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為他納妾?
“找我有什麼事兒啊?”知道某個人的臉皮越來越厚后,顧惜若沒有再白費力氣去瞪他,轉而看向孟昶,淡淡問道。
孟昶暗道這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跟在諶王身邊那麼久,就連眸光里冷冽的寒氣都學到了*分,再過一段時間,估計他見到這位王妃,都要不敢抬頭了。
顧惜若有些鬱悶的看着他,見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狐疑道:“南陽侯,你所謂的找我有事兒,就是過來盯着我看的?”
這人,看起來怎麼有些不靠譜啊?
若是被某個王爺知道了她此刻的想法,定會狠狠的抽搐下嘴角,暗嘆某女的自我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這世上,最不靠譜的人,就是她了。
可如今卻從她口中說出這般“不靠譜”的話來,還有什麼會比這更好笑的?
孟昶當即鬧了個大紅臉,圈起手指抵在唇邊,掩飾性的咳嗽了幾聲,淡淡道:“啟稟王妃,微臣前來,是為著私人事情……”
“奴才見過王爺,王妃。”突如其來的尖細請安聲,將孟昶的話盡數掩蓋了下去。
顧惜若沖孟昶歉意的擺了擺手,而後將視線投到他的身後。
卻見一小太監利落的翻身下馬,氣喘吁吁的小跑到他們跟前,氣兒都不帶喘的跪地參拜,“奴才見過王爺,王妃和侯爺。”
由於自己的話被突然打斷,孟昶的臉色着實算不上好看,儘管那小太監在最後的稱呼里加上了他,冷峻緊繃的臉色也不見絲毫緩和。
段天諶對此頗為詫異,不過此刻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俯視着那個小太監,淡淡問道:“可是宮裏有什麼旨意?”
“回王爺,的確是的。”那小太監連忙回道,“皇上有旨,請王妃儘快入宮覲見。”
顧惜若訝異的“咦”了聲,對了對手指,淡淡問道:“就只叫我一個人?”
那小太監愣了愣,許是被她這樣毫無王妃做派的話語給驚到了,待反應過來時,忙不迭的哈腰賠罪,直到顧惜若不耐煩了,才緩緩說道:“啟稟王妃,皇上的確如是所言。奴才不敢有半句謊話。”
這可就奇怪了。
她回到蒼京,已經有一段時間,除了那次進入上書房辨清事情真相后,就再也跟宮裏的那位沒有任何的瓜葛。
她可不認為,蒼帝會無聊到把她召入宮,閑話家常;而同時也覺得皇后不會想要在這個時候見到她,那麼,一下子就來了兩個人的旨意,莫不是方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宮裏,那兩個人要來問罪了?
她狐疑的抬頭看段天諶,無聲詢問着他的意思。
段天諶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狀況,不過如今入宮也無大礙,橫豎整個皇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任誰都不會沒有眼色,敢動他的人,與他為敵的。
他揉了揉她的發頂,笑着道:“若若,不必擔心。既然有父皇的旨意,那就接旨吧。我在府里等你回來。”
他都這麼說了,顧惜若也沒有別的意見。只是臨走前,她特意的囑咐了句,“今日這事兒,你別動,直接留給我來處理。”
段天諶訝異,只是轉瞬即逝,只淡淡囑咐了幾句,便看着她離去。
孟昶心中無奈,想到攤在手上的棘手之事,一時竟也有些心不在焉,竟連段天諶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都沒有發覺。
“南陽侯,據說此次述職之後,你有望留在蒼京了。”不去猜想他心中所想,段天諶背着手,看着藍天白雲。
身後王府正門巍峨挺立,匾額上金光閃閃的三個字,仿若自天外而來光芒普照,映襯得他身材愈顯頎長,似是從那金光閃閃氣派無比的大門中走出的王者一樣。
孟昶忍不住眯起了眼,越發覺得諶王氣勢凜然,想到日後朝堂的格局,他也慶幸自己提前就站對了隊。不然,不知道此刻會有多艱難。
他低頭好好斟酌了一番,心思隨之百轉千回,半晌后,才緩緩道:“此前承蒙王爺眷顧,微臣才不至於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情來。此次若是能夠留在蒼京,微臣定會為王爺之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段天諶擺了擺手,一派雲淡風輕,“行了,你也別急着表忠心。跟本王進來,說說這幾日你都了解到了什麼。”
語畢,他朝顧惜若離去的方向看了看,才轉身走回了王府裏面。
“是。微臣遵命。”孟昶暗暗嘆了口氣,撣了撣袍子,連忙跟了上去。
……
顧惜若下了車,在那小太監的引領下,一路順暢的走到了蒼帝的寢宮。
甫一踏入,一股濃重的藥味頓時撲鼻而來。
顧惜若秀眉微蹙,拿手扇了扇,也不用小太監通報,直接繞過隨風而舞的明黃帳幔,逕自走了進去。
卻見蒼帝正躺在龍床上,手裏就着精緻的瓷碗喝着葯,兩鬢斑白,氣色虛弱,常年掛在臉上的威嚴也被削弱了幾分,簡直是與此前所看到的任何一種形象迥然不同。
顧惜若心下詫異,這才多久沒見,蒼帝竟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了?
