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扎火把
翌日大早,張小花把昨天拾的海參開膛破肚。
一團紅色的玩意?溜一聲從海參肚皮里擠出來,黏糊糊的,跟炸醬麵似的,張小花才知道,這是海參籽呢!以前也聽說過,能生吃,還被奉為極品佳肴。張小花捏了一絲嘗嘗,味道鹹鹹的,也沒覺着多好吃,光看模樣就挺埋汰人,估摸着長青那個封建人也不樂意吃,就扔了。
剩下了海參肉沖乾淨了,放進鍋里蒸,一直到綿軟糯香,用筷子一戳,就能戳破,才拿出來,切成片,就着一把野黍熬成了海參粥。
長青比張小花還起得早,他得把水缸挑滿,才喝了一碗粥,長青五大三粗的,吃一碗稀粥哪裏夠?而且海參肉也不飽肚,可惜家裏可沒有餘糧了,只能勒緊褲腰帶也就揭過了。
“長青,大嘴嫂說,今兒晚上就出海?”張小花咬着筷子問道。
“是啊,這幾天天氣好,晚上也不起浪。”
長青今天看張小花覺得怎麼看怎麼順眼,在他的心目中,給飯吃的媳婦兒就是好媳婦兒。
“是嗎?可是為什麼挑晚上?黑燈瞎火的,就是魚跳你鍋里也瞅不見,還捕啥魚?”
“你懂什麼?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長青吵吵道,“看不見舉個火把不就得了?關鍵是晚上大魚才露面,它們賊喜歡撲火光,跟蛾子似的,晚上舉一火把,魚就往網兜里鑽!”
“呵呵,還有這講究。”張小花訕訕地說道,古代的漁民都有他們自個兒的法子,“要不,也捎上我唄!我也想去見識見識。”
“瞎摻和!”長青鼓着眼睛說道,“你一個老娘們兒出什麼海?我看你是一宿不折騰,你就胳膊酸得慌,想一出是一出。”
張小花一聽就不樂意了,什麼叫老娘們兒?在自己那個年代,十*歲還待字閨中呢!
“女人怎麼就不行?我倒覺着你往船上那麼一站吧,連筏子都給壓沉咯!何況,我拉不了網,我還能舉火把呢!”
長青噗嗤一聲笑了,說道:“那成,回頭我跟魚把頭說說,你就在船上好好帶着,別搗亂就成。”
“我是那種人么?”張小花一本正經地說。
“嘿!還真是……”
喝了粥,長青便帶着張小花往魚把頭家裏趕,出海之前還得準備妥當了,一路上也看到幾個婦女風風火火地朝同一方向走,都是去幫把手的。
長青還叫上大嘴嫂一起,張小花頭一次見傳聞中的大嘴哥,三十幾的樣子,只是風吹日晒的,皮膚黝黑,看起來顯老,小花還打量了一下大嘴哥的嘴,果然人如其名,和嗓門大的大嘴嫂倒是天生一對。
“張小花,別盯着人嘴看。”長青暗暗提醒。
“我曉得,不用你多舌。”張小花仰着燦爛的笑容,“大嘴哥,嫂子,吃了沒?”
大嘴嫂見是張小花,熱情地拉着她的手就開始嘮嗑:“小花,早上我尋思着也做你昨兒晚上烤的蚌殼,今兒特地去撿了一些大蚌殼,被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罵了一頓。”
大嘴嫂張嘴就是告狀,大嘴哥可不像她多花,憨厚地笑了笑,瞪了大嘴嫂一眼,夯聲夯氣說:“都怪你這個婆娘不早說,氣人!”
幾人吵着嘴,就到了魚把頭的家,正值熱鬧,野豬島的每戶人家幾乎都派了勞力,主要是一些婦女,地上攤着一些晒乾的枯草木條蒲葦等等,雜亂無章,婦女們七手八腳地捆成一團。
“張叔,我來了。”
長青打着招呼,魚把頭眯着小眼睛,笑嘻嘻地拍着長青的肩膀:“早着呢,你媳婦好了?聽我那婆娘說,她昨天還跑去礁石那裏遛彎了。”
“是呢,大全叔。”張小花應和着。
魚把頭本命叫張大全,是野豬島受人尊重的幾個人之一,年輕的時候就跟着老魚把頭學,幹了大半輩子了才能出山,魚把頭關係到出海的收穫,不能不慎重,就是預測崴了一次,攢了半輩子的威信就沒了。
不過張大全一雙金睛火眼,甭看它們小,準頭可厲害了,大傢伙都叫他魚把頭,叫着叫着也成了他真名似的。
張把頭小眼露着金光,瞅着張小花,老覺着她跟以往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張小花被他盯得發憷,就跟老獵人一樣,眼神里總有些威嚴。
“挺好,挺好。”張把頭最後咕噥幾句,雖說張小花忘了些事情,反倒是因禍得福。
“張叔,跟你商量件事。”長青將張把頭叫到一邊。
“啥事?神神叨叨的。”
長青斟酌了一下,說道:“求您件事,這次出海,把小花也捎上唄。”
“怎麼著?還想把你媳婦兒扔海里?小花雖然脾氣犟了點,喜歡折騰,要是能過下去就多擔待擔待,咱野豬島還有不少小伙娶不上媳婦兒呢!知足吧你!”
