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陷阱
慕皖有些不好意思道:“走了一日未歇,不知大嫂家茅廁在何處?”
婦人登時大懂,指着門外處道:“出了門一直往前走,向左一拐便是了,將孩子與我吧,我替你照看着。”
慕皖將孩子遞給婦人,走出大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婦人的三個女兒不知何時圍上來,正湊在一起看娘親懷裏的孩子,一個個屏氣凝神的,面上都是一副欣喜的雀躍神情。
方才來的路上慕皖已經餵了那孩子吃了不到半粒的丹藥,不多時孩子便會醒來,這戶人家看着是良善模樣,又沒生得兒子,想必不會虧待了這個孩子。
從村口一戶人家那裏買了一匹馬,慕皖一刻未曾多留便直朝魑魅宮去,此番事情辦得順利倒也未耽誤多少時日,只是望楚那邊卻一直未有消息,慕皖原本是想要回望楚一趟一探究竟,然帶着這樣兩顆寶物實在是容易招致危險,不若先回魑魅宮去,待將寶貝交給了葉輕舟再抽身回去,快馬加鞭應當不遲。
方才與月落對戰時,慕皖並不是沒想到要殺了她,甚至於在此時她也十分猶豫,要不要折回去,趁機殺之以絕後患。
然她心裏卻明白的很:若不是當初月落時常忤逆公子意願,也輪不到她慕皖如今身居高位,魑魅宮中的高位是謀划來的,然而這個謀划卻要在公子的底線之內,換言之便是要照公子的意思來辦,慕皖知道公子的意思肯定不會是讓她殺了月落,此番她若動了手,雖然可以斬草除根的斷了自己在魑魅宮中的第一勁敵,但若要因此鋌而走險惹惱了公子,日後不保證他會不會扶持出第二個第三個月落來懲治她。
思來想去,慕皖還是決定放了月落一條生路。引靈珠在手,月落已經是強弩之末,加之她體內之毒斷然撐不了多久。一個將死之人罷了,且留她自生自滅便是。
回魑魅宮的一路。遲遲未有望楚的消息傳來,慕皖一路不厭其煩的做着標記,然而一直到了魑魅宮的地界,也未有誰找上門來,她心中有些異樣感覺,到宮門時將馬讓給了門口小童,自己直往竹林去。
月落去了蒼鷺山。到了時日回來的卻是慕皖,從她踏入宮門的一刻起,漫天的傳言便飛散開來,言談之間最多的便是對月落和慕皖二人地位的議論。恰巧今日葉輕舟不知又是起了什麼興緻,在竹林里辦起茶會來,便讓幾個與會的院主撿了個便宜,親眼見到了所謂引靈珠是副什麼模樣,同時也見證了將引靈珠奉上的那人不是他們壓了重寶的宮主月落。而是那個因是後起之秀而被廣泛議論為“根基不穩”的飄搖門主慕皖。
塵埃落定,卻不是萬籟俱寂,而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葉輕舟接了引靈珠后便結束了茶會,在座各位見大勢如此。便紛紛識相的告退,慕皖答了葉輕舟的幾個問后便也離開了竹林,快步追上走在最後面的莫問。
“你今年怎回來的這般早,莫不是雲獨山一行傷了元氣,可是員勁敵?”
莫問頗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所以道:“今年天干,若是想採到好葯,要比往年早出宮一步才行,日前宮中多事已經耽擱了行程,如今也已經晚了,索性就不去了,倒是你說得雲獨山是何處,勁敵又是何人?”
他這般說,將慕皖說得也是一愣,細思了一番他的話,忽而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之色:“你之所言,這些日子,你一直未曾出過宮門?”
莫問看着她驟然慌張的神色,愈加莫名:“我確實從未出過魑魅宮,如何,莫不是你在哪見到與我十分相像之人?”
慕皖聽他這般言語,心中咯噔一聲,已知大事不妙。
莫問看她那般神情,表情也冷下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亂子?”
慕皖不知如何與他說起其中緣由,在望楚時莫問只與她通過一次書信,也只是在議論月落與引靈珠一事,並未提及其它。而莫問出宮到虞城一事則是送信屬下所言,此番看來,莫不是她被那人子虛烏有的一番話給誆了?
慕皖擰眉問道:“剪秋院新晉的殺手中,可有一個你留下用來與我通信用?”
莫問聞言點頭:“確有其人。”
慕皖眉頭擰得更深:“那人現在何處?”
莫問看着她的眼,沉聲道:“日前他去做了一樁任務,當場便被人殺了。”
慕皖心中轟然一聲,強穩住心神:“他既是你用來送信的,照例該算在探子裏,如何還需去出任務?”