看來,回頭她得好好問問段天諶,這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竟然那麼快就把人折騰到如此境地!
看到她走進來,蒼帝眼角微掀,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後繼續喝自己的葯,手卻指了指龍床旁邊的矮凳,簡單明了道:“坐吧!”
顧惜若驟然回神,“啊”了聲,福了福身行了禮,狐疑的看了看那張矮凳,腦中快速的閃過千萬種想法——
這是坐呢,還是不坐呢?
按理說,以她身為皇家兒媳的身份,本就應該侍疾在側,站着更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她收到蒼帝身子不好的消息時,“侍疾”這等高尚偉大的事情,已經不再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如今,就算不做任何的東西,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不坐,似乎也不大好啊!
畢竟是皇帝的旨意,抗旨可是要殺頭的……
想到這裏,她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蒼帝滿含詫異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挪到那張矮凳上,規規矩矩的將手放置於膝上。
看起來,倒像個大家閨秀的模樣。
蒼帝濃眉微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緩緩道:“怎的變得如此拘謹了?朕這裏還有老虎,能夠隨時吃掉你不成?”
顧惜若螓首微垂,心裏卻是暗暗腹誹着,伴君如伴虎啊!
眼前不就有一隻嗎?
而且還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一隻!
更何況,此刻正處於特殊的時期,就算段天諶的身份已經不同於尋常,遇事絕對不會讓她受了委屈,可為著彼此的太平日子着想,在表面上,她還是需要努力做得更好看一點兒,省得還給自己和某個人添麻煩。
要知道,她這個人最怕麻煩!
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幾聲,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在看到蒼帝身邊伺候的太監時,微微詫異,下意識就問道:“父皇,您怎麼換了個伺候的宮人了?張公公呢?”
蒼帝冷哼了聲,周身釋放出來的寒意,迅速的擴散到空氣中,直教顧惜若心尖兒顫了顫。
她狐疑的凝視着他,暗忖着這事兒可真是稀奇了,回頭可得好好查查她失蹤的那段時間裏,究竟又有多少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要知道,張公公可是跟隨在蒼帝身邊的老人。
平日裏也算是循規蹈矩,最懂得蒼帝的心思,若不是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恐怕也不會被換下來。
蒼帝沒能想透她心裏的這些小九九,只是心下微微詫異,好奇於她此時此刻的識趣,並不再像以往那般追根究底。
可回頭想想,也只當作是她南行一趟的收穫,心裏多少也是有些欣慰的。
他伸手接過隨侍太監遞過來的水果,剛放到唇邊卻又停下,別有意味的看了看她,面無表情道:“朕倒是很好奇,此次進宮,諶兒居然也沒有陪着你過來。往常,他沒見到你在身旁,不是過會兒就會着急的嗎?”
顧惜若使勁兒的絞着手指,想着皇上您可真是太不了解您的兒子。
以往見不到就會心急,只是害怕她會惹禍上身,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如今這皇宮已經在他的掌控當中了,他還需要擔心她的安危嗎?
