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興許是那一巴掌把向南呼醒了些,他竟然沒有推開林夕,而是由着她把臉埋在他胸膛,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在聽見她說自己是瘋子時,那一刻,他竟然有了種和她同病相憐的感覺。他不也是在為了溫暖發瘋么?當初被她狠狠地拋棄,現在人家一個電話,他就開始鞍前馬後地替她解決問題。
說白了,就都是賤。
而且林夕罵得沒錯,當初他要是能賺大錢,不讓溫暖跟着他吃苦,她也不會走。
關於這點,他心裏是明白的,所以才毅然從建築設計改行,轉作地產開發,目的就是為了掙錢,掙更多的錢,只是他面上不願意承認罷了,才遷怒在林夕身上。
對她發泄完,他內心的鬱結才能獲得一點緩解。
林夕在他懷裏,哭着哭着,竟然就睡著了,向南看了眼邵孟,彷彿在思量什麼,最後還是把林夕打橫一抱,親自送回卧室。
將她側放到床上,他在她後背墊了個枕頭,防止她睡着時嘔吐,會噎住喉嚨,接着對跟進卧室的邵孟說:“看好你們家小姐。”
邵孟對他沒什麼好臉色,走到床邊拉過薄毯給林夕蓋上,仔細地掖好邊角,再幫她把長發理順:“還用你說。”
向南一滯,沒再說什麼,回頭看了林夕一眼,便轉身出了卧室,去公司上班。
*
上午開會,討論上次他去滬城出差談的那塊地,政府雖然還沒有正式提出預申請,不過內部消息顯示,地塊的起始拍賣總價將高達175億人民幣,預計成交價格在2oo億以內。
而和仁恆一樣有意向競爭這塊地的公司,除了內地的前三甲大開發商,還有香港九龍倉,和記黃埔等,所以開會的目的,主要是討論籌集資金的問題,而且這也是仁恆最大的一次跨界商業地產開發,不得不慎重。
會議結束后,向南收到瑞貝卡的郵件,和傅夜司的見面已經約好時間,就在今天下午,於是他重新計劃了下工作,跟着親自去了趟朗廷集團總部。
傅夜司是傅氏獨子,三代單傳,早年父母在一場事故中身亡,留下年幼的他和爺爺相依為命。朗廷酒店集團就是由他父親創立,父親亡故后又交由爺爺打理,最後才傳到他手上。
向南到達傅夜司辦公室時,他正背對門口,坐在落地窗邊,眺望遠處天空和城市的交界線。
聽見推門的聲音,他這才轉過皮椅來。
蒼白的皮膚,沒有一點血色,如同長時間不見陽光,發色烏黑,稍長的劉海半遮住眼帘,眼眸狹長,眼角銳利,瞳仁里像點了一盞青燈,神情陰鷙,寒氣逼人。
明明是秀美的五官,湊在一起產生的氣場卻詭異得讓人瘮的慌。
看見向南,他咧開嘴一笑,像條吐出信子的蛇:“向總,好久不見。”
向南雙手插兜地立在門口,脊樑挺拔,眉峰微微蹙起,目光如寒刃,語氣生硬地道:“我找你不是來敘舊。”
傅夜司嘴角裂開一條縫,上揚:“如果你是來談我出軌的緋聞,我可以告訴你,那只是一個吻而已,是某個不入流的小明星別有用心的炒作,我也是受害者。”
他對向南的突然約訪也感到意外,兩人只是認識,既不是朋友,也沒有生意往來,想來想去,只有他的緋聞能引起他的注意,因為這和溫暖有關。
“你要真是無心,別人又怎麼能利用到你?”向南不動聲色地戳穿他,在他對面的皮椅坐下,理了理手腕處的襯衣扣子,沉聲:“我是來談溫暖和你離婚的事。”
傅夜司眼底有一閃而過的訝異,面上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眼珠子輕輕地轉着,片刻后,笑說:“原來她去找過你了。”
向南板著臉,薄唇緊抿,想到溫暖身上的傷,他眼底就騰起山雨欲來的恨意:“在你們離婚之前,她都會住在我那兒。”
傅夜司一愣,跟着懶懶地往身後的皮椅一靠,語帶譏諷:“原來向總口味這麼獨特,竟然有興趣窩藏別人的老婆。”
向南繃著牙關,嘴角一勾:“我也不知道傅總原來這麼不爺們兒,竟然動手打女人。”
打女人?傅夜司有瞬間的錯愕,很快又恢復如常,他從未對溫暖動過手,向南會這麼說,多半是溫暖在他面前編排了什麼。這個女人,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她告訴你我打的她?”傅夜司單肘支着下顎,輕笑:“你有親眼看到?”
向南面露鄙夷之色:“別敢做不敢承認。”
看來就算他肯說實話,他也未必肯信。傅夜司微一聳肩:“我跟溫暖怎麼樣,那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和向總無關。”
跟着戲謔地笑笑:“向總這麼關心這些夫妻瑣事,莫不是想轉行到居委會?”
向南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也不跟他逞口舌之快,直接談重點:“溫暖想和你離婚,你為什麼不同意?”
