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百兩(一)

第二十九章 一百兩(一)

歐陽掌柜聽了張鎖匠的話,心下驚奇。

要說雍國各個州郡之中,南方一帶以種植果木、蔬菜為主;中部地區以種植水稻、小麥、大豆等糧食作物為主;北部地區則多畜牧業。而青州這個地方,恰恰在雍國北部與西部之間,土壤多呈黑色,肥力不高,民眾從事畜牧業的,要比耕種的多一些,與此同時,青州的土地也不像涼州那般貧瘠,一般的糧食作物,雖然產量不高,也是種的出來的。

由於青州靠着西部地區,因而由鄭國流通過來的奇技淫巧之術頗為發達。鄭國皇室以長孫為姓,舉國之內,以科技最能者委以重任。這位歐陽掌柜,少時就曾經到鄭國學習匠人之術。從業數十年,精巧的工具玩意兒見過萬萬件,唯獨這張鎖匠手裏的器物,歐陽掌柜也辨不出名字,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匠人好奇心最重,歐陽掌柜當下咳嗽了兩聲,吩咐道,“老張,明日那顧家來人了,你派人喊我一聲。”

張鎖匠正悶頭打造器具,聽了東家的話,嗯了一聲。這玩意兒這麼多孔洞,不會是盛器,上頭的孔洞皆做成穴狀,穴峰上沿頗為鋒利,張鎖匠心裏想着,莫非是個利器?

這一切,還要等明天顧家來人取的時候,方能知曉。

爐內烈火熊熊,秀兒坐在灶坑邊兒上往裏頭添柴,想起那寒光鐵籠之中被趙厚生囚禁的赫蘭少年,恨不得立時將他解救出來。九斤見狀,開解道,“此事急不得。”

“九哥,要不,咱們將此事稟報給蕭將軍知曉?”

顧樂在一邊兒幫忙,聽了這話,忙點頭稱是,“蕭將軍大能,定是比咱們有辦法。我看,便是那飛檐走壁的功夫,蕭將軍也強過九斤哥。”

九斤聽了這話,嘴巴一咧,給了顧樂一記爆栗,“小六子,你倒是會奚落俺。”

顧樂揉了揉腦袋瓜兒,蹦?着端着雞食,去院兒里喂那兩隻春節買的老母雞。見着顧玉兒在一邊收衣裳,便開口問,“大姐,咱這老母雞啥時候吃啊?”

顧玉兒臉蛋兒紅紅,從晾曬的衣裳後面探出了頭,見着顧樂一臉垂涎的看着那幾個閑庭漫步的老母雞,“這老母雞是留着抱窩下雞仔兒的,小六可別肖想它們!”

顧樂聽了話,一張小黑臉懊喪下來,那老母雞似能聽懂人言,昂首闊步的在雞窩裏來回走動,好像自己是天大的功臣一般。

不過,顧樂只鬱悶了片刻功夫,“大姐,那雞蛋炒韭黃可好吃了。”

玉兒輕輕嬌笑了幾聲,“好,等老母雞下蛋了,留幾個抱窩,剩下的都給小六炒韭黃吃。”

顧樂目不轉睛的盯着兩隻老母雞,還雙手合十虔誠的拜了拜,默念道,“母雞婆婆在上,快下好吃的雞蛋給俺。”

兩隻老母雞分別白了顧樂一眼,一屁股坐在雞窩裏,將頭插在羽翼之下,睡覺去了。此刻天已經擦黑,遠處群山依稀可見。

秀兒低垂着腦袋,拿着一根燒火棍子,在灶坑邊兒上畫圈圈。看的九斤心裏貓撓一樣的,秀兒涼涼的嘆了口氣,“若是不去救那赫蘭人,恐怕趙老太爺元宵節上,就要拿人肉包湯圓了呢。”

九斤雖然跟着師傅,吃盡了天下美食,但這人肉,還是萬萬碰不得的。當即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支吾道,“那俺……馬上就去通知蕭大哥。”

“蕭將軍遠在千里之外,你這一來一回的,那赫蘭人早被吃的筋骨不剩了。”

九斤撓了撓頭,“那你要俺咋整?這不行,那不行?你讓俺自己去救他嗎?”

說到這兒,秀兒突然笑了,她本就生的白嫩可愛,這一笑,彷彿初春的花骨朵突然開了一般,卻讓九斤背上滴下了一滴冷汗,九斤只覺得,這滴冷汗順着它巨大的背脊流進了股間。

“阿秀,俺雖然長於拳腳功夫,可是這飛檐走壁,夜探趙府的事情,俺可是做不得。”

秀兒手裏抓着燒火棍,朝着九斤的方向左右擺動了兩下,“非也,非也。”

九斤又撓了撓頭,十分不解。

“咱們不去夜探,咱們是去明訪。”

聽到明訪二字,九斤腦中出現了奇異畫面,自己跟着秀兒來到趙府,當著趙老太爺的面兒喝道,“你這老賊,快將府上的赫蘭人交予我等,不然打的你屁股開花。”

想到這兒,九斤猛的晃了晃腦袋,他雖然孔武有力,但是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兒,趙府護衛眾多,恐怕到時候屁股開花的是自個兒。

“不是咱們二人去明訪,是要委託咱們這位知縣,孟仲垣孟大人。”

九斤一拍腦袋,趙府私自囚禁外邦人,這是觸犯了雍國法令的事情,“可是,這孟大人不是與你家有些恩怨,如何肯幫你們。”

秀兒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不是我們去,是你去。孟大人雖然小肚雞腸了些,看他處理紫桃一事,倒是個頗有仁義的君子,他與你無恩無怨,你只需把此事稟報與他知曉,那後頭的事情,自是不需要咱們出力。依我看來,孟大人正看趙家不順眼呢。”