答案明顯是,不需要。
不過,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她可是不敢當面跟蒼帝說,只能是陪着笑臉,眨巴着眼睛,盡撿些好聽的來講,“父皇可真是開玩笑了。一直以來,王爺都是以公事為重,哪裏顧及得上我啊?再者說了,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出門還要個人惦記,這傳出去也丟人啊!”
眼見蒼帝那懷疑的目光就掃了過來,顧惜若終究是有些心虛,連忙乾笑了幾聲,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連你都學會跟朕說謊了啊!”看了她半晌,直到把她看得頭皮發麻了,蒼帝才緩緩開口,身子後仰靠在背後的迎枕上。
又彷彿在追憶什麼往事般,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頭頂那明黃的帳頂,一言不發。
良久,他才慢慢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旁邊百無聊賴的顧惜若,神色倏地變得冷峻起來,沉吟着道:“朕聽說,那日城外是你及時帶來了援兵,擊退了東梁國太子的攻勢?”
終於問到正事了。
顧惜若猛地坐直了身子,拿此前想好的說辭來救急,“啟稟父皇,的確如此。只是,臣媳也是臨危受命,此前臣媳卻從護國寺里失蹤了,被人困住無法脫身,根本就不知道蒼京城外發生的事情。”
她答得極其流利自然,根本就靠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可是,只有她自己心理清楚,此刻掌心沁出的冷汗有多涼入骨髓。
女子帶兵,這在蒼朝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
若是解釋不清楚,不僅她會蒙受不白之冤,還會給顧硚招惹禍端。
畢竟,她可是顧硚的親生女兒。
父女兩個染指兵權,這可不是什麼很好的事情。
而如今,段天諶和顧硚正行走在風口浪尖上,若是隨便被御史拿來說事,情況就大大不妙。
這些日子,儘管段天諶一直都不願意在她面前談起這些事情,努力把朝堂中的波濤翻滾掌控在手中,並讓她離得遠遠的,可是她若是想要知道什麼,那也不算太難。
如今蒼帝這樣的反應和質疑,自然也在她的無聊範圍之內。
蒼帝擺擺手,揮退啦寢宮內伺候的宮人,隨即垂下眼瞼,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着手裏的水果。
又彷彿是跟她閑聊似的,他狀若無意道:“顧惜若啊,你怎麼說也是皇家的媳婦兒了,理應時刻以皇家的利益為上。而且,將來你的夫君也會是這個蒼朝的主宰,有什麼事情,要學會三思而後行,也要學會顧全大局,更千萬不要試圖瞞着朕啊!”
顧惜若吶吶應聲,秀眉微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裏,那雙明亮的雙眸里倏地閃過幾道複雜的光芒。
一般而言,不到最後時刻,皇帝是不願意將未來儲君的人選外泄的。
而蒼帝的兒子只有兩個,儘管段天諶已經眾望所歸,可此類敏感的話題還是勿要涉及。
那麼,蒼帝如此堂而皇之的與她談論這等私密事情,究竟有何目的?
再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皇家”,又有何深意?
正這麼想着,蒼帝馬上就開口,為她解了惑,“顧惜若,你是顧硚的女兒,可知道那日他去哪裏了?朕明明安排好的,為何就是不見他出現,反倒是把人交託到你的手上了?”
