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走近林夕身側,傅夜司並沒開口喚她名字,只是閉上眼睛,微揚起頭,深深吸進一口氣,從鼻端到胸腔,全是她身上沁人心脾的**。他的嗅覺異於常人,因此對氣味特別敏感,能輕易聞出那些本不明顯的味道。
而林夕身上有種可以令他安神的香味,那存在於她光滑細膩的皮脂里,在幼細透明的汗毛根部,在修長精緻的雪白頸項,他每吸進一口飽含荷爾蒙的香氣,都像是獲得了一陣高*潮來臨過後的快感。
林夕視線在人群中巡梭半天,終於發現了隋青青,不過她在和人攀談,她就沒有立刻前去打擾,而是在原地站定,餘光瞥見身側站了個人影,微微側目一看,怔住。
片刻的安靜之後,她柳葉般的眉梢輕輕揚起,唇角彎出欣喜又意外的弧度:“你怎麼在這裏?”自從他和溫暖大婚之後,兩人就很少見面了,那時向南剛創業,她跟着他忙得天昏地暗,社交就少了很多。而且因為溫暖的事,他們鬧得不歡而散,漸漸地就沒了聯繫,只是偶爾會像現在這樣,在朋友的聚會上巧遇。
傅夜司烏青的眸子掩在細碎的額發下,眼神克制,蒼白的皮膚被會場的燈光一打,顯得愈加沒有血色。安靜須臾,他微微動了動嘴唇,嗓音有些沙啞:“好久不見。”
林夕也輕輕地嗯了聲:“好久不見。”
跟着她想起什麼,神情一下子就戒備起來,視線在他四周胡亂地巡梭,傅夜司見狀,豈會不知道她的想法,便出聲解釋道:“我一個人來的。”
林夕頓時鬆了口氣,被他看穿又有些窘迫。她這輩子幾乎沒怕過什麼人,溫暖便是其中之一。她害怕看到她,因為這會令她感到絕望和憤怒,她什麼都比溫暖好,也比她更愛向南,但是她卻牢牢地,不費吹灰之力地就佔據向南心中的高地。
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要來告訴你,這些事他們可以做得到,你不行,他們唾手可得的幸福,卻不要,但你窮盡一生也無法得到。
撩了撩耳發,林夕神色頗為尷尬地解釋:“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溫暖,討厭溫暖。
她話只說了半句,畢竟溫暖現在是他的妻子,她不好意思去詆毀人家,傅夜司卻一副理解的神情,柔聲安撫:“我都明白。”
林夕長長地舒了口氣,安下心來。許久沒見,跟他似乎有很多話可以說,但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俗套地問了句:“你最近好嗎?”
傅夜司微微一笑:“很好。”
見她狐疑地望着自己,他又故作輕巧地聳了聳肩:“除了被人利用,鬧了點緋聞。可能這讓某些人誤會了我們夫妻感情不和。”
言下之意,是說他跟溫暖,還是好好的?林夕有些迷惘,既然這樣,那向南在那邊剃頭挑子一頭熱地忙乎個什麼勁?
*
和傅夜司簡單地敘了會兒舊,隋青青就找到她,林夕按她之前的要求給她帶了一件拍賣品,就是她設計的檀香扇吊墜項鏈。三人帶着這件拍品,一齊往展廳的後台去了。
向南視線始終尾隨着他們,不知為何,他隱隱感覺傅夜司看到林夕的第一眼有些奇怪,似乎潛藏着一種積聚已久,幾欲爆發的思念。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是太有道理,應該是他理解錯了,大抵就只是久別重逢的高興罷了。
跟着他就繼續在賓客中周旋。來參加拍賣會,並不是他對那些所謂的拍品有興趣,而是對隋青青能夠網羅的人脈有興趣,順便拍下一點藏品,也算回饋社會。
很快地,展廳入口又走進來一個女人,穿着月牙色的短款禮服,臉上化着毫無攻擊力的淡妝,相比林夕身上張揚的高冷,她就顯得柔和可親多了。
環視會場一圈,她很快發現了要找的目標,徑直朝着向南就走了過去。
輕輕點下他的背,她雙手扣在身前,微微地笑着,向南迴轉身,愣住:“你怎麼在這兒?”傅夜司幾乎從來不帶她出席任何公開的活動,圈內都盛傳他護老婆的名聲,所以此刻看見她,他十分意外。
“聽說今天在朗廷有拍賣會,我就過來湊湊熱鬧。”溫暖唇邊噙着一點笑,看着他的視線禮貌而有距離感。她偶然得知今天的拍賣會向南也會參加,便尋思着趁這個機會來見他一面,不然他們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
傅夜司因為她私自找過向南的事極為不快,便找個借口,把跟她相處熟了,關係不錯的舊司機給撤掉了,換了個新的給她,名義上是為她好,實則是為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而之前朗廷股價大跌,傅夜司着實暴躁了好幾天,在終於穩定住局面之後,他冷笑着告訴她,向南救不了她,讓她做好打包出國的準備。這一下子,她立刻感到了危機,若是被送去國外,之前演的戲就都白費了,跟向南也再沒機會,更別提要她獨守異鄉,人都不認識一個的孤獨。
向南神色複雜地凝視着她,努力想要看透她微笑背後的痛苦。她是用着什麼樣的心情回到傅夜司身邊?回去之後,過得還好嗎?他有沒有繼續對她動粗?被欺負了,是不是只有一個人躲起來哭?