孟仲垣突然打了個噴嚏,阿星在一旁伺候他洗浴。自打紫桃案了結之後,這松陽縣倒真是太平,除了平時民眾之間一些小打小鬧的糾紛,就是衙門的日常瑣事,孟仲垣難得清閑,這不,吩咐阿星去買了洗浴材料,在大木桶里,泡了個舒服。

阿星一邊伺候一邊吐槽,“這青州就是與咱們江州不同,我看,那些人,平時都不大洗浴,這洗浴材料,還是擱驛館客商那兒淘換來的。”

孟仲垣抓起水瓢,掬起一汪熱水,自頭頂沖刷下來,阿星打他身邊兒伺候,只見着他半邊未損面孔,是生的極好的。

此間氤氳着大量水汽,“各地風俗不同罷了。上回那顧家的柿餅,老家來信說,這吃食甚好,讓我再買一些,送給京中任職的叔伯兄弟,好走動一下關係,最好能調任京中。”

阿星手裏拿着絲瓜筋,正要給孟仲垣搓背,“那大人心中怎麼想?”

孟仲垣嘆了口氣,“老家人自是想要我調到京中去,但我那嫡出的大哥恐怕不是這麼想的,去了西京,惶不如在這松陽小地,享一世太平。”

阿星手上一頓,輕聲問道,“大人果真這麼想的?”

孟仲垣將雙手靠在木桶上,神色晦暗,不知想起了什麼。

次日一早,九斤就出發了,搭着老九叔進城的騾子車。其實九叔今日不想進城,無奈九斤軟磨硬泡,硬是帶他去了。

由於秀兒被兄長禁了足,只得着顧樂與顧喜兩兄弟去東平縣取東西,而顧平顧安則按照九斤的指導,自己練習功夫。

顧樂、顧喜兩個,是搭了車馬去的東平縣,顧喜為人內向謹慎,顧樂則活潑許多,二人到了東平縣沒多久,就找着了這‘永平記’的門面。這當值的夥計是個賊眉鼠眼,闊鼻高腮的,見來者是兩個穿着布衣的小娃娃,便有些看輕,一邊抹着櫃面上的浮灰,一邊轟趕道,“去去去,哪兒來的野孩子,莫要擾了東家的生意。”

兩兄弟相視一眼,顧喜從懷裏取出張鎖匠留下的取物憑證,倒是絲毫不忌諱方才夥計的妄言,雙手呈上,“這位小哥,我們是今天來取貨的。”

那夥計倒是眼尖,見了自家行號的商徽,頓時變了臉色,“原是客人,多有得罪。”說話間,拿那擦櫃面的抹布使勁兒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張鎖匠,來人是你的客人。”

張鎖匠正在後間吃花生米就着小酒,正得意着,聽說有客人來了,腳下虛浮,跨了幾步,來到鋪子裏頭。

那夥計見張鎖匠又喝醉了,一臉鄙夷。張鎖匠是認得顧樂的,因為他平生,從未見過這麼埋汰的娃娃,一邊站着的,模樣像個女娃娃的顧喜,他也隱約有些印象。

“是顧家的小哥兒啊。”張鎖匠一說話,滿嘴酒氣,打了個酒嗝兒,他剛一說完,就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的拍了一下腦門兒,吩咐道,“你快去把掌柜的請來!”

夥計聽了這話,十分不解,這掌柜的何須來這兒見這樣小的主顧?因此腳下未動,猶在遲疑。

這張鎖匠正在酒勁兒上頭,犯了混,伸手甩了那夥計一巴掌,夥計睜大了一雙鼠眼,罵道,“老匹夫,你打俺幹啥?”

張鎖匠正色喝道,“若是誤了掌柜的大事,你以後也甭在‘永平記’‘混了。”

夥計揉了揉被招呼了一巴掌的面頰,一溜煙兒小跑,進了內堂。

顧樂、顧喜兩個讓張鎖匠招呼着,坐在凳子上,一人給端了盤兒糕點果脯。顧喜推讓了幾下,倒也吃了。

不過片刻功夫,裏間就走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是東平縣分號的歐陽掌柜。

歐陽掌柜生的慈眉善目的,活像一尊彌勒佛,見人三分笑,“這兩位想必就是顧家的少爺。”

身邊兒的夥計聽見自家掌柜的,對這兩個布衣娃娃如此客氣,那臉上的一巴掌也頓時不疼了。

顧喜拱手說道,“掌柜的客氣了,我們二人今次是來,取回訂做的器物的。”

歐陽掌柜笑了笑,“我知道。”揮了揮手,那夥計將托盤上的紅色絨布掀開,下頭放着一件剛打造好的鐵器,與顧秀兒在馬糞紙上作出的圖樣,不管是形制,還是大小,都一模一樣。

顧樂眼睛眨了眨,“謝過掌柜的,敢問這器物耗用了多少白鐵?咱們好數出銀子來給您。”

歐陽掌柜搖了搖頭,“顧家少爺,這件器物如此別緻,敢問是拿來何用的?你告訴了我,這成本費用,就免了。”

顧樂心中一喜,這掌柜的表現,果然和昨晚二姐囑咐他的一般無二。顧樂頗為為難的看了歐陽掌柜一眼,這表情出現在一個七歲的娃娃臉上,十分奇怪,更何況,他還是個極為埋汰的娃娃。

歐陽掌柜見狀,繼續問道,“可是有何難處?”

顧樂此時為難道,“是這樣的,我家姐姐說,來這兒取物,按着時下白鐵的價錢給您工本費便好,若是您問起了這器物的作用,那麼,要收您一百兩的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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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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