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傷心

許媛媛以競走選手的速度一路走回辦公室，剛一進門就跟孫文青打了個照面。孫文青被她氣勢給嚇一跳，然後看着她咬牙切齒，瞪着幾乎要突出來的眼珠，那神色恨不得要把自己活吞了。孫文青先是一愕，隨即毫不示弱地擺出一副不屑的神態，嘴角微微上揚，給許媛媛一個挑釁的符號。

周圍的同事聞覺察她倆散發出的火藥氣氛，都圍了上來詢問怎麼回事兒。

許媛媛被她那種高傲的姿態徹底激怒了，其實許媛媛雖然外表看來大大咧咧，內心卻是非常脆弱的。她最不能忍受別人對她的那種輕蔑的態度，雖然家境不好，她從來沒有對任何朋友傾訴過自己的苦衷，就是怕別人會看輕自己。現在，跟近在咫尺的孫文青對視，許媛媛感覺眼睛有點濕潤，她拚命告訴自己，許媛媛你給我挺住！絕不可以在這檔口兒流出淚來，跟她對峙完后你自個兒愛怎麼哭怎麼哭。

倆人像是被定格了畫面紋絲不動，最後楊貞拉了一把許媛媛，表情嚴肅地問道：“到底怎麼了？”

許媛媛沒有說話，走到自己的位子，把自己的東西匆匆忙忙打好包，甩到身後，說了句“我走了，以後再見。拜拜。”就朝外走。

就聽到楊貞還有幾個同事叫自己的名字，許媛媛頭也不回地出去了，她怕自己再晚走一會，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走到電梯口，手機就響了。本來不打算接的，一看是媽媽打來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了。

“媛媛啊，昨晚上媽媽睡過去了，也沒聽到你的電話，你打電話有事嗎？”

許媛媛想起來就在昨天晚上想打電話說自己有辦法籌到錢了，可是現在呢？聽到媽媽電話里疲憊憔悴的聲音，許媛媛心疼無以，卻無能為力。她忽然感覺自己是那麼沒用，上學時父母為自己花那麼多錢操那麼多心，到現在他們要依靠自己的時候，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

“哦媛媛，你爸這幾天恢復得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媽媽顧不上照顧你了，你自己可要照顧好自己啊。”

許媛媛再也控制不住，兩道熱淚涌了出來，她靠着牆，慢慢蹲了下去。媽媽在電話里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連追問了好幾聲。許媛媛捂住嘴，極力壓抑自己不哭出來，以免被媽媽發覺，說：“媽我沒事兒，就是嗓子有點兒不舒服。”

掛掉電話，許媛媛抱住雙腿，蹲在一角無聲地啜泣，忽然發現楊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楊貞輕拍她的肩膀，問：“是家裏出什麼事情了嗎？”

許媛媛滿腹的委屈和傷心，像是找到宣洩口，撲到楊貞的懷裏嚎啕大哭。已經記不清楚不少次了，自己每到傷心的時候都會找到楊貞哭訴，像經歷過外面世界風雨而受傷的幼鳥，飛回羽翼豐滿的庇護下的那種感覺。其實楊貞比許媛媛只大一歲，或許因為楊貞比她經歷過更多的世態人情，冷暖世故，許媛媛已經習慣了縮在楊貞的身後遮擋風雨。

許媛媛邊哭邊向楊貞傾訴了家裏的變故，以及孫文青跟徐汀君怎麼聯合起來耍弄了自己。楊貞掏出手帕給她擦擦眼淚，用責怪的語氣說：“家裏急等用錢，為什麼不跟我開口？拿我不當你姐？”

“不是……貞姐……我……其實……是……是……”

“行了行了，別是是的了，你打算怎麼辦？捲鋪蓋走人？你這會兒走了那頭半年你白乾了？你這是跟誰慪氣？你以為你走了別人就得難受就得愧疚到最後剖腹？別傻了你！”

“貞姐……我現在沒主意了，腦子轉不開了，其實……我……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你要走也得等到時機啊，現在工作也不是那麼好找，你總得弦騎驢找驢吧？好了，你先聽我的，先回去再說。”

“可是……我……我已經說了我要走……”

“說了又怎麼樣？你就這麼回去，看她們誰敢放個屁？”

許媛媛就跟在楊貞的後面，把臉擦乾淨回到辦公室，同事圍上來關懷備至，給她收拾工作枱，倒水，軟語安慰。許媛媛維持着平靜的情緒，最終漸漸恢復了下來。

徐助理後來過來巡視了一下，看看許媛媛沒有離開，倒也沒說什麼。許媛媛沒有跟她的目光接觸，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

下班的時候楊貞跟許媛媛說錢的事她來想辦法。許媛媛說你能有什麼辦法啊，六萬塊不是小數目。楊貞就說姐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你等着瞧好了。

第二天楊貞請了半天假，下班的時候把許媛媛叫到一家餐廳吃飯。剛一坐下，楊貞嗖的一下把一張銀行卡丟給她，說：“這裏面有八萬，你拿去先應急，剩下的給你爸媽多盡點孝心，也別委屈了你自己。”

許媛媛訝異地望着她：“你哪兒弄來這麼多錢？”

楊貞得意洋洋：“這你就別管了，我不能白叫你跟我混了這麼久，你貞姐大的本事沒有，隨便弄個幾萬塊還不是小事一樁。”

在許媛媛刨根究底的追問下，楊貞吐了實話：“錢是我老公的，你拿去用就是。”

許媛媛更是驚訝：“你老公誰啊？咱倆認識這麼久了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楊貞回答說：“他是做生意的，成天沒空，我倆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面，更別說你了。”

許媛媛把卡收起來，說：“好，貞姐，我就不說那個‘謝’字了，等我錢一湊齊我就還你。”

楊貞沖她翻了個白眼：“怎麼那麼多廢話！密碼是我的生日。以後再有什麼事兒你要不早告訴我，看你姐姐我怎麼炮製你。”

許媛媛耳朵里聽着她的訓斥，心裏感覺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