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神匠(二)

第四十六章 神匠(二)

“桑大師?”,九斤與顧喜相視一眼,不明白這桑大師是何物?

歐陽掌柜讓夥計攙扶起來,坐在凳子上,但看着九斤與顧喜仍舊站着,突然客套起來,“二位小哥請上座。”

歐陽掌柜揉了揉后腰,這一跤摔得不輕。“我看兩位小哥年紀尚輕,這鎖頭又是祖傳的,想必就算不認得桑大師,也是情有可原。”

顧喜聽了這話,知道這從趙家拿來的鎖頭,必然是個有名的工匠所鑄,便拱手問道,“還望歐陽掌柜賜教,這桑大師是何人?”

歐陽掌柜是匠人出身,本來也沒有商賈出身的人那般勢力,想了想,倒是沒有藏私,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桑大師的事迹告訴了二子。

這位桑大師,原名桑珠。出身寒微,本是鄭國鑄器大師丁冶家裏頭,一個小小的豬倌兒。然而桑珠天賦異稟,偶然得到學習鑄器的機會,逐漸風頭超過丁冶,後來還迎娶了丁氏女阿琴,夫妻二人,共同在鄭國逍遙山古琴峰鑄器,可謂鸞鳳和鳴。然而彼時秦王有意鑄造絕世神兵,派人請桑珠出山,許他三月之期,要他鑄造絕世神兵。

桑珠集合天地之精才,*之玄鐵,日夜打磨,始終鑄造不出秦王要求的佩劍,三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其妻丁氏自父親丁冶的藏書中,得知以身鑄器的上古秘術,便投身爐火,以身殉劍。之後神兵出世,百獸臣服。

傳聞秦王將寶劍賜給國之肱骨—戰神顧臻。顧臻感念桑珠之妻丁氏,給劍賜名斷琴,顧臻亡故后,秦王欲收回此劍,然旦河突發洪水,斷琴劍鳴長空,投入泱泱洪水,以身殉主。副將尉遲淵感言,“寶劍尚且有情,秦王卻無恩義,亡國之日不遠矣。”

丁琴死後,桑珠自斷一臂,立誓此生再不鑄器,他平生鑄器成品百件,件件精品,然而時間已過百年,百件名器如今存世的,不過鳳毛麟角而已。僅鄭國王宮之中,存有兩件。其他的,若不是下落不明,就是由所得者世代傳之。歐陽掌柜見桑氏器具出世,不由大吃一驚,匠人的崇拜情結嚴重,桑珠之名,已然封神,見着他親手打造的器具,難免要感嘆一番。

歐陽掌柜喝了口茶,摸了摸肚子,“小哥,此物甚是名貴,‘永平記’太小,不敢收。”

歐陽掌柜本可以誆騙他們,卻將這鎖頭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了。顧喜覺得,這歐陽掌柜雖然脾氣大了些,但是人品真真還是不錯的。上回顧樂說他是下品人物,倒是說錯了人。

九斤聽到這鎖頭竟然大有來頭,腦子便活絡起來,“連大雍最大的鎖行‘永平記’都不敢收,那該如何是好?縱是千古名器,我們如今家徒四壁,也用不着啊。”

歐陽掌柜想了想,略一沉吟,開口道,“既然如此,聽聞最近鄭國匠行派人到四國採買,我托商會幫你們打聽打聽?”

顧喜點了點頭,“那有勞掌柜的。”

歐陽掌柜笑了笑,“不知,小哥家裏,是如何得到這件名器的?”

聽到這裏,顧喜面上發窘,這東西,可是柳捕頭偷出來的,秀兒做主要賣了,若是說出去,哪裏還有人肯要這贓物?九斤與他不同,自然沒有許多忌諱,見着歐陽掌柜發問,想想趙家的出身,便隨口道,“這我們還不清楚,要回家裏問問。”

歐陽掌柜想了想,覺得十分合理。這東西尋常人家不認得,只當是個別緻的鎖件兒,一代一代傳下來,沒那麼多講究。不過,若是想將此物通過正常手段,賣到鄭國去,那可還要此物詳細的來龍去脈才好。

“什麼?他還要知道這是哪兒來的?”秀兒聽了顧喜二人的陳述,有些驚訝,這普通一個鎖頭,就說是桑大師的?

“莫不是個贗品,那歐陽掌柜認錯了,也沒準兒啊。”

九斤聞言反駁道,“那胖子肯定沒認錯,都把他嚇趴下了。”

秀兒心道,至於嗎,不過是個器物而已。“那這來龍去脈,你們是如何編造的?”

“我們哪裏有你本事,只跟他說自己不知道,要回家問問。”

秀兒點點頭,這確實不能信口胡編,那鄭國匠行何等的識貨,若是三言兩語的,讓人家戳破,還不等着被送去官府?

九斤坐在炕上,瞧見一邊坐着個少年,十一二歲模樣,極瘦,頭髮方才打理乾淨,身上還有胰子味兒。“這,這就是……?”