顧惜若連忙收斂心神,有板有眼的回道:“啟稟父皇,父親曾經跟臣媳說過,當日他離開護國寺后,就被人盯住了,為了不讓那些人招致禍端,不得已之下,才將他手上的事情移交給臣媳。”
這麼說著,她就從矮凳上起身,膝蓋一彎,便直直跪在了地上,言辭懇切,“父皇,多年來父親忠心如何,您想必也很清楚了。此次他雖然有事耽擱來遲了,可事情也根本就不在他的預料之內啊!臣媳聽說,父親曾因多年前的一次戰役,惹到了那東梁國太子,至今對方仍舊心心念念着他的項上人頭,此次之事,恐怕對方也是打着如意算盤的。還請父皇明察。”
語畢,她就重重的磕了個頭,雙手伏地,不得蒼帝的准許,便也維持着這樣的姿勢。
寢宮內,光線明亮,一縷縷的照在她的頭頂上,遠遠看去,竟像是朝拜的聖徒,對着蒼朝這個擁有最至高無上的權利的男人,行最莊重肅穆的禮。
時間彷彿靜止在了這一刻。
寢宮內落針可聞,就連彼此的呼吸都變得格外悠長寧靜,無需任何的言語修飾,足可以辨清彼此想要掩藏的情緒和心思——
或小心翼翼,或百般試探。
蒼帝面容微微鬆動,許是想到了什麼,眸光微閃,看着伏地的顧惜若,眼裏驀地劃過一絲詫異。
所幸,他也沒有就此問題追問下去,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父親對朕的忠心,朕自然是很清楚的。只是害怕他一時昏了頭腦,做出了什麼不理智的事情,辜負了朕的一片栽培之心。如今,朕的身子也每況愈下,哪一日會發生點什麼……”
“父皇肯定會福壽安康的。”不等他說完,顧惜若就如貼心小棉襖般打斷了他的話。
蒼帝也不惱,如此無法無天的顧惜若才是最正常的。
而方才那識趣而謹慎的一面,似乎也很不錯。
將來,有她這樣性子的人在,事情會好辦很多。至少,他那個兒子不能光明正大去辦的事情,她是可以的。
如此一想,他心存的疑惑也消除了些,頗是和顏悅色,“起來吧,難為你擁有這顆七竅玲瓏心,能夠如此不着痕迹的吹捧。聽着是挺受用的,但你自己也要注意好分寸。以後大身份可就不一樣了……”
他就這樣幽幽的嘆着,顧惜若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里,暗暗鬆了一口氣。
到了此刻,她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原來,那日她那年輕爹爹身上已經肩負了蒼帝的命令,拋下她也是逼不得已。
可是,為何他竟會連蒼帝吩咐的事情也拋到一旁,而去追蹤雲隱那個臭和尚?
他是否知道,一旦此事被蒼帝知道,將會大難臨頭的?
大難臨頭……
想到這個詞,顧惜若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努力的甩掉腦袋裏不良的想法,卻在不經意對上蒼帝那雙冷冽威嚴的眸子時,心頭驀地升騰起一股不安來。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可不是么?
以往需要她那年輕爹爹戍邊打仗時,怎麼不想要懷疑他的忠心,如今不過是因為來遲的小事兒,竟當著她這個女兒的面,問起這樣隱秘的事情來。
蒼帝打的如意算盤——
這是警告,還是試探?
她想,應該是兩者兼而有之。
看來,回去之後,她需要就此事與她那年輕爹爹好好商量溝通一番了。
雖說蒼帝明面上沒有那麼威風了,可誰知道背地裏還有什麼勢力。瘦死的駱駝都要比馬大,在這樣即將改朝換代的關鍵時期,萬不可出了什麼問題。
她緩緩起身,坐回到矮凳上時,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也沒有注意到蒼帝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待回過神來,正好對上那樣冷酷無情的眼神,她心尖兒忍不住一抖,連忙快速的整肅了顏色,笑着道:“父皇,您為何這樣看着臣媳呢?可是臣媳哪裏做得不對了?”
蒼帝搖搖頭,忽而失笑,饒有興味道:“顧惜若,朕給諶兒抬兩名側妃,你看如何?”
如何?
公公對著兒媳婦說,要為你的老公找妾伺候,兒媳婦該當如何?
顧惜若相信,如果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指不定就當場應了下來,隨即誇讚公公考慮周到,而自己竟然疏忽了此種事情,簡直是該死。
說不定,那些女人還當場叩拜感謝,感恩戴德。
與此同時,她也相信,在回到自己的房間后,這些女人肯定會跟自己過不去——或大發雷霆砸碎了房中的物事兒,或以淚洗面有苦說不出。
可惜,她顧惜若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這樣“偉大”的事情,她註定是做不出來的。
“父皇,這是否不大好?您身子還需要靜養,此等小事,就不勞您費心了。”她使勁兒的絞着手指,笑得一派溫柔賢淑。
蒼帝假裝沒看到她的敷衍,低頭認真的想了想,隨即道:“你說得對,朕身體不好,的確需要靜養。那麼,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了。務必要儘快給朕一個結果。”
剛聽到開始時,顧惜若還竊喜了下,以為蒼帝打消了此種念頭,頓時鬆了一口氣。卻不想,這口氣沒徹底松下來,就聽到他後面的話,眉心緊緊皺了起來。
這算什麼?
