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雄珠

第八十章 雄珠

莫問聞言輕輕搖頭:“剪秋院那個地方……不適合她罷,況且我留她在身側原也不是派上這些用場的,還是就這樣罷,至於悠悠眾口,不過是些蜚短流長,你我混跡宮中多年,這樣的是非之言也聽得不少,何時放在心上過,你從坐上門主就變得愈發謹慎起來,倒是不如先前那般肆意膽大了。”

慕皖苦笑:“你這番話說的,連我也覺得自己如今是越發的窩囊了。”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不自覺的聯想了一番剛剛在魑魅宮中做殺手時那些血雨腥風的日子,頗有幾分感嘆道:“我在魑魅宮中不過數載時光,如今想來倒像是過了一生一樣長。”

莫問緩聲道:“我以為,你作別了楚王宮,便是一種結束。”

慕皖笑:“須知,結束何嘗不是另一種開始。”說完她自己笑了,如自言自語般道:“我如今是愈發膽小了,卻不知禁錮在何處……罷了,難得又能有這般偷閑時候,這些瑣事便不要提了,先前總聽聞你誇耀素素手藝了得,做得一手好菜,不知今日可有這個福氣嘗一嘗?”

莫問聞言呵呵笑:“你若留下,她恐怕求之不得。”言罷他從錦墊上站起身來,對慕皖道:“現下她可能在瓷窯里忙活她那一套花瓷器,我去喚她。”

慕皖也站起身來,隨他一同往門外走:“既然是客,哪有支使旁人的道理,正巧我也未見過那十二色花式瓷器是副什麼模樣,同去開開眼罷。”

兩人一路閑談着來到了後院處的一個小窯間,素素果然在裏面,正拿着一隻筆在一塊絹帛上塗塗抹抹的,一派嚴肅表情,夏日暑氣盛,窯間裏更比外面熱上一層,慕皖剛走進去就被迎面撲來的熱浪給頂了一頂,額頭上登時便浮上一層熱汗。反觀莫問也是被這熱氣熏紅了一張臉,正用一方帕子拭額頭上的汗水,而正在窯間裏忙活的素素卻像沒事人一般的來去自如,粉面如桃花嬌艷,臉上連個汗模樣也沒有,與他們這廂的汗如雨下對比,這場景確實有些稀奇。

莫問一貫討厭流血出汗,被那熱浪一頂已然放棄了進到窯間的想法,只站在門口抬高了聲音喊她:“素素,出來。”

窯間裏忙活的人依舊伏在案上飛快的畫著什麼。仿若太投入沒聽見外面有人在喊她。然而慕皖這個位置站得實在好。再加上一貫不錯的眼力,就這麼不小心的把素素臉上一閃而過的“我沒聽見”表情盡收眼底,不由對正頻頻擦汗的莫問投去一抹同情眼光。

這個小姑娘有趣的很,整個魑魅宮中敢不買莫問的賬。恐怕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思及此慕皖臉上不由換上一副看戲的表情,都說這一物降一物,如莫問這般冷心冷麵,就算人死在他眼前他也沒什麼多餘表情的人,竟然還有未別人的情緒左右的時候,着實有趣。

慕皖並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看着莫問與素素這般相處,便猜到莫問十有*是屬意素素,只是未曾說開罷了。而以他這樣的性格,這個說開的過程,恐怕還要再費上些許時日。

先前慕皖一直覺得像這樣冷心之人必定也是冷情的,一來他不像其他殺手那般時常有任務在身,他一年也就出宮門一次。也還是為了尋葯,一旦得償所願便會馬上打道回府,從來不會在外做太多停留。二來他幾乎不與宮中其它殺手打交道,即便是為殺手們制壓制毒性的葯,也是做完了讓童子分人送過去,而他院中以種葯之名種下的各色毒草,便是一種閑雜人等不得靠近的無聲警示。三來據慕皖的觀察,對於女人,莫問對死人的興緻明顯比對活人要大,他的冰室中收藏着各式各樣的紅顏薄命的美麗女子,而她如今的這副容貌便是莫問最得意的一副收藏,莫問這些年能對她青眼相加,虧得也是這副臉皮換在了她身上,才能讓莫問對她格外多看一眼罷了。

綜上幾點,慕皖突然發現這素素的出現倒真有幾分天意不可違的意思,這樣一個不論如何看都註定要孤獨終老的人,只在魑魅宮中好生待着便能紅鸞星動,着實稀奇的很,思及此慕皖禁不住多看了這二人幾眼,順便用手裏的帕子將額頭上快要滾下來的汗珠給擦了。

莫問又耐性極好的喚了她幾聲,可能是她覺得面子駁的也差不多了,又或許是裝夠了,便十分矜持的將手中早就幹了墨的筆擱在筆架上,流目向門口看來,臉上那一副驟然驚訝的表情倒是拿捏的如真的一般,看得慕皖一陣好笑。

素素從窯間裏走出來,煞有介事的表現自己的無辜:“你們如何在這?”

