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奪屍

第七十六章 奪屍

裴蕭蕭眼神凄慘,一身素服讓她看起來愈加單薄無比,慕皖心中一軟,再開口時語氣已是柔了幾分:“我先前為你安排好了生計,你為何還會在這裏?”

裴蕭蕭似是低聲嘆息,緩緩道:“我留下,不過是想等着同兄長一起離開那日,卻只等來了他的死訊。”

造化弄人。

慕皖再度想起這四個字,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

沉默過後,裴蕭蕭似是冷靜了幾分,顫聲再度開口:“我尾隨了門主幾日,因你周圍有魑魅宮之人,因而一直不敢貿然露面,此番冒險前來只是想向門主求助,殺我哥哥之人並非宋人,也不是丞相,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魑魅宮中人?”慕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月落,裴然是她左膀右臂之事在魑魅宮中早就不是秘密,月落想要除掉她,先砍斷她的手臂自然是各種良策,殺人之後栽贓嫁禍更是月落的拿手好戲,除卻雲遷,慕皖遍覽旁人,只覺得再沒有人比月落更值得懷疑。

裴蕭蕭卻搖頭道:“不是魑魅宮中人,也不是月落,那人我並不認得,但據他所言,他殺了哥哥是因為哥哥曾經殺了他全家人,特來尋仇,而他的下一個目標,便是要殺了你。”

這番話出乎慕皖的意料,驚詫的不是有人能在殺了裴然之後又公然放言下一個便是來殺她,而且詫異這番話竟然是由裴蕭蕭來傳達的:“你這般說,可是見過他?”

裴蕭蕭並未答她的話,先是捂着胸口咳了幾聲,慕皖聽出些許不尋常,上前一步扣住她手腕,臉色有些古怪:“你受傷了?”

裴蕭蕭將掩唇的手放下:“與那人交手時被打傷的,若不是他扛着哥哥屍身不易出手。恐怕便沒有我今日站在這裏說這番話。”

慕皖眉頭皺的更深:“如你所言,他在殺了裴然之後並未對他屍身如何,卻在雲遷收斂了屍身後又折回來跑到藏冰室去將屍身偷走。那他何不在當初殺死裴然後就將屍身帶走,這般反覆又是為何?”

“他言要用哥哥的屍身換你一見。後日雲獨山斷腸崖上,你若不去,他便要將哥哥挫骨揚灰。”裴蕭蕭緩緩說出後面的幾個字,一番話說得不緊不慢,卻是聽得慕皖心中一緊,耳中只聞一聲輕響,裴蕭蕭已然跪倒在她腳邊。

她未曾落淚。即便是哀求旁人時,也不是那般能讓人心腸化水的哀婉語調,字字句句卻像是打在了慕皖心上,默然無語聽她娓娓道來。

“當初我哥哥與你約定。待你得登高位時便放我自由,如今我已不稀罕這所謂自由,只求門主能在後日如約到雲獨山一去,換哥哥一具全屍,蕭蕭雖不才。關鍵時還能派上幾分用場,雲獨山一行定然會拼盡全力保門主安然無恙,只求在我死後你能將我兄妹二人合葬一處便是。”言罷她俯身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再抬起頭時額間隱隱能看見血色,跪地低聲道:“求門主應允。”

於公於私。慕皖都對雲獨山一行拒絕不得,也不願推辭半分。

來人的衝著她和裴然來的,殺裴然不過是要給她一個警示,這般勁敵,又豈有約之不見之禮。

慕皖將裴蕭蕭安置妥當,自己在客棧中閉關,只等雲獨山一見那日到來,流光錦許久都沒有沾染過人血,依舊是簇新柔美,慕皖將它仔細疊收起來,攥在手心也不過是拳頭大小,屆時這便是她儀仗着報名的武器,只是不知這上面最終沾染上的,又是誰的血?

“啟稟門主,莫主子有信送到。”

慕皖斂了面上表情,對着窗口沉聲道:“進來。”

屬下聞聲從窗口翻進來,動作矯捷迅速,落地一瞬便已然對她行完一禮,雙手奉上手中信筒。

慕皖接過信筒時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眼生:“你是莫問院中的人?”

“此番新晉的殺手,莫問主子指了屬下去院中做探子,先前在剪秋院時,屬下曾見過門主。”

剪秋院中人每隔月余就要換一次,上一次大換人時慕皖去看過一眼,當時正趕上她剛剛登上門主這個高位,各方瑣事一時沒有頭緒,剪秋院一行也只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對這批新晉的殺手也未有印象,聽他說起這段便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從信筒中取出信來看。

莫問這樣的慢性,事有緊急時才會給她寄出隻字片語來,因而但凡是他下心寫信,所言的必定是大事,一如這封信上所言“月落得引靈珠,還返途中毒發”,於慕皖來說便是個大機會。