讓她去辦這種事,這跟把女人親自抱起來送到段天諶的床上有何區別?
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交給她這個精明能幹的公公去做呢,她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找借口說理由?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覺得沒必要裝大度善良了,直直望進蒼帝蘊含無數機鋒的眼瞳中,有板有眼道:“父皇,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臣媳也不跟你打馬虎眼。納妾的事兒,臣媳不同意,也不會替我家王爺去做這種事兒的。”
短短的幾句話,她說得慷慨大義,就連小胸脯都挺了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下一刻她就要英勇就義了呢!
蒼帝見她露出了獨屬於她的尖刺,眉心微微一跳,厲聲呵斥:“顧惜若,你以前說說,朕也沒責罰你,權當玩笑聽聽罷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貪婪過盛。將來,諶兒是什麼身份,你該知道的清清楚楚。”
顧惜若沒回答,心裏卻頗是不屑。
什麼破身份,她不要,段天諶也不許要。
若是要了,那就必須聽她的。
蒼帝見她依舊冥頑不靈,神色卻比方才黯然了許多,不自覺就放軟了聲音,“朕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雖然囂張了些,可也看得比常人清楚,比常人知道分寸。莫不是到現在你還做着這樣的夢,期望諶兒只有你一個女人,偌大的後宮權當做擺設?歷朝歷代都沒有這樣的……”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不可以有。”顧惜若猛地抬頭看向他,明亮的眸子裏盛滿了堅持,絲毫不退讓,“父皇,您身子不大好,就不要操心那麼多了。橫豎這也是王爺和臣媳的事兒,到最後總會有個解決辦法的。臣媳就不打擾您休養了,臣媳告退。”
語畢,她就騰地起身,冷不防將之前坐着的矮凳掀翻在地,她也絲毫不予理會,霍然轉身,就要大步離去。
“顧惜若,你給朕站住!”在她身後,蒼帝終於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如猛虎忽然被人驚醒,張牙舞爪,氣勢威猛,雷霆之勢顯露無疑。
顧惜若沒轉身,卻也為這樣強大的氣勢所懾,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等待着這個男人更為激烈的爆發。
她知道,此事一旦被提出來,肯定就會是這樣的結果。
與其一直都這麼憋着,心裏沒個踏實的譜兒,還不如一次性炸出所有隱藏的爆發因素,開誠佈公的商議起來。
果然,蒼帝也沒讓她失望,這炸彈算是炸到了海底最深處,噼里啪啦的巨響響起,剎那間已經滿地狼藉。
顧惜若回頭,忽覺迎面勁風襲來,下意識就閃身避到旁邊,哐啷一聲,原先被蒼帝端在手裏的葯碗砸落在她的腳下,剎那間,碎片飛濺。
她暗自冷笑不已,面上也恢復了以往的蠻橫囂張,漫不經心道:“父皇,您這是做什麼?臣媳就算再不願意,您也不至於發怒到如此境地啊!要知道,氣怒傷身啊!”
蒼帝陰鷙的眸光仿若成圈,將她牢牢圈困其中,她眉心一跳,不自覺的緊了緊袖中的手,繼續道:“父皇,臣媳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此事的確由不得臣媳做主。事關王爺的切身利益,您該問的人是他,而不是臣媳。”
說起來也很可笑,明明就是男人的床笫之事,到頭來竟要她來經手處理,莫不是覺得,她的心胸已經寬廣到如斯境地,可以接受各種鶯鶯燕燕了?