說起這個話題,傅夜司立刻沉默了,臉上虛假的笑容一寸一寸地收斂,冰冷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柔和起來,好半晌之後才一字一頓地道:“我非她不可。”
向南倨傲地注視着他,根本不信他的說辭,手指在交疊的膝蓋上輕敲幾下,理出利害關係:“溫暖沒有背景,不能給你的生意帶來任何好處,你也不愛她,否則不會被人踢爆緋聞,你們結婚十年,仍然無所出,你爺爺一定願意換一個孫媳婦,給傅家延續香火,所以我想不出,你非要留她在身邊的理由。”
“別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傅夜司重新戴回假笑的面具:“也別覺得你自己很聰明,好像看透了一切。總之我跟溫暖不會離婚,慢走,不送。”
向南見他下了逐客令,心知他不會再多說,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扣上西服腰間的扣子,強硬:“如果你不接受和談,那我只好用別的手段,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傅夜司不為所動:“儘管來。”
向南整了整西服,轉身朝外走去,在他快要走出辦公室時,傅夜司忽然在後面說:“有那個時間對付我,不如好好關心下你身邊的人。”
向南腳步頓了頓,不明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個什麼意思,他回頭看了傅夜司一眼,他正意味深長地回望着他,沒有要解釋的打算,向南收回視線,徑直離開。
在他走後,傅夜司才從位置上站起來,身形精瘦,黑色的襯衣令他皮膚顯得愈加蒼白。
走到辦公室內一扇緊緊鎖閉的門前,他按下密碼,推門進去,這是他的休息室,面積不大,約莫二十來平,簡單地放着床和書桌。然而四周的牆上,卻密密麻麻地貼滿了照片,全是同一個女人,時而巧笑嫣然,時而顧盼生姿,時而梨花雨下。
他站在中央,被照片牆四面包圍,微揚的臉上竟露出一種朝聖者的神情,乾淨而虔誠,嘴裏喃喃地道:“你知道么?我雖然不能令他愛你,但也不會讓他有愛別人的機會。”
“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
直到黃昏,林夕才從宿醉中醒來,窗外的天邊大片晚霞,燒得如火如荼。
盯着那難得的美景看了好久,她才從床上支起身子,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昨天因為向南去見溫暖,她一氣之下就跑去夜店喝酒,結果回來的時候,好像見着向南了?
好像還,扇了他一巴掌?
她有點不大確定這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只是她的幻覺。
“醒了?”門口傳來溫柔的聲音,林夕循聲望去,見是邵孟,微微扯了下嘴角:“嗯。”
“起來洗把臉,我熬了山藥乾貝粥。”邵孟說話時板著臉,眼神卻相當柔和。
林夕聽話地掀開毯子,趿拉拖鞋下床,一整天沒吃東西,她的確有些餓了,胃裏空落落的,就沒力氣傷春悲秋。
卸妝,刷牙,洗臉,再換上家居服,林夕走到飯廳時,邵孟已經盛好兩碗粥放在桌上,正冒着裊裊的熱氣,稠白的湯汁上,還撒了一小把切得細碎均勻的小蔥花。
林夕在桌邊入座,拿勺子把粥攪勻,香氣立時濃郁撲鼻。別看邵孟是個粗獷的男人,但是人粗中有細,燒得一手好菜,當初林夕能把土豆片切得和拇指一樣粗,後來也是在邵孟的教導下,才慢慢地掌握了切得又細又快的技巧。
很快地,一碗粥便下了她的肚,邵孟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唇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待她喝完,又去廚房給她盛了第二碗。
林夕填滿了空虛的胃,這才有精力去問昨天的事:“邵孟,我昨晚上是不是喝得很醉?”
邵孟點了下頭:“嗯。”片刻后,又補充道:“你很久沒這麼醉過了。”
“我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林夕有些遲疑地問:“比如扇了某人一耳光?”
邵孟答非所問:“我覺得他該打。”
“……”原來她是真的動手了。
只記得那一刻,得知他仍然想跟溫暖在一起,她的情緒一下子突破爆發的臨界點,根本管不了那麼多,非得要打出那一巴掌,人才能覺得痛快。
她現在有些後悔,她從來都對他百依百順,哪怕是以前年紀小,跟他鬧過不少脾氣,最後都是以她聽話和服從收場,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忤逆過他。
但她同時又覺得很好,她也是人,不是機器,是個人都是有脾氣的,面對那樣的事,誰都無法冷靜,發泄出來對她反而是好事,鬱結在心裏才會更痛苦。
“夕夕。”邵孟突然開了口。
林夕抬眼望向他,他很少這麼叫她,他一直叫她小姐,現在是怎麼了?
邵孟坐得筆直,寬肩闊背,劍眉星目,神情嚴肅:“如果你當我是朋友,聽我一句勸,他根本不值得你對他這麼好。”
聞言,林夕沉默下來,邵孟一直陪在她身邊,和向南經歷的風風雨雨,也全都看在他的眼裏。他從來沒有多嘴評論過什麼,也從不干涉,從不勸阻,然而今天,他第一次勸她了,連他都看不過去了么?
林夕的神情慢慢黯淡下來,眉眼間盤繞着疲憊,好半晌之後,才終於肯承認:“其實我也累了,不想再愛他了。”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放手,不愛一個人的方法,哪本書上有教?
話音剛落,眼角餘光里,瞥見個人影,她側頭一看,向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正用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