得引靈珠得魑魅宮,這個道理她和月落都明白,倘若不是她這廂狀況頻發,蒼鷺山一行定然不可避免,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被動的境地,讓月落捷足先登得了引靈珠回來。然而能拿到引靈珠,並不代表能將它平安帶回來,先前在魑魅宮中有過這般先例:兩殺手競技,以奪得某物為勝,一殺手按兵不動,單等對方的手之後在還返魑魅宮的路上將其伏擊殺死,既得了東西,又殺了對手,實在是一舉兩得。

這樣的例子放在她和月落身上倒也不是不可,月落從蒼鷺山回來,必然心力交瘁,加之毒發功力大減,無論如何看,此時下手都正是最佳時機,若是等她回到魑魅宮,一切便都晚了。

照莫問心中所言,倘若此刻動身,正巧能在半路截住月落,然而她手上還壓着雲獨山一行,裴然屍身尚在他人手中,若真因她未到而被人挫骨揚灰,她又當如何面對裴蕭蕭,如何對得起裴然對她的鼎力相助?

思及此慕皖心中一陣煩躁,一則生計一則道義,無論如何選都是一樁難事。

正難以抉擇之時,店小二熱絡的高呼聲打斷了慕皖的思緒,原本垂首立在房中的屬下聞言輕巧地一個閃身便躲在了櫥后,輕而易舉地遮掩了自己的蹤跡,慕皖緩步走到門前,將栓死的門打開,店小二正端着一壺熱茶一臉和氣:“客棧中新到的好茶,掌柜的讓小的給各位上房的客官送一壺嘗鮮。”

慕皖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來打發他,小二欣喜接過,腳步輕盈地快步走到房裏,將茶放在案上,道了一句:“謝客官賞,客官慢用。”便歡天喜地的走了。

慕皖在案前落座,抬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淺啜了一口,口感綿柔,香氣濃郁,的確算得上是好茶,卻也稱不上是極品,無非就是一些討巧換銀子的小伎倆罷了。半杯茶下肚,慕皖覺得身上被這熱茶熏得舒服了些,連帶着腦子也更清明了幾分,便突然想起了一事。

莫問在魑魅宮中深居簡出,唯有在每年春夏二季會挑一個月出宮遊歷,遍尋奇葯偏方,探訪大川名醫,今年春時,她一直在楚王宮,莫問為了替她守住魑魅宮的局勢,相互傳遞書信,自始至終並未離開魑魅宮半步,後來她從楚王宮回來,莫問又同她一起整頓宮務,又是耽擱的行程,眼下已經快到夏末,倘若他今年還不改往年習慣,那麼在她離開后的幾日,莫問應當也出發了才是。

慕皖眸中光芒一閃,放下茶杯,問已經從藏匿之處走出來的那人:“莫問如今可還在魑魅宮中?今年的出宮之行,他可還打算去?”

屬下恭聲道:“主子睿智,莫問主子的確在將信給屬下后便離開了宮中。”

慕皖心中一喜:“可知他如今到了何處?”

屬下略微思索了一番,謹慎答道:“屬下不知莫問主子眼下到了何處,只是聽聞他出宮后便往虞城方向去了。”

虞城是宋國有名的葯都,宋國近八成的草藥都會在次彙集,再由四方而來的商隊輾轉銷到各處,因而虞城的醫士多也算得上是一大特色,先前慕皖從魑魅宮往望楚來時路過虞城,與尋常城郭大街上鱗次櫛比的客棧酒肆不同的是,虞城的街市兩旁幾乎都是藥材店或者是醫藥鋪子,聽聞其中還有幾個鋪子是高人坐鎮,頗有些神秘色彩,先前慕皖與莫問閑聊時,也聽聞他屢次提起顧虞城的風土和醫藥之俗,“問醫至虞”不僅是百姓們的習慣,也早已成了莫問的習慣,既然他每年出宮都必往虞城走一遭,

慕皖雖然未曾特意在虞城逗留過,卻知它的地勢是三面環山,進出的唯有一條水路和一條不甚平坦的小路,尋常藥材運輸都走得是水路,而水路的下一站便是秦安,離望楚不過是一日多的路程,倘若快馬加鞭,正午從秦安啟程,酉時便可抵達望楚。

時間掐算剛剛好,莫問因她之故,與裴然的交情也算不錯,將此事囑託給莫問來做,他定然也是盡心儘力的,且莫問的武功比之她不弱,更兼有用毒之奇手,倘若由他出面,不論是理論還會比武,似乎都比她要強出一頭來。

思及此,慕皖將案上茶盞推開到一邊去,取了絹帛和筆來,修書一封給莫問,在信中將身後之事全數託付給莫問,而她則要動身去會一會月落。

“交給莫主子后,務必叮囑他要快馬加鞭趕來,不能延誤了時機,必要時可暫把裴蕭蕭易容成我的樣子來矇混,但務必要保得她平安。我在一路會想法留下記號,事成之後你循着記號去找我,務必要將結果如何告知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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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顧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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