眼見蒼帝又要發怒,顧惜若心裏也越來越發堵,不欲再與他糾結這些事情,懶洋洋的行了個禮,就掀開面前的明黃帷帳,頭也不回的離開。
第一次,她不給蒼帝面子。
寢宮內侍候的宮人們紛紛垂下頭,聽着裏面傳來的噼里啪啦聲,心裏對這位諶王妃又多了幾分敬佩。
敢如此明目張胆的惹火皇上,天地間怕是也就她一個人了。
靠山硬,還真是橫行無阻啊!
……
顧惜若一步步走在宮裏長長的道路上,背着手,低垂着頭,一時心緒難平。
這是第一次,蒼帝如此毫無顧忌的提出納妾的事兒。
本來,她還以為,段天諶是個可憐人,沒娘疼,沒爹愛,如今看來,以前到底還是太過天真幼稚。
這哪裏是沒有爹疼?
分明就是身在福中不自知啊!
她不笨,從岐城回到蒼京后,此間所經歷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也許,從南下之行開始,蒼帝就已經開始為段天諶鋪路了。
之前,她問過顧硚,知道南部邊境三城的城駐軍都在明哲的掌控之中。
明哲以為天高皇帝遠,封鎖了消息,就能關起門做起自己的皇帝。
卻不想,普天之下,莫非黃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蒼帝早已對此事瞭然於胸,之所以放縱不管,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恰逢東梁國虎威將軍進犯,提供了如此天賜的良機,於是便有了段天諶和她南下的事情。
而此前蒼帝收回段天諶手裏的西北兵權,恐怕也是為著南下之行做準備的。
畢竟,若是最後段天諶順利完成了蒼帝期待的事情,那麼他的手上就握着蒼朝二分之一的兵權,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朝堂諸多官員轟擊的對象。
而如今這樣的局面,卻是再好不過的——將來蒼帝駕鶴西去,段天諶登上皇位,西北和南部邊境的兵權悉數落入了段天諶的手中,兼之將她視為心頭寶的顧硚掌握着北部邊境的軍事力量,於皇權軍權的集中有利而無害。
老子沒做成的事情,若是能夠讓兒子完成,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事實證明,蒼帝並沒有選擇錯。
只是,有句話,她一直很想問段天諶,在離開蒼京時,他是否知道蒼帝的打算。
如今她倒是慶幸,自己沒有問出如此幼稚無知的問題。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怎麼都是他的親生父親,接受了蒼帝暗中安排給他的龍鱗衛和指定任務,他可以省去很多力氣,不要白不要。
如今她好奇的是,對於佘映雪的存在,蒼帝竟然什麼都沒說,可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一路冥思苦想,顧惜若終於走出了蒼帝寢宮的範圍之外。
正要朝出宮的路走去,卻見前方一人快速朝她走來,遠遠看去,那身形似乎還有些熟悉。
她停在了原處,等待着那個人的靠近。
“奴才見過諶王妃。”那人很快就走到顧惜若面前,定睛一看,卻發現對方是柳皇後身旁的張嬤嬤。
這個時候,皇后居然找她有何要事?
“起來吧,”顧惜若擺擺手,淡淡問道,“可是你家皇後娘娘有何旨意了?”
張嬤嬤在她手上吃過一次虧,知道這是個做事不留情面的主兒,應對起來也是十分謹慎,雖詫異於她為何變得如此沉穩有禮,回答卻不敢有絲毫含糊,“啟稟王妃,皇後娘娘請您到鳳儀宮一聚。”
顧惜若淡淡“嗯”了聲,便越過她往前走去。
張嬤嬤立時愣在了原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疼得齜牙咧嘴,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連忙小跑着跟上去。
她要趕緊回去告訴娘娘,這個諶王妃越發深藏不漏了,可千萬不能再把她給惹到了啊!
……
這是顧惜若第二次到了鳳儀宮。
與第一次百般阻撓相比,此次過來,倒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待遇。
也不知是否提前得到了柳皇后的吩咐,鳳儀宮裏的宮人見到她都趕忙跪地參拜行禮,動作一致,整齊有禮,直把她弄得極其不耐煩,小臉兒也綳得緊緊的,滿身煞氣。
那些宮人見狀,對她更加畏懼,頭也垂得更低。
一路上暢通無阻,待真正走到柳皇後面前時,顧惜若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大大咧咧的坐下后,伸手就喊:“茶!”
