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向南在廚房聽見她關門落鎖的聲音,攤開掌心,上面竟是薄薄一層細汗。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思徹底剖開來,攤在她面前,難免緊張忐忑,就連他說出來的那些話,做出來的那些表情,都不像是他平時會的。
可是他顧不了那麼多,已經火燒眉毛,他沒有時間慢慢來了。
所謂病急亂投醫,黔驢技窮,走投無路,他到現在才知道是什麼滋味。婚禮就在約莫三周之後,兩個他得罪不起的高幹家庭,一眾聲名顯赫的政商權貴,要阻止這樣的聯姻,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且問題的關鍵,是他連突破口都沒有,哪怕他已經做好會闖下大禍,受到懲罰的覺悟,但是沒人配合,憑他一己之力,根本不能成事。
兩家的父母自不必說,利字當頭,肯定不願意退婚,他也拿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服他們不傷和氣地退婚,除非兩個當事人,林夕和6川互相都願意。
6川那邊的情況,他還不是非常有把握,如果要讓他同意退婚,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理由,也許可以考慮利誘,或者抓他的軟肋。但是問題就出在林夕這邊,除非是她自己真心實意地願意退婚,否則不管威逼還是利誘,對她都沒有用。
眼下,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先試着說服她,對她軟磨硬泡,如果她還願意聽他的話,那麼退婚這件事,辦起來就相對容易些。
把買的土雞切塊洗凈,備好姜、蒜、花椒等調味品,和當歸党參紅棗枸杞一起放入鍋內燉,之後加入補氣的山藥,小火慢煨。
燉湯的間隙,他又煮上米飯,手腳麻利地炒了幾個小菜,雖然離他上一次親自下廚已經很久了,但這就和騎自行車一樣,一旦學會了就永遠不會忘。
把菜和湯都端上桌,盛好米飯,望着擺滿的桌子他唇角浮起淺笑,以前都是她做好菜等他,現在倒過來,他不怕她對他如何冷漠,只怕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因為一旦她走入婚姻,他和她就再也不可能了。
到林夕的卧室前,他蜷起食指中指,在門板上輕輕敲了兩下:“在睡嗎?”
裏頭安安靜靜,沒有一點回應。
他再敲了兩下,柔聲:“飯做好了,出來一起吃吧。”
林夕躺在床上,視線落在門縫下的陰影,她原本是打算補眠,可是向南根本沒有離開,一直在廚房剁剁切切炒炒,她沒辦法入睡,干躺到現在。
在向南第三次敲門之後,她掀開被子,趿拉拖鞋下床,走過去解鎖拉門,語氣中夾着一絲不耐:“我不是說了請你離開?”
“在你同意解除聯姻之前,我不會離開。”向南望着她,語氣堅決:“只要你肯同意退婚,其餘任何事我都可以答應你。”
林夕譏誚地勾起嘴角:“你現在這麼積極地要我放棄聯姻,是因為你覺得你愛上了我,你怕如果我結婚,你就沒戲了,是不是?”
向南沉默片刻:“是。這對你和對我,都是雙贏。我可以得到一個機會,你可以不用在婚姻里承受無法擺脫的痛苦。”
林夕搖着頭,都氣笑了:“雙贏?我哪裏贏了?你想要挽回我們的關係,所以我就得退婚給你機會?”
向南咬着牙沉默。
“你永遠都是這麼自私,一點不懂得為他人着想。你要我退婚,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會做出聯姻的選擇,自然有我的理由,不管以後痛苦也好,幸福也好,那都是我選的路,我會自己走下去,不需要別人為我負責。”
頓了頓,她繼續說:“更何況,我和6川結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現在說退婚,你讓我們兩家的臉往哪裏擱?你當請那麼多人來參加婚禮,是在鬧著玩兒嗎?!”
她字字鏗鏘,像一把把長矛,深深地刺入向南的心裏,他沉默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才艱難地開口:“你說的對,我是很自私,但我太想得到你了,自私我也認。”
愛就是自私,就是佔有,如果能對一個人放手,只能說明不夠愛,現在他哪怕化作魔鬼,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嫁給別人。
林夕視線在他臉上巡梭,他的表情肅穆凝重,不似在騙她。換做以前,要是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她恐怕做夢都要笑醒。而現在,她卻只覺得無比麻煩,異常諷刺。
“我給過你十年的機會,你自己沒有抓住,對不起,現在機會沒了。我不會退婚,你也別再來糾纏我,如果真像你說的,你愛我,那就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讓我過得安靜平常,我就謝謝你了。”
向南眼眶酸脹,雪白的眼仁上,瞬間漫起猩紅,連喉頭都在發苦,修長的手指逐漸緊握成拳。她對聯姻這件事,是認真的,而他清楚她的個性,一旦認定了,就怎麼都勸不回來。
他頓時有了種被逼到絕路,束手無策的感覺。如果林夕不願意配合,他就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鋌而走險,兵行險招,而且能不能成功,全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林夕見他垂着視線沉默不語,抬手在身側的門板上敲了敲,引起他的注意:“我把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向南咬着后槽牙,下顎繃緊:“我不走。”
“……”林夕挑眉:“難道你都沒有自尊的嗎?”
