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珠(一)

第一章 明珠(一)

這一覺,睡了很久。

顧秀兒突然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外頭剛敲了三更梆子。

她覺得大腿酸脹發麻,想要動彈一下,方察覺顧靈兒正趴在她床沿上休息,翻身壓住了她身上厚厚的錦被。

顧秀兒動了幾下,蒼白的指尖仍然沒有與她的神智一同回歸現實,她的身體彷彿還在那個長的沒有盡頭的詭夢裏,待形神俱都清醒之後,由於動作太大,打翻了床前的葯碗。

赭色的葯碗裏頭猶有喝剩的湯汁,一下子碎成了幾片,濺的一地中藥。飛廉就守在她房門外頭,聽見這瓷碗碎裂的聲音,忽然驚醒過來,惶惶問道,“顧家姑娘,怎麼啦?”

靈兒揉了揉惺忪睡眼,只覺得眼前一花,見着一雙素白小手正幫自己捋順頭髮,便帶着哭腔喊道,“阿姐……”

她這聲喊,讓飛廉有些摸不着頭腦,心道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他在外間守夜,宿在地上,鞋子也沒穿,便往燕子樓客房跑去尋陸大夫,一面跑一面叫嚷。

乃至半個時辰不到,掌農府里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醒了就好。”陸植眼下青黑一片,宛若熊貓。身上的皮革圍裙並袖套都沒來得及脫,便和衣睡著了。如今讓飛廉嚇了個半死,尚未回過神來,只一個勁兒說著,醒了就好。

秀兒瞧着屋內眾人,又踅摸起數日前在景國公府的那一場“鴻門宴”。

“我如何回來的?小六呢?師爺呢?”

原是她在國公府敲碎瓷片的時候,已是喪失了神智,幸得師爺捨命救她,卻將自己折了進去。

眾人面色為難,秀兒知道出了事情。卻不知道,到了什麼樣的程度。還是顧喜先說了話,這幾日他喬作秀兒與公門往來,師爺的屍首亦是他去收的,國公府遞來的話兒便是,老爺子喝多了酒,失足跌進了湖裏。溺水身亡。

逢得宋翊在衙門當差。瞧着師爺身上被利刃捅出的血窟窿,便知道這事兒沒那般簡單。可惜這事兒直接由郡守府審理,師爺的屍首到顧家人手中的時候。早已成了一堆灰。

顧秀兒數日來滴米未進,腕上的桌子亦是空蕩蕩掛着,她伸手指了指顧喜,清咳道。“三哥……你說。”

“小六尚在……國公府里……師爺……”

萬麻子亦是被叫了來,接話道。“老鬼死了……全為了救你。”

秀兒臉色本就蒼白,此時更是面無血色,良久,方回過神來。“屍首呢。”

“送到咱家的時候,已經火斂了。”

顧喜這麼說著,有些埋怨起自己無能。可是瞧見顧秀兒眼眸里火苗簇簇。他想說的話,便生生咽了下去。

眾人見她醒了。心中鬆了口氣,可是誰都高興不起來。萬麻子趁勢與眾人告辭,他本就是松陽府漕運碼頭的老扛把子,在青州這般內陸生活很不習慣,若不是因着與師爺交好,掌農府的殷實生活也並非他本意,如今師爺死了,他便決意帶着骨灰回師爺老家龍州瞧瞧,聽說龍州王家如今還有個遠房侄子在,秀兒見萬麻子執意如此,便未作挽留,讓嬤嬤支了筆銀子給他作行腳費。

數百年後,龍州的船商都曉得此地曾有個頂頂有名的海盜,這海盜亦是教了一批又一批徒弟,儼然成了海盜祖宗。往來商船都曉得,若是船上有龍州王氏或是青州顧氏的人丁,報上名頭,便可免遭一劫。

“大人……”萬麻子手裏拿捏着幾兩碎銀,前來辭行,“大人要為老鬼報仇?”

秀兒此時已經披了衣服,天未亮便在案牘前書寫起來,聽見萬麻子所言,方從燭光掩映中,抬起頭來。

“我定要國公府血債血償。”

“大人,咱們都是平頭百姓,必是擰不過那皇親國戚的。老鬼為了大人,真做了鬼去……想來必是把你的性命看的比他自己還重。無論如何,大人萬望保全自己要緊。”

言畢,他從懷中掏出個小錦囊來,“老鬼早先便說過,若是他遭了不測,讓我將此物交予你。”

梆子又一聲后,萬麻子連夜離開了青州城。

秀兒正欲展開來看,卻忽然想起萬麻子臨行囑託,“老鬼吩咐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打開來看。”萬麻子學着王師爺的模樣,“此物乃是老夫虧得天機所得,若非大人被逼至絕境,窮途末路之時,應將此物帶在身上,權作護身之用。”

秀兒手上一停,轉而將錦囊藏在身上。

“如今師爺雖然折了,卻未嘗到窮途末路的地步。”

她如是想着,筆下又飛快動起來。

顧樂在國公府里,不吃不喝已經三日了。他本就不胖,如今三天已是脫了形。陳崢來過幾次,顧玉兒亦是勸過他。如今陳崢親信羅敢正在桌前侍弄些吃食,顧樂腿腳雖無束縛,卻自問沒有脫離守衛的身手,只瞧着羅敢腰間的匕首,眼神如同一頭受傷的小狼。

府中上下,可不光是陳崢夫婦。

王蟠自母親去后,便終日寄住在這國公府里。平素陳崢不在府上的時候,仗着老太君恩寵,更儼然成了府中半個主子。這一日,他又吃了些酒水,想起數日前嫖宿被陳崢大罵一頓之後,酒壯慫人膽,尋陳崢麻煩他自是不敢,可是尋他新娶的表嫂麻煩,卻是王蟠樂意做的。

顧樂被關押的嬰兒房,便是之前顧玉兒常住的地方。沒有嬰孩兒的時候,此地喚作留芳居,最是府上清幽僻靜之處,傳聞老國公爺為了一名字嵌了芳字的女子開闢了這一處宅院,可是那女子命薄,還沒住進來就死了。

老國公爺死前囑託,除非國公府世孫,外人不得住在這留芳居。府里上下,在陳珏出生以前,倒也是按着老國公爺留下的規矩來的。王蟠自是以為顧玉兒在留芳居,見那羅敢從裏頭出來,心道這侍衛好不講究,竟隨意入得主母卧房。后又聽一陣碗盤碎裂之聲,他一雙眼睛醉的迷離,手上亦是提了半壇酒水,橫衝直撞進去,本意撒些酒瘋,瞧見的卻是顧樂。

王蟠自是認得顧樂,陳崢大婚的時候,他瞧見過此子,當時便心中不喜,此刻趁着酒意,本就是來賣瘋的當即將手中的杏花白往他臉上潑去,肥胖手腳亦是往他臉上身上招呼,擰掐起來。

這杏花白的酒極為特別,尋常人還喝不到。因為杏花味苦,釀出的酒滋味有些特別,卻有別的妙處。此間青樓女子時常買這杏花白來,它雖然飲用無意,卻有個妙處,任憑身上惹了什麼臟污,一教杏花白沖洗過,便瞬間光潔起來。

王蟠喝醉了酒,誤將花娘妝枱上的杏花白認作了梨花白。(未完待續)

ps:寶珠蒙塵

作者生病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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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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