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羊瓚

第五章 公羊瓚

顧安三人頗為驚訝,心道這小乞丐怎麼知道他們的身份。見他們露出好奇的神情,王九斤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樣子。

“你們定是好奇俺怎麼知道你們是誰吧。”王九斤從懷裏掏出一包五香驢肉,嘎巴嘎巴開始嚼起來,驢肉噴香四溢,看的顧樂哈喇子都掛在下巴上了。王九斤砸吧砸吧嘴兒,吮了吮沾了醬汁的幾根胖胖的手指頭,“你們家出事兒那天,俺三寶兄弟正在安樂鎮富平酒樓門口要飯呢。他都跟俺說了,你們一個二個的長得什麼模樣。”

王九斤眯縫着一雙小眼,細細的打量着顧秀兒,若有所思。旋即,又猛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露出了忿忿不平的表情。“劉有財是個膽小怕事的守財奴,但卻孝順至極,他那個雜碎爹什麼要求他都應着。近年禍害死好幾個丫頭了。”

“那這事兒就沒人管管嗎?”顧安問道。

王九斤微抬起頭,“那幾個丫頭,都是附近村子窮人家的丫頭。劉家有財有勢,如何斗得過。”

“莫非,劉家有什麼了不得的靠山?”顧秀兒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司徒大人雖然貪財成性,但是這凌虐女童致死,該是大罪。他膽子再大,也不會放任不管的吧。”

“這劉家若僅僅是個土財主,那司徒大人自是不會放任。然而,這劉有財的爹劉茂,有個同胞的妹妹喚作香玉的,年輕時嫁了時任長水校尉的郭通。”

王九斤頓了頓,“若郭通至今只是個從八品長水校尉便也罷了。三十年前,昌越王陳達叛變時,這郭通救了當今聖上一命,如今官運亨通,已是朝廷正三品的征西將軍。”

顧安聞言變了臉色,便是顧樂也緊張起來。“原來劉家的靠山,卻是那征西將軍郭通。”

“這等權貴,我們如何惹得起。”顧安皺緊了眉頭,一旁的顧秀兒倒是面色如常。“聽聞當今聖上乃是明君,任人唯賢。縱是權貴,也不能胡作非為,魚肉百姓吧。”

王九斤轉了轉一雙綠豆小眼,拿黑黢黢的袖子抹了抹油漬麻花的嘴,“理兒是這個理兒,自古百姓見着官,就算清清白白的也要繞着道兒走。就像耗子看着貓似的。”

做官者往往不是以德服人,而是以權制人。

顧安想起了顧秀兒先前說的話,春末初秋,正是先祖雍武烈皇帝設立的中正品鑒期。在八月上旬到九月上旬,朝廷有司在各州郡設立的中正大人正在各地品評地方官員政績、品德,然後年前上達天聽。若是地方官員違紀嚴重,魚肉鄉里,便是先斬後奏也是有先例的。顧安想了想,問道,“九斤兄弟,不知道今年咱們松陽縣來的中正大人是哪一位?”

王九斤顯然沒有想到顧安會問這個問題,他雖然長得胖,行動卻迅捷如豹,腦袋瓜子也靈慧如狐。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這裏外里的關鍵,不禁帶了些佩服的神色,“這俺還真不知道,往年中正官家的車輦,都是三匹沒雜毛的棗紅色大馬拉車,打東平縣官道過來,今年卻遲遲不見中正官家的車輦。”王九斤托腮尋思了一會兒,“想必今年是換了中正官,你們若要打聽此事,俺再去探訪探訪。”

顧安拱手道,“那就多謝九斤兄弟了。”

王九斤不知在思量什麼,面色變了幾變,“你們若是真能除了劉家那個老雜碎,俺王九斤自當鼎力相助。”