柳皇后本來想要跟她好好打招呼,不成想,她一進來就是這副“姑奶奶”的架勢,心裏驀地不悅,也沒有表現出來,只讓人去準備茶水。
待顧惜若喝完茶,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哼歌時,柳皇后才笑着開口:“諶王妃,許久不見,這日子過得可是越來越滋潤了啊!何時也教本宮一招,也讓本宮在這深宮裏找到些許樂趣!”
顧惜若挺着肚子,無甚形象的斜睨着她,“皇後娘娘的樂趣還少么?今日斗這個,明日斗那個,在與后妃的爭鬥中,打怪獸的本事也越來越強,我顧惜若都自愧不如了。要說取經,也該是我向你取才是。”
柳皇后聽得不是很明白,不過這不妨礙她理解大概的意思。
她暗自嗤笑了下,面上卻佯裝訝異道:“諶王妃可真是說笑了。本宮這些所謂的本事,也都是些登不上枱面的,根本就不值一提。說到底,本宮又哪裏能有諶王妃的囂張肆意?誰若是惹你不痛快了,直接揮上拳頭不就可以了么?就比如,不久前剛被你吊起來的映雪公主……”
她忽然就停了下來,別有意味的瞥了眼顧惜若,只那笑意里透露出來的幸災樂禍,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
顧惜若秀眉緊蹙,眸光明亮而犀利,帶着尋常女子不能有的壓迫氣息,精準無誤的捕捉住柳皇后的雙眼,如盯着被囚困在籠子裏的獵物,高高在上,氣勢凜然。
柳皇后暗自大驚,以往的顧惜若,還沒這等駭人的氣勢,為何才短短几個月不見,整個人都變得讓她捉摸不透不敢小覷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而冷冽,眼波流轉時,斜曳出冰銳光芒,竟與段天諶的極其神似,直教人心驚膽戰。
“皇後娘娘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啊!回頭我得把這些話悉數轉達給我家王爺,讓他也來崇拜一下你。”顧惜若皮笑肉不笑,心裏卻是暗暗吃驚。
從那事兒到現在,這才沒多少時間,竟然已經傳到了宮裏了?
那麼,此刻蒼京城內又會是何種模樣?
柳皇后聞言,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手裏的帕子也被她絞得看不出形狀,暗恨顧惜若欺人太甚。
她不過是隨口說了句,就惹來顧惜若那麼毫不留情的反擊,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覺得有那麼憋屈過。
可形勢所迫,她不得不低頭,尤其此刻蒼京已經成了段天諶的囊中之物,她縱然有所不甘,亦不敢輕舉妄動惹禍上身。
“諶王妃說得哪裏話?本宮一介深宮婦人,知道這些消息,還不是旁人透露的?如此小事,就不牢諶王多費心思了吧。怎麼說,昊兒和諶王也是兄弟,若是因此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諶王妃,你以為呢?”
柳皇后努力壓制下心頭的憤怒,盡量放軟了聲音,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一種態度。
奈何,她心中本就倍覺不甘,這番話說出來,酸意有了,誠意卻也少了,反倒是有幾分哀怨的味道。
顧惜若察覺有異,也沒心思去理會,一心都撲在了她的“旁人透露”這四個字上,明眸里狡黠的光芒一閃,忽而擺擺手,笑吟吟問道:“皇後娘娘嚴重了。不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此類消息還是不要輕易相信為好。若是萬一讓我家王爺知道了,產生了什麼誤會,那可就便宜了旁人了。”
她嫣然一笑,眸光里似是綴滿了璀璨繁星,配合著她格外的語調,顯得異常意味深長。
柳皇後到底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也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靜靜的審視着她,忽然道:“諶王妃,將來富貴榮華風光無限,可不知道會羨煞多少人!”
