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身世
在家閉關躲了幾日,終於挨到了個彈盡糧絕的地步,秦宣從生下來就錦衣玉食慣了,如今跟着卿鈺姑姑,粗茶淡飯的也能忍了,但倘若粗茶淡飯天天都是同一樣,便無論如何都忍不了了。
卿鈺自知這幾日委屈了秦宣,只是這次事發突然,讓她連個準備的時間都沒有就拉着他來匆匆閉關,是以閉關幾日能有的吃便不錯了,吃得好不好,她一時也顧不得了。
秦宣在家中鬧了幾日未果后,不知從哪裏淘來的法子,竟然學起絕食來,卿鈺原本以為他不過是小孩子耍耍小性子,餓一頓知道那滋味不好受也就不挑剔吃得不好了,卻不成想這孩子還真有幾分骨氣,說不吃便真不吃了,接連餓了兩頓后卿鈺擔憂真而出個好歹來到時要如何交代,便軟了心腸,喬裝一番后,壯着膽子出去買米買菜去了。
她出門前不是沒有猶豫過,卻還有幾分僥倖:雲遷無論是楚國之臣還是宋國之相,都該是個忙人,這幾日雖然她躲着,卻也知外面風平浪靜,並未因她與雲遷剛好撞見了而掀起什麼波瀾,便愈發心安理得的認為雲遷對尋找世子一事該是沒有興趣的,然而大門一打開,她卻險些驚叫出聲,下意識向後退了好幾步,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雲遷頂着她驚愕的眼神,緩步走到院中,沉聲問道:“世子可在房中?”
卿鈺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只下意識的猛搖頭,雲遷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未反駁她什麼,只兀自抬腳向廂房去,剛走了一步,卻被人抱住了腿。便回頭掃了一眼死死抱着他腿的卿鈺。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一聲輕笑聲,原本空無一人的大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又晃晃悠悠的走進來一個眼生的年輕男子。此時正雙手環胸靠在門上,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這一幕。與雲遷對視一眼后,對着抱着他腿不松的卿鈺道:“你難道不知他是個薄倖人,倘若此舉惹了他不痛快,便是揮劍斬了你的胳膊也是有可能的。”
卿鈺聞言顫了一顫,卻並未鬆手半分,反而還愈發抱得緊,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雲遷不理會她。只看着不知從何處尋到這裏的裴然,緩聲道:“是慕皖讓你來的?”
裴然道:“慕皖還不知道,我是尾隨你而來的,雖然你先到一步。然最終是誰帶走,卻還是要爭一爭的。”
雲遷依舊面無表情,看了他半晌才道:“我此番來,便是幫她尋世子,既然你已經來了。那便交給你了。”又對卿鈺道:“現下可以鬆手了,門口那位,是你家小姐派來的,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便不插手了。”言罷甩開卿鈺的手。果真如所言一般大步踏出門外,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尾。
卿鈺驚魂未定的看着剛剛出現的這個年輕男子,想起他是雲遷口中自家小姐派來的手下,卿鈺有些振奮,又有些不知所措,便問道:“你果真是我家小姐慕皖的手下么,難道小姐已經知道我和世子在此?”
裴然看她一眼,道:“我受慕皖所託在此尋二人,你可是趙晗?”
卿鈺聞言搖頭。
裴然淡聲道:“那便不是你,楚國世子如今可在你處,我要將他帶走。”
卿鈺緊張問:“是帶去小姐處嗎?”
裴然道:“慕皖讓我來尋秦宣,尋到之後為他找個寄養的人家,保他平安長大便是,至於你說的那處,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卿鈺聞言神色愈加驚訝,繼而變化了臉色,決然道:“萬不可,世子乃國之後裔,如何能在普通人家中隨意寄養。”
裴然冷笑一聲:“如今放眼天下,可還有楚國這處地方?既已沒了楚國,又何來國之後裔一說,不過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如何還不能在普通人家中寄養,此時還這般挑三揀四,未免太不識趣了些。”
卿鈺氣得頭有些發昏,正欲反唇相譏,卻在看見站在廂房門口的一個身影后,心中咯噔一聲,一腔話語全然變作驚慌。
秦宣不知在此站了多久,臉上的表情十分迷惘,忽而緩緩問卿鈺道:“父母雙亡?誰,我么?姑姑,他說的是我么?”
“不是不是,他隨口說的,不是你。”卿鈺忙拉着他的胳膊急急的向他解釋,秦宣卻像是聽不懂她的話一般,兀自喃喃自語些什麼,看得卿鈺一陣驚心,他卻突然發了狂,奮力掙開卿鈺的手就要向門外去,被裴然眼疾手快的控住。
“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父王,父王!”秦宣在他手中掙扎着,淚水從眼中滾滾流出,摔碎在地上,留下一小灘濕潤的印子,他整個人都有些歇斯底里,對着門口大喊:“我不是孤兒,我有父王,父王——”
卿鈺被他突然的癲狂嚇得不輕,腦中一亂脫口而出道:“你不是孤兒,你有母親,你的母親是唐娘娘,她是你的生身母親啊——”
院中驟然一驚,裴然已經眼疾手快的將秦宣劈暈了,將暈過去的孩子扛在肩頭,裴然面色凝重,看着卿鈺緩緩道:“方才,你說什麼?”
