是為什麼?”
“頂頭三尺有神明,歙州府的商人篤信這個。如果在這種時候,囤積居奇,乘機抬價,那是上天的神明都看不過去的,他們說是三年五載之內,必有災禍。”紀燮給傅春兒解釋。
“是呢!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傅春兒點頭道。
“我這剛入廣陵城,就聽說了一件奇事,也是與你家一樣,開妝品鋪子的人家。”
“是么?難道是薛家?”傅春兒想了想,自己與戴家眼下已經做了姻親,戴家若有什麼事情,自家總會第一時間知道。那麼不是戴家,不是自家,就只有薛家了。
“是薛家,卻不是薛家那位大老爺薛定貴,而是一位叫做薛定諾的,不曉得你知不知道。”
這哪有不知道的呢?當日傅春兒與戴茜曾經聯手查戴興志的事情,自然曉得戴興志背後與薛定諾有勾連,再想想薛家當日給傅陽送來的兩位“瘦馬”,傅春兒怎會對那薛定諾有半點好感。然而她聽紀燮往下說,卻越聽越是覺得匪夷所思。
原來,那薛定諾,竟然沒了。
此事說來也甚是出奇。最先幾日,薛定諾只是失蹤,薛家宅子裏的人都只道那薛定諾在花山澗的外室之處廝混。後來薛定諾的正妻耐不得了,去花山澗尋人。豈料花山澗那頭竟然也說薛定諾好幾日不曾來了。於是薛家便報了官。
廣陵府受理了此案,開始盤查,先是查到那薛定諾曾經與一位戴家逐出門牆的少年爭執,兩人曾吵到不可開交。廣陵府的差役奉命去尋找那出身戴氏的少年,卻始終沒有找到。多方詢問之後,曉得那戴氏少年先於薛定諾失蹤,而且一時也尋不見人,因此廣陵府便將這線索放開了。
接下來盤查的對象是那薛定諾的外室,叫做采蘋的。在廣陵府詢問的時候,那采蘋也是一問三不知,但是卻相當緊張。廣陵府覺得大有可疑,當即令人上花山澗搜查。那去了花山澗的衙役,進門的時候,見到一隻碩大的螃蟹,橫在門口。衙役本也沒有在意,誰知那螃蟹竟在眾人面前,直往房裏爬去,直入床下。衙役們移床掘地,發現了薛定諾的遺體,以此要定采蘋的罪。
豈知在這時候,采蘋的妹妹采藍,出面認罪,指認薛定諾與那戴氏少年爭執,將戴姓少年推入了小秦淮丟了性命,自己才起意報復,毒殺了薛定諾,又與姊姊同謀,將薛定諾藏屍地下。
“若是沒有那隻螃蟹,薛定諾那樁案子就成懸案了。”紀燮說著嘆道。
傅春兒心中覺得有點壓抑,那戴興志雖然品行不端,也已經被戴老爺子逐出戴家,他所犯下的過錯,罪不至死,卻沒想到在原來的合謀手裏送了性命。而薛定諾也想不到,竟爾身邊就有人會為了替戴興志復仇,而將自己害死。
這樣一件“損人不利己”的陰謀,敗露之際,竟爾扯進去這許多性命。
“那名叫采藍的女子,廣陵府會不會判她償命?”傅春兒有點兒鬱悶。
“應該會的,她那位姐姐,叫做采蘋的,不知道是不是會判做幫凶,至少是流刑,也可能會丟了性命。”紀燮也有些憐憫,“只能看明年秋決之前,有沒有可能大赦了。”
一時間,廳里的氣氛便有些兒壓抑。只是,傅春兒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因為此案,後來廣陵府查抄了不少花山澗附近的私娼窠子;因為此案,附近的百姓感於此件奇事,便在街口的石磚上鐫了一隻“石蟹”;也因為這些,日後花山澗便改做了叫“螃蟹巷”。
“對了,春兒,我要問你一些關於上次所說開新鋪子的事情。”紀燮見氣氛有些沉悶,便岔開了話題。
“嗯,怎樣了?”傅春兒當日送了一份“企劃書”出去,便不再插手,她倒也很想知道,這件事情籌備得怎樣了。
“我從黃家表哥那裏借了幾個人,大德生堂這裏也有些人手被我調了過去那頭,現在總有些眉目了。”紀燮臉上帶着笑容,道:“多謝你了啊,傅家小姐。”
“這有什麼?小七爺不用客氣。”傅春兒也跟着開玩笑地道。“又炎哥打算什麼時候開業?”
“本月就開業。”紀燮答道。
“……”傅春兒有點撓頭。
“為什麼這麼急呢?本月開業之後,進了臘月,也做不了多少日子的生意,就要過年節了啊!”
“這個——”紀燮突然有點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那是因為——”
“年後我要出一趟遠門,少則半載,多則一年,過完年節,一落燈就走,年後鋪子再開業,怕是籌備之事就要來不及了。”廣陵“落燈”之時,就是元月十八日。紀小七如果正月十八十九就要出遠門,新鋪確實沒法在年後開業了。
傅春兒聽得有些不知是喜是愁,便道:“呀,這麼快就又要出遠門啊!”
“是呀,”紀小七應道:“黃家表哥正月十八成親,過了他的婚禮我便要出門了。”
他這麼一答,傅春兒心裏便不大爽快,兩人的眼光一碰,又各自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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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說說:螃蟹巷故事的原型,出自清乾隆年間的《江都縣誌》,花山澗改名而來云云,都是杜撰了,大家姑妄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