“那種東西我現在不需要。”向南望着她,嘴唇顫抖地動了動,想問,難道她對他,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但他問不出口,不想聽見答案。她的愛起始於他救了她,大概也會終止於他沒有救她,就算是個誤會,也因為當時他沒解釋,變成現在解釋也沒有用了。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門口傳來電鈴聲,林夕擦過他身側,前去開門。
來人是邵孟,手上拎着數層的保溫飯盒,他走進屋內,視線自然落到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身上,眉心不由一皺:“小姐,他怎麼會在這裏?”
林夕淡然一笑:“向主席來找我談點事,馬上就要走了。”
向南看見邵孟,眉峰亦是一擰。林夕身邊出沒的男人不少,唯獨他最令他感到膈應。從她車禍痊癒,找到他的那一天起,這個叫做邵孟的男人就一直在她身邊,簡直風雨無阻,隨傳隨到。
“既然向主席要走,那這門我就先不關了。”說完他沉默地盯着他,眼神催促他離開,向南也沉默地站着,沒說不走,卻也沒動作。
林夕瞥見邵孟手上拎的飯盒:“你這是帶的什麼?”
“吃的。”邵孟爽朗地笑起來:“你剛出院,身子虛,要吃點好的,我回家做好了帶過來,你趁熱。”說著就朝餐廳走,沒走幾步腳下一頓,那滿桌的飯菜是?
林夕視線緩緩掃過向南,對停下來的邵孟道:“你把桌子上的飯菜收一下,端去廚房吧,不然你的放不下。”
聞言,向南臉上瞬間籠了層青色,表情輕微扭曲,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邵孟聽話地把飯盒擱在桌角,拿過托盤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向南準備的那桌飯菜收進了廚房,林夕手指扶上大門的門沿,遠遠地對他道:“向主席,我們要吃飯了,你還是請回吧。”
*
向南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林夕家的。他實在看不下去,辛苦做的飯菜被糟蹋不說,她對邵孟竟那麼和顏悅色,兩人此刻恐怕正坐在餐桌邊有說有笑地吃飯,而自己,卻無情地被趕了出來。
真是報應不爽。當年她是怎麼等他的,如今都一件件反噬回來。
鬱悶之極,向南一通電話把羅城叫出來喝酒。
羅城一見他那灰頭土臉的樣子,就知道準是在林夕那裏碰了軟釘子,有些想笑,但又覺得不厚道,只好艱難地忍住,安慰道:“沒事,這男人追女人嘛,吃幾次癟很正常。她要是不端架子,這麼容易就被你追到手,她那自尊心都過不去。”
向南搖了搖頭:“她不是在端架子。”頓了頓,灌一口酒:“她要結婚了。”
“……什麼?!”羅城瞠目結舌,他完全不知道林夕要結婚,只道是兩人因為溫暖分了手而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向南大致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他說了一遍,羅城聽完也陷入了沉默。他幾乎從不說自己感情上的心事,現在願意講出來,大抵也是撐到極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確實是難辦,林夕不是普通家庭的女兒,這場婚禮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婚禮。一個的父親是帝京軍區司令,另一個是帝京市長,哪個他們都惹不起,要阻止婚禮無異於虎口拔牙,一個弄不好可能一切都毀了。
“南哥,既然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看很難挽回了。”羅城有些艱難地指出:“這大概說明你跟林夕沒有緣分,要不,咱就彆強求了?”
向南黑眸里瞬間泛起寒光,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幾乎咬牙切齒地道:“別說強求,就算不擇手段,我也要阻止她嫁給別人。”
既然林夕這邊態度堅決,那他就只能從6川下手。只是自己除了錢,還有什麼可以拿來跟他交易的籌碼?
忽然間,他腦海閃過一個人的臉,眼裏有了笑意,細長的嘴角也慢慢地勾了起來。
*
沒兩天,向南就收到了6川的情人,今夏發來的郵件,問他什麼時候在辦公室,她好把手鏈還給他。
上次在珠寶店給林夕試手鏈,她中途被6川拽走,鏈子來不及摘,就被她帶回去了,之後她又請了幾天病假,今天才來上班。
向南收到這封郵件時,心想這時機真是妙得不能再妙,便讓她現在上樓。
跟着把6川結婚的請柬打開來,平攤在辦公桌中央,然後便出去交代秘書,等會兒會有個小姑娘給他送東西上來,讓她直接放他桌上。
做好這些事,他便躲進旁邊的會議室里等待。這個叫做今夏的小姑娘,他跟她打過幾次交道,看起來清純文靜,沒有一點拜金女的風塵味。
她父親身患尿毒症,需要龐大的治療費,跟6川在一起,想必也是為了錢,更何況,她似乎有喜歡的人,而那個人,並不是6川。相反地,6川那邊對她,倒顯得有些情意綿綿,如果只是單純地包養,這顯然超出界限了。
他猜測,6川並沒有把要結婚的消息告訴今夏,今天他之所以設這個局,就是想讓今夏看見請柬。他想試試,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