太多的問題想問,可是周圍擠滿了人,公眾場合,人多眼雜,他不可以逾矩,徒增彼此的困擾。
溫暖似乎也和他想到一起,所以沒有談私事,反而揚了揚手上的拍品目錄,問道:“不知道你看中什麼沒有?”
向南微微搖頭。
溫暖瞭然地一笑:“你沒仔細看過目錄吧?不然怎麼會沒有中意的拍品。”
向南疑惑:“怎麼說?”
溫暖湊近一些,翻開冊子,指着其中的一幅照片:“這是林夕設計的。你怎麼會不感興趣?”
檀香扇吊墜的項鏈,她曾經給他展示過設計稿,目錄上也清晰地寫着設計者名字。向南驚訝自己竟還記得那些細節,但是此刻溫暖顯然是誤會了什麼,便解釋道:“我跟林夕,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聞言,溫暖低垂的眼底迅速滑過一抹精光,再抬起來時已清澈透亮:“我還以為,你們在交往。”
向南沉默片刻,緩緩搖頭:“沒有。”他和林夕,從來都不是戀人。
兩人身後不遠處,林夕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裏,他們聊天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朵。她本來只是想找向南單獨談一談懷孕的事,卻沒想到聽見這番對話。
她感到既難過又難堪。難過的是向南那麼乾脆地否認他們的關係,難堪的,則是被溫暖知道她和向南的真相。把女人最好的年華一絲不漏地栽培在一個男人身上,最後卻連個女朋友的身份都撈不着,在情敵的眼裏,這看來多麼可悲,又多麼可笑。
指甲慢慢嵌進掌心,她望着那兩個並肩而立的人影,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澀,默默轉身離去。她沒有勇氣上前打斷他們的談話,甚至不想讓他們發現她在這裏,在這場戰爭里,她已經輸得足夠狼狽,不需要自取其辱。
*
拍賣會展廳的側門連着一道空中走廊,經過走廊到達對端,便是郎廷酒店的副樓頂層,也是市內唯一的一個無邊泳池,水深三米,趴在泳池邊緣,便可以俯瞰地面如織的車流和霓虹。
此刻泳池空無一人,前方的空地上,掛滿了一串串五顏六色的小彩燈,鋪着白布的方桌上放滿斜插着小傘的飲料,托盤裏裝着各式各樣的小巧點心,等拍賣會結束,這裏將有個小型聚會——隋青青是海歸,泳池派對是她的最愛之一。
林夕在會場裏透不過氣,人潮越洶湧,她就越感到形單影隻,尤其是情敵還在現場。從小到大別人都艷羨她的命格,覺得沒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可是偏就有。
所以她就從展廳側門暫時偷溜了,來到露天的泳池邊喘口氣。沒有天花板的遮擋,這裏可以清楚地望見天上的繁星,會場裏的喧囂一下子就變得離她很遠很遠,難得寧靜。
泳池內清澈見底,水波微漾,她試探地走過去,在池邊站定,沉默地注視着碧藍的水面里,她微微晃動的倒影。自從十年前出了事故,她再也沒游過泳,莫名地怕水。家裏人愛護她,也沒強迫她去學,所以至今,她仍然是旱鴨子。
盯着那水面,時間久了,倒影彷彿化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她徹底吸進去,一種潛意識的恐懼立刻沿着她脊梁骨爬滿整個背部,她不由後退了兩步,心有餘悸。當年車子衝下湖,巨大的衝擊力令她撞斷了兩根肋骨,內臟出血,頭部血腫,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若不是有向南,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在她回憶往事時,身後由遠及近地響起嗒嗒嗒嗒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她下意識回頭,對上一雙和她同樣意外的眼睛。
跟着眼睛的主人就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掛着挑釁:“真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說完眼珠子一轉,將已經發完短訊的手機塞進包里。
林夕捏着掌心,驚訝只是一瞬,神色很快就恢復如常:“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傅夜司沒說你要來。”
溫暖冷笑着勾起嘴角,慢悠悠地往前扭了幾步,在林夕身前停下,跟着一個轉身,和她面對面地站着:“他當然不會帶我來,因為他腦子裏裝的都是你,又怎麼會顧及我的感受?”
林夕一怔,暗覺她話裏有話:“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溫暖搖了搖頭,都氣笑了:“收起你那副無辜的樣子,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傅夜司由始至終,愛的都是你!”
林夕腦子嗡了一下,一時有些發懵。傅夜司愛她?這怎麼可能!
溫暖咬着后槽牙,怨懟不已:“你明明知道他愛的是你,可是你還是把他介紹給我,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把我從向南身邊支走,你就可以獨佔他了?!”
說到激動處,溫暖伸出右手,緊緊抓住林夕的左手臂,不依不饒:“要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寄人籬下的田地!”
林夕完全沒料到她一下子會情緒這麼激動,有些不知所措,直覺地推着她抓着她的手,想要掙脫她的鉗制,溫暖見她配合地反抗,又立刻伸出左手,抓住她的右手臂,成功地跟她扭在一起。
跟着,在瞄到泳池入口,向南走過來的身影時,她把重心往後一放,腰一仰,身體的重量拖着兩個人,一起跌進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