慕皖聽見莫問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門主說要留在這嘗嘗你的手藝,便在這等了你一會兒。”

素素一愣,臉上表情變了變,最終變成了對莫問的一聲質問:“那你為何不早說?!”

莫問似乎是笑了笑,反問她:“我說了,你能聽見嗎?”

素素鼓着腮看了他一會兒,繼而泄了氣,反手拉起慕皖,不再理會莫問,只拉着她邊向外走邊與她說道:“……先前我便說要讓姐姐嘗嘗我的手藝,莫問總說我做得不行,入不了姐姐的眼,我只當他的話是胡言亂語,聽聞姐姐喜歡楚地的口味,我做一道芙蓉展翅給姐姐嘗嘗可好?”

新晉的得力手下恭敬在院外求見時,慕皖正拿着一隻茶盞,同莫問一起聽素素講她之前的奇聞異事,原本放鬆無比的心情在見到來人臉上的複雜神色后蕩然無存,素素不明所以,只為她這突如其來的變臉而略顯局促不安,頻頻看向莫問,莫問斂了先前一臉溫柔笑意,將茶盞放在案上,對慕皖道了一聲:“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我們到內室去。”而後留下一臉莫名的素素和面無表情的屬下在原處。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慕皖與莫問一前一後從內室走出來,慕皖含笑與素素告了別後便帶着屬下走了,素素在門口處巴巴的望着,轉頭問莫問:“你可會幫她?”

莫問失笑:“你聽到了什麼,又希望我如何?”

素素咬着下唇,神色有些糾結,半晌才低聲道:“天註定我不能摻和凡塵之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助她一臂之力。”

莫問神色漸趨柔和,見她那般他笑了笑,十分自然的伸手將她肩上的亂髮拂落,用手為她理順,素素微微躲了躲便不再避開,任由他的手在如瀑的黑髮上游移,神情溫和安順無比。

“你不是說喜歡看隆冬素雪,若說看雪,天下不會有任一處更是蜀地,我知蜀地有一處紅梅谷,隆冬雪至紅梅白雪最是醉人,帶你共賞可好?”

素素身形一僵,繼而舒展開來,莫問將她這前後細微反應盡察於心,唇角微揚,明白這丫頭已然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意思。

慕皖從莫問處回來,本想先迴流沙院中,然走了半路突然改變了主意,直奔竹林而去。

日前葉輕舟已經將引靈珠的雌珠交由莫問研葯,雖然裴然身死少了一味葯,但卻不是最緊要的那一位,以莫問的本事用其它葯代了也不是難事,只是慕皖千算萬算,沒想到葉輕舟處置那顆雄珠的方式,卻是將它賜給了月落。

慕皖雖然不敢說十分了解葉輕舟品性,但也自覺認識他六七分有餘,知他最恨的便是忤逆他意願的手下,因而幾次三番有機會殺了月落都被她放棄了,月落忤逆他卻又掌着魑魅宮中的大權,慕皖以為葉輕舟扶持她的意思,便是要找一個聽話的手下換掉已經難以控制的那個,如今她儼然正在往這樣的路上去,離將月落趕下權利巔峰也只有一步之遙,而葉輕舟此時卻突然對月落施以援手,讓慕皖心驚不已,一時難以揣測葉輕舟此番做法究竟意欲何為。

月落已經取了引靈珠回去了,竹林里安靜的沒有任何雜聲,有幾個童子墊腳走過看見有人正踏着竹葉而來,流目看清那人容貌后便遙遙的對她施了一禮,步子輕輕的往別處去了。

慕皖入內室時,葉輕舟正如往日一般斜倚在榻上看一卷書,烏黑長發在身下的榻上鋪陳開來,平添了幾分寫意似得美。

他一貫是個極優雅的美人,即便是見慣了他那些手段,也很難在見到他同什麼冷血、殺手一類的字眼聯繫在一起,只會覺得他更像城中世家的貴公子多些,舉手投足,無不是一種洒脫風流。

莫問說人世間最具欺騙力的便是容貌,這便是魑魅宮中女殺手能在任務中屢獲成功的訣竅,容貌姣好又能將楚楚可憐演繹得栩栩如生,誰信了,便是離死不遠了,如今這番話套用在這裏竟也是十分貼切。

慕皖袖中的雙手不自覺緊了松,鬆了又緊,一室靜謐,唯有翻動竹簡之聲在室中偶爾響起,狀似無意,卻帶着一種扣人心弦的驚心之感,對着這樣一個恣意風流卻深不可測的人,她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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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顧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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