莫問道:“這點我便不知了,你知我素日少理宮務,唯知道的便是似乎是水清院的新院主將他派出去的。”看着慕皖那副神情,他頓了頓,又試探性道:“莫不是他壞了你什麼事,故意被人滅口的?”
慕皖冷笑一聲,應他道:“若不是人為,如何會這般巧合,水清院……我倒是小看了月落。”
回到流沙院中,慕皖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備了馬匹和乾糧,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她匆匆回了魑魅宮又匆匆騎着馬絕塵而去,直奔望楚。
裴蕭蕭如今是魑魅宮公認的死人,除了她之外,任何與魑魅宮有聯繫的人見到她都只會是一場災難,因而出了這樣這般事,慕皖想要去找裴蕭蕭也只能是親自前來,跋涉數日後她終於到瞭望楚,卻是單槍匹馬直奔雲遷府上去,借了雲遷的一把手,將裴蕭蕭從藏身之處帶到了雲遷府中。
裴蕭蕭一身喪服,手中抱着一直白瓷瓮出現在廳中時,慕皖腦中一嗡,桌案上的瓷杯被她袖子一拂一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裴蕭蕭表情木然的看着她快步走過來,眼神空洞,只定定的看着她。
“你為何走了?雲獨山一行,我說過會竭力保你平安,你為何不去?”她喃喃問道,卻不像是在要一個答案,而是在傾訴一種情緒。
“即便他只是一顆棋子,看在他為了你的高位付出這些艱辛的份上,為他留一具全屍會有多難?因為死人沒有了價值可用,便這樣迫不及待要把他丟在一邊嗎,慕主子,你踏着別人的屍骨血淚登上高位,可還會覺得良心不安?”
慕皖被她問得啞口無言,有心解釋其中的緣由,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連日來趕路已經讓她有些吃不消,眼下被裴蕭蕭這般質問,一時情緒激蕩不已,還未開口便覺得頭中一陣眩暈,險些摔倒在地。
雲遷眼疾手快接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未猶豫半分直接點了她的昏睡穴,將她抱在懷中對懷抱骨灰瓮冷笑的裴蕭蕭道:“此事中必有不為人知緣由,你若真聰明,當留下來聽她解釋才是,若是憑着一腔仇恨意氣用事,怕是除了搭了自己的性命進去,再不會有什麼好處。”
裴蕭蕭聞言,唇邊笑意更甚:“這番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只是不知你用什麼立場來與我說這番話?魑魅宮人人皆知慕皖夜夜要去竹林服侍公子安寢,闔宮上下都知她是公子的人,你又算什麼?”
雲遷臉色微變,卻未出言辯駁什麼,只拂袖抱着慕皖向廳外走,走到門口時對着護衛吩咐道:“將廳中這位送到東院柳上閣,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離開半步。”
走出正廳時,裴蕭蕭的聲音依舊清晰刺耳:“你既是聰明人,便無需這般幫她,即便你為她死,她也不會記得你半分好,她是公子的人,心自然也在公子那裏,如若不然,她能幫得我脫離魑魅宮,如何幫不了自己?你且醒一醒,看看自己懷中抱着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這般為她,當真是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又與你何干?”雲遷只回了這樣一句話,廳中登時便沒了動靜,他也未理會裴蕭蕭往下會如何說又會是如何表情,只兀自抱着慕皖向後院去。
慕皖不過是急火攻心暈厥,並未暈厥多久便轉醒,撐着床坐起身來時,雲遷正負手站在窗前不知沉思什麼,聽到動靜回過神來,信步走回到床榻邊。
慕皖闔了闔眼,復又睜開,問他道:“裴蕭蕭在何處?”
“我將她留在府上院中,不會讓她隨意離開。”
慕皖聞言未語,掀開錦被就要起身,只聽雲遷道:“你可知道,方才我站在那,在想些什麼?”
慕皖看了他一眼,未曾言語,雲遷面容十分嚴肅,說出的話卻讓她正穿繡鞋的手一頓。
“我在想,是不是應該直接把你帶走。”
慕皖嗤笑,緩緩將繡鞋穿好,從床榻上走下來,反問他道:“帶走?帶到哪去?去宋國還是留在望楚,還是如你所言走遍天下,遊歷山水?”
雲遷靜靜聽她說完,一時房中有一瞬間的安靜,仿若是時間驟然停下在那一刻,轉瞬間又恢復了風起雲湧,靜默之後,他緩緩開口:“她說你不離開是因為眷顧一個人,可我總覺得,你的心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