秀兒點了點頭,這赫蘭人還沒有說過話,不知道是不是在趙府關久了,人變得有些抑鬱。顧喜回來之前,秀兒同顧樂就這樣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嘮着嗑。可是他卻沒有反應,兩人無法,只能幹瞪眼。

九斤聽了,問道,“這,莫不是個啞巴?”

“我看,是在那鐵籠子關的久了,不太會說話。”

這倒是有可能,被像豬狗一般圈養起來,久而久之,難免就有些不正常。

可是赫蘭人不說話,幾人就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無法把他送回家鄉。這顧家,最近沒有進項,還平白添了九斤和這紅眼珠的白吃飽。秀兒一手托腮,尋思着無論如何,也要開始掙錢了。

“那歐陽掌柜有沒有問過,上回那刨絲器的事兒?”

顧喜和九斤相視一眼,“這,那胖子只顧着看鎖頭,根本忘了。”

“那鎖頭是名品,可是籠子不是啊,籠子賣了幾錢?”

顧喜掏了掏荷包,這鐵籠是精鋼所鑄,賣了三十兩銀子。秀兒見着銀子,方笑了笑,眯着眼睛。

“阿秀,咱這錢,要不要分給柳捕頭?”

秀兒聽顧喜這麼一說,慌忙把錢攬在手裏,“柳捕頭?如今孟大人正忙着與這事兒撇清關係呢,三哥,你可別給他添亂了。”

顧喜為人厚道實在,總覺得這不義之財還是不要拿的好。秀兒知道他的脾性,便朝着赫蘭人努了努嘴,“三哥你瞧,他們趙家這樣對待他,咱們還不得打點兒秋風,給他買些好吃的好喝的,好養的胖一些。”

顧喜無法,見赫蘭人坐在炕上發獃,他的皮膚常年未見過日光,白的?人,又瘦的骨骼嶙峋,真似一具白骨,想來那趙家這樣無德,心裏的罪惡感便減輕了。

這赫蘭人在籠子裏關久了,不會使用碗筷,不會穿衣趿履。如今,顧平兄弟忙着跟九斤練武,顧玉兒要安排家裏一天的伙食,顧喜還得帶着顧靈兒,這照顧赫蘭人的任務,便落在了秀兒與顧樂身上。好在,這赫蘭人對她們並不抗拒。吃飯的時候,秀兒先將勺子遞給他,教他如何握住,如何往嘴裏放,雖然失敗了許多次,不過沒過幾日,他就能用湯勺吃飯了。使筷子要難一些,秀兒倒是不急。

如此過了幾日,秀兒與顧樂和赫蘭人三個,正坐在小院兒里曬太陽。家裏多了他,白日裏便不敢開門,便是九叔來了,幾人也要將赫蘭人藏起來。天氣若是好了,秀兒和顧樂就拉着赫蘭人到院子裏曬太陽,他這幾天吃的好了,漸漸的,腮幫子也長了點兒肉,不像之前那麼?人。一雙紅色的琉璃眼珠在太陽的反射下,熠熠生輝。

家裏的狗兒金寶,每回見了他,都嚇得夾着尾巴,怕的不行,更是不敢靠近半分。

幾人正看着顧平兄弟練武,秀兒一手托腮,看的認真。她前幾日與朱家爭鬥的時候,傷了身子,要休養幾天。看着哥哥們練武,手就有點痒痒。顧樂塞給她一隻木棍,顧樂對武藝是全然沒有興趣,秀兒接過木棍,看着顧樂在一片特地開拓出來的沙地上,寫了一篇文章。顧樂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領着金寶上山下嶺的,如今家裏多了赫蘭人,他不能常常出門,只好在地上練字。秀兒見他字跡寫的工整,想起家裏有過年採辦的筆墨,便問道,“小六,你怎麼不在紙上練習?”

顧樂搔了搔頭,“二姐,俺習慣在地上寫了,那毛筆,反而拿捏不慣。”

秀兒點了點頭,足下繡鞋往沙地上抹了抹,挑了一塊兒平整的地方,整整齊齊寫了一個秀字。見赫蘭人猶在傻乎乎的望天,秀兒拉了他一把,他已經習慣跟秀兒這樣‘互動’,赫蘭人低了頭,瞧見那個她用木棍寫的‘秀’字。

顧樂眨巴眨巴眼睛,用鞋子將自己先前寫的那篇文章給抹了,寫了一個‘樂’字。

秀兒梨渦淺笑,“這是我倆的名字,我叫秀兒,他叫小樂。你來了好幾天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秀兒一邊說,一邊朝着自己指了指。

赫蘭人頓了頓,仍舊發獃。秀兒懊喪的嘆了口氣,看來他還是聽不懂自己的意思,便轉臉去看顧平兄弟練武。

正看得入迷,卻被顧樂叫住了,“二姐,你看!”

秀兒回首,瞧見那赫蘭人不知何時,將寫字的木棍撿了起來,學着姐弟倆的樣子,將顧樂寫的那個字用鞋子蹭去了。

“哈哈,小六,他嫌你字兒寫的難看呢!”

顧樂垮了臉,旋即看到這赫蘭人在地上一筆一頓的寫着,秀兒心下驚奇,走進一看。這字體收放自如,疏密得體。待看清了,秀兒驚道,“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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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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