張把頭半開玩笑地說道,可不是嗎?捎上張小花,張把頭首先想到的就是長青氣糊塗了,要把她給扔咯,也省心。
“嗨,瞧您說得,是小花非得去漲漲見識。”
長青給張把頭卷了一支旱煙,這可不是什麼煙草,是野豬島當地的苦艾草,吸一口熏得肺葉子生疼,只是煙癮犯了,得咄吧咄吧幾口才舒心。野豬島可買不起旱煙這樣奢侈的東西,聽說魚把頭年輕時家境不錯,染上了這個惡習,後來遭了難,逃到野豬島,也沒能擰過來。
“女人見識個什麼勁兒?”張把頭正兒八經地說道,“長青,這可不是鬧着玩,整個屯的人都指望着這次出海,回頭攪黃了……”
長青哪能不知道,張小花沒事都能招事兒,不過她這幾天改了習性,才敢承諾把她帶上。
“我指定看着她,鬧不出什麼花樣的。”長青肯定地說道。
張把頭躊躇了一會兒,尋思船上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沒差,就應允了:“這可是你說的,行了,我得補個覺,今兒晚上有得忙了,養足精神,長青,這裏你就支應着。”
“成!成!”
長青回頭就瞅不見張小花了,仔細一看,搬了個板凳正坐在婦女堆里嘮嗑呢,嘿,不愧是張小花,失憶了也人來熟。
“怎麼樣?”
張小花放下手裏的夥計,剛剛她站着也不是個事兒,就混到婦女堆里,也有樣學樣地紮起火把來,婦女們都樂意教她。
“當然成了,也不看看你男人是什麼誰。”長青蹬鼻子上臉地說道。
“呸!”張小花啐了一口,她可沒承認長青是她丈夫。
看在婦女們的眼裏,這是小兩口打情罵俏呢,大嘴嫂最八卦,擠着粗大的腰板,一屁股坐在張小花的旁邊,叨叨:“小花,你和長青咋樣了?沒鬧了吧?我就說,夫妻?z嘛……”
大嘴嫂又開始宣傳她的夫妻家常秘籍,那些嫁了人的婦人倒沒什麼,還不時應和大嘴嫂,說幾個半葷的俚語,幾個黃花大閨女都低下頭,加緊手上的動作,這個話題可不是她們能插嘴的。
“我說小花,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想過那啥沒……”一個婦女悄悄問道,實際上,整間屋子都能聽到。
“哪啥?”張小花茫然。
“還有哪啥?孩子啊!趁着長青身子骨好,養得活,養兒防老啊!不然過了年紀,都沒個攙扶的!長青身強體壯的,現在生孩子指定也白胖!”
張小花一愣,這些婦女想得也忒久遠了吧?不過也情有可原,不說相夫教子,野豬島的情況決定了後代的重要性。張小花心裏琢磨,誰要給那個凶男生孩子?!
“小花,你嬸子說得有道理。”大嘴嫂接口說道,“老了容易落下病!我生我家虎子的時候,都疼得死去活來,現在一遇陰雨,都腰酸背疼的!”
張小花腹謗:“您那是風濕好伐?”
“老實說,長青最近有沒有……”
大嘴嫂挑着眉頭,暗示着什麼,一群婦女都眼光灼灼,幾番轟炸,張小花敗下陣來,這群老娘們兒可真厲害,她們沒什麼娛樂,每天的休閑就是嘮嗑,個個生猛,就是一個大老爺們兒,也能被她們拔下褲頭來。
“大嘴嫂,瞧你盡說些不害臊的話,這裏還有大姑娘呢!”張小花見旁邊沒出閣的閨女,果然一個個雙臉通紅。
“怕啥?”大嘴嫂一打開話簍子就停不下來,“我可不是唬你,西頭王老頭,一個人住的那位,大前天晚上,去了,他沒子嗣,都是鄉里鄉親幫忙料理,用席子裹了,扔海裏頭就完事了,你說人吶,都不是一回事兒……”
張嬸拍了大嘴嫂一下,說道:“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今兒晚上出海呢……小花,你這兒錯了,火把不能太松,否則一燒就散了,也不能太緊,不然燒得時間太短,不抵用。”
張小花按照嬸子的指導,捻着草繩,有模有樣地捆起來,看起來綁得和其他婦女的差不多,只有燒的時候,就能高下立判。
張小花心想着,什麼時候野豬島能有些娛樂花樣就好了,婦女們整天窩着悶得慌,光想想,張小花都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