顧秀兒心想,這個小乞丐王九斤倒真是個有些俠氣的人物,不禁對他有些敬佩。

“俺家住在顧村靠近松陽官道上,村口有棵大榆樹的就是俺家。”顧樂在一旁說著,“九斤大哥你要是知道了什麼消息一定儘快告訴俺們。”

顧秀兒抿嘴一樂,這顧樂說話倒是頗為妥當的。幾人道了別,三人往城門口走,午時已過,三個孩子取了顧玉兒給包裹的餑餑,就着水袋裏的涼水,坐在松陽縣內城湖邊兒上吃了起來。

這餑餑涼了果然硌牙,顧秀兒吃了兩口就嚼不動了,吧唧吧唧嘴兒,覺得這兩天吃的東西過於粗糲,幸虧是顧秀兒這個身體已經習慣了吃這些粗糲的飯食,不然她早就胃疼了。顧秀兒覺得嘴裏沒什麼滋味兒。肚子餓的咕咕叫,卻又不想吃手裏的餑餑。她抬頭看了顧樂一眼,這個六歲的孩子,吃着冷硬的餑餑,也是香甜可口的樣子。顧秀兒眼睛都有些辣了。她想,既然劉家不能一下子扳倒,那麼怎麼也要先把家裏的伙食水平提上去。幾個孩子都在長身體的時候,顧玉兒整日操勞,都有些佝僂了。幾個小的更是長得比別的同齡孩子要矮小,便是顧樂,只除了一雙燦若星子的雙眼,身上都皮包骨了。

顧家為了給母親元氏治病,本來就沒什麼家底兒,還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連父親的藏書都賣了個精光。現下全家都沒有收入,只等着秋收,能打些糧食換來收入。顧秀才在的時候,這家人還有些家底,也養了雞鴨,顧秀才一走,生計越來越難。在顧秀兒受傷那幾天,家裏是窮的揭不開鍋了,而母親的屍首還等着入殮。後來那劉財主家見好像打死了人,當初硬要強買顧秀兒的銀錢也沒拿走,幾個孩子便拿着這幾錢銀子給母親添了副柳木棺材匆匆斂了。現如今,便是顧秀兒要看大夫,也只能拿家裏的存糧去換。真的是窮的叮噹響了。

顧秀兒突然覺得很沮喪,她不知道她能在這個世界做些什麼,在現代社會,她是個農學博士,但是現代的農業知識,在古代卻未必適用,這是個沒有科技,沒有基本農業設施的時代,一切都靠着最古樸的方式在存在。一旁的顧樂見他沒吃完餅子,小心翼翼問道,“二姐,你咋地啦。”

顧樂以為他又不舒服,一雙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天,似乎覺得這樣能瞧出她哪裏不好來着。

“二哥,咱們幾個還有時間,能不能去松陽縣上逛一逛啊。”這話正遂了顧樂的心意,他在一邊頭點的撥浪鼓似的。顧安莞爾,幾個孩子就開始在松陽縣上溜達,“二哥,我想去市集找老九叔。”

不一會兒,三人就到了城東集市,九叔家的騾子非常高大威猛的樣子。顧樂眼尖,一下就認出來了,“哥,姐,老九叔在那兒呢。”九叔此刻正在一個批發南北雜貨的攤位前面,跟老闆商量着什麼。幾個孩子快步上前,九叔笑了笑,“杜老闆,這是我幾個侄子,侄女。”

杜老闆笑了笑,與九叔繼續議價,“這個蜜餞今年賣的極好,便是司徒大人家的老太太也遣人買過好幾筐了。”