裴然的信傳到魑魅宮時,慕皖正在忙着大刀闊斧的改制,一來是為了讓宮規愈加合理,二來也是要藉此摸排一下月落的爪牙,悄悄的處理掉一些會擋在她前路的枝節。
裴然的信一來兩封,前後相差不過一日,第一封言已經找到了秦宣,至於趙晗卻還未有下落,慕皖見此覺得既然找到了秦宣,趙晗找不找得到也就沒了甚麼關係,正想修書一封告訴他不必再尋趙晗了,只把秦宣安置好即可,他的第二封信緊接着又來了,言遇到一個女子,恐是慕皖的故人,讓她務必來此一敘,有些陳年往事恐怕還要讓她知曉才是。
慕皖有些莫名自己在楚國哪裏還有得故人,反覆思忖后覺得裴然該是話裏有話,可能此番是他有急事相商,未保謹慎才假託故人之名,因而很是鄭重的將兩封信都給處理了,而後將宮內未完事項交由莫問收尾,自己出宮去裴然處一探究竟去了。
快馬加鞭到了裴然信中所說的那處院落,大門四平八穩的大敞着,院中寂靜一片,慕皖在門口站了站,將流光劫握在手中,輕步想院中走去,院落簡陋並無出奇之處,她伸手推開廂房門,並未有人應聲,進去走了一圈也是空無一人,只是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亂的散着,看着像是方才有人正在此睡覺,慕皖伸手摸了摸被子裏的溫度,還有些溫熱,這房中的人定然是才離開不久。
既是寫信讓她來此,定然是想要見上一面的,如何要在她來之前離開?
慕皖百思不得其解,卻覺得手掌下摁着的那處背面有些異樣感覺,緩緩收回手仔細打量,手上似乎有些濕潤的紅色印子,她彎下身子輕嗅了一番那被面,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之氣。
若是自己走的,完全不必將大門大開着離開,況且被褥上有如此新鮮的血腥之氣,慕皖將這種種反常現象放於一處,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來:既然不是自願走的,便是有人在她來之前將這裏的人都挾持去了別處,而這血腥……
思及此慕皖臉上表情漸漸凝重:此處雖說不是魑魅宮的地盤,卻有個裴然在此坐鎮,既然裴然來信邀她來此一敘,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將這裏的人弄走,慕皖想了又想,覺得此時如若不是月落所為,便與雲遷脫不了干係。
“參見門主。”
慕皖聽得這聲音,斂了面上的表情,肅聲道:“何事?”
屬下恭聲道:“屬下依門主所言,監視月落主子一舉一動,前日主子離宮后不久,月落主子便也離了宮,方向直朝蒼鷺山而去。屬下來前莫問主子有一封書信要捎給主子,請主子過目。”
慕皖將莫問的信筒擰開,從中取出寫着信的絹帛,抖開看了看,將絹帛疊起收好,問屬下道:“她走了多久,是獨身一人還是帶了幫手。”
“算上今日約莫有三四日,是孤身一人而去的。”
月落去了蒼鷺山,恐怕是已經知道了引靈珠的秘密,才會這般迫不及待的往那裏去。
慕皖知道此事早晚逃不過她的耳朵,卻不成想她竟然知道的如此之快,看來魑魅宮中月落的耳目,比她想像的要多得多。
當日若菡暗算她,事敗被拘,月落曾以她體內之毒尚未成熟之借口妄圖保她性命,莫問告訴慕皖,公子體內之毒雖少不了若菡身體中養得那一味,卻也不是非此不可,只要找到蒼鷺山中尤氏一族的族寶引靈珠,研磨入葯,效果比起若菡體內之毒要強上百倍千倍,是以慕皖才有了籌碼求得公子賜若菡一死,併發誓會尋得引靈珠回來為公子解毒,最終得償所願。
月落去蒼鷺山定然是為了引靈珠,也定然是要尋來為公子解毒,還有一點便也是為了她自己,引靈珠分雌雄兩顆,公子解毒只需以雌珠入葯即可,而雄珠研磨服下,對她久治不愈的陳年老傷卻有着治癒奇效。
一旦月落擺脫了周身困擾的傷病,東山再起之時,魑魅宮中定然再不會有她的半分位子,這一點慕皖很是明白。
“另屬下還有一事稟報門主。”
“說。”
“裴主子昨夜在府中遭人暗算,深受重傷,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