“皇後娘娘又何必羨慕我?你榮登天下女子最尊貴的寶座,又有堯王爺如此孝子,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顧惜若不痛不癢的撥了回去。
柳皇后差點咬碎一口銀牙,見她不肯鬆口,也不打暗語了,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諶王妃,你如此聰慧,該明白本宮的意思。如今諶王即位已經是大勢所趨,本宮所求不多,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平安康順。你若是答應本宮,本宮定不會……”
“娘娘,你逾矩了。”顧惜若撥開她的手,起身淡淡道,“後宮不得干政。你若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些什麼保證,那就打錯算盤了。我無法承諾你什麼,前朝的事兒,也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柳皇后死死的盯着她,半晌后才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諶王妃,你就如此狠心,連幫一下本宮都不肯嗎?”
顧惜若默然。
她是狠心,這一點,她從來都未曾否認過。
其實,她完全可以理解柳皇后的心思,無非就算擔心段天諶坐上那個位置后,對當初跟他作對的那些人趕盡殺絕。
且不說她能不能決定這種事,就算能決定,她也不會輕易去承諾什麼。畢竟,她可是個十分記仇的人,當初柳皇后是如何針對她和段天諶的,她可沒忘記。
柳皇后見狀,眸光里頓時迸射出惡毒的光芒,如碎冰穿破湖面,朝顧惜若直直砸了過去。
橫豎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也卸下了偽裝,露出了雍容下冷酷陰冷的面目,“顧惜若,本宮都放低了身段向你妥協了,你別不識好歹。”
顧惜若還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不識好歹的。
她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難道這都不行?
顧惜若忽覺有些人一旦不可理喻起來,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她不耐的擺擺手,也不試圖再打聽什麼,一個轉身就走了出去。
可走出沒幾步,一團金黃色的東西從角落裏竄了出來,直直撲向她的面門。
她下意識就抬掌拍開,卻聽類似於痛苦的嗚嗚聲響起,那團金黃色就摔在了地面上,蜷着小身子不住掙扎。
“顧惜若!你簡直是太狠毒了!竟敢打本宮的金絲猴!”柳皇后猛地衝到那金絲猴旁邊,抱起它,沖門口喊道,“來人啊,去把王御醫給本宮叫過來。”
顧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見她如此緊張這隻金絲猴,忽然很想大笑一聲,心中驀地暢快無比。
她假裝冷靜的看了眼那隻金絲猴,忽然有股想要嘗嘗金絲猴味道的衝動。
不過,她終究沒有那麼做,對上柳皇后那陰毒的眼睛,語氣格外的冷靜,“皇後娘娘,我知道你對我心懷怨恨。不過,有些事情,彼此心裏明白就好,沒必要說出來,省得平白給自己惹了麻煩。我言盡於此,告辭。”
語畢,她挺直了胸膛,大步走了出去,纖瘦的身姿在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影子,脊樑挺直,衣袂翩翩,卻是說不出的美好。
柳皇后目光如針,死死的盯在那道身影上,半隱在暗影處的臉頰微微扭曲。
……
顧惜若到了宮門處,就見到了正坐在車門前東張西望的青冥,見到她走出來,連忙迎上前,“王妃,您可終於出來了。”
顧惜若被他這樣的語氣逗樂了,笑眯眯道:“我又不會被吃了,你擔心什麼?王爺讓你來的?”
邊說著,她邊朝車上走去。
青冥連忙駕車離去,待回到了諶王府門前,顧惜若款步走下車,忽然就頓住了腳步,視線落於虛空處,神色略顯凝重,“青冥,待會兒你去將軍府,給我爹遞個話。”
“王妃,您說。”青冥連忙躬身應是。
顧惜若抿了抿唇,仔細斟酌良久,才低聲道:“你去告訴他,這段時間,能待在將軍府里,就待在將軍府里。君臣關係,複雜無比,讓他務必要小心。”
青冥訝異的抬頭看她,連忙記下。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接下去的話,連忙試探着開口:“王妃,您是否還有其他的吩咐?”
顧惜若驟然回神,一時說不清心裏的感覺,就隨便敷衍了句,“哦,我就是想,皇后那隻金絲猴,看起來很不錯,也不知道拔毛剝皮之後,是煮了蒸了比較好吃,還是炸了比較好吃!”
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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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了,參加高考的妹紙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