顧秀兒循聲望去,這雜貨鋪子是個賣蜜餞的攤位,旁邊支了個幡,“寶瑞堂”倒像是個賣葯的。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攤位,連鋪面也沒有,想來九叔也不過是在村子裏開個雜貨鋪,那些大的批發市場,他是不去的。而且蜜餞算是金貴東西了,一般村裡人不會買來閑吃。也就是富貴人家的女眷喜歡,九叔經營的茶寮,在官道邊兒上,時常有往來官員女眷遣丫鬟小廝來買些茶水,蜜餞之類的裹腹。這攤位上的蜜餞品種挺多,那杜老闆是個五六十歲的乾瘦老頭,正盡心介紹着“這杏干是今年的新貨,顆顆飽滿圓潤。還有這梅子,酸甜口兒的,椒鹽口兒的,都極好吃的。”

顧秀兒看着琳琅滿目的乾貨,問道,“大爺,你這兒有柿餅嗎?”那杜老闆一副不解的神色,“小姑娘,這柿子就是柿子,那邊兒瓜果攤兒就有成熟的柿子賣了。這柿餅是何物?”

“沒有柿餅兒?”顧秀兒靈機一動,“那有柿子做的乾貨蜜餞嗎?”

杜老闆搖了搖頭,“這柿子吧,極難保存,所以必須要當季產,當季吃。這製作乾貨,哪會選擇那種水果,你這小丫頭真是不懂行啊。”

顧秀兒笑了笑,“大爺,若是有柿子做的乾貨,您這兒收嗎?”

杜老闆尋思了一會兒,“若真正味道極佳的話,那自然是收的。還得搶着收呢。”

顧秀兒心下有了算計,又一一問了攤位上幾樣吃食的價錢。在雍國,流通的貨幣有銅錢,銀兩,黃金三種;一兩黃金約為十兩白銀,一兩銀為六百二十五錢,一斤大米在50文到70文左右。像松陽縣這樣富裕一些的縣城,大米基本在50文錢左右。但是並不是越富裕的地方物價越低,像雍國都城西京,這米價則在100文錢,而雍國至北常年征戰的達州,永州,信州等地,大米這樣的珍貴物資更是炒到了天價,約莫一兩銀子一斤。

這“寶瑞堂”的攤位上,杏干七十文一斤,桃干、青梅干這些稀罕一些的水果蜜餞,則在一百文左右。這一斤蜜餞值一斤半的大米了。而初春杏子剛下來的時候,不過二、三十文一斤。這蜜餞,多事有錢人家的女眷,拿來吃食的。吃的是這稀罕和甜酸滋味兒。

九叔採辦了幾斤的杏干,又採辦了一些針頭線腦,油鹽醬醋,還有糕點,茶葉,香燭紙錢等等。東西都採辦好了,九叔駕車。幾人沿着松陽官道就要往顧村去了。

騾子車剛動了幾步,便有人喊道,“前面可是顧村顧秀兒姑娘?”顧秀兒回首,叫她的是個瘦乾乾的小乞丐。約莫七八歲的年紀,聲音洪亮,見她回頭,小乞丐拿着竹棍的雙手拱手道,“秀兒姑娘,俺大哥說你要打聽的事情有眉目了,俺大哥讓俺來請你們過去。”

看來這王九斤在小乞丐圈兒里還是個頭頭,“老九叔,要不你先回去,俺們幾個等會兒走回去。”

九叔搖了搖頭,“那哪兒行,待會兒天就黑了。黑燈瞎火的,你倆男娃不怕啥,這大侄女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能走夜路。俺在這兒等你們。”

三人謝過九叔,隨着那小乞丐來到城內一處破敗的宅院,顧秀兒看着這宅院上面破破爛爛的牌匾,想是許久沒人住過了。一進門,就看見王九斤大喇喇的坐在石階上,手裏抓着一隻剛剛烤熟的鴿子,吃的噴香。這小乞丐不是白面饅頭就是驢肉,鴿子的,當真奢侈。王九斤見幾人來了,用袖子抹了抹嘴,“顧大哥,你們來啦。”

“九斤兄弟,可是有中正大人的消息了。”

王九斤文縐縐的來了一句,“正是。”拉長了聲音,“此次的中正大人,是先太子太傅,公羊大人—公羊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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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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