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露一手(上)
陶佩玖在院中靜立一會兒,默默想着心事。
轉身回頭之際,看到春竹猶帶淚痕的臉,想到春竹這丫頭受自己連累,以後在府中日子必不好過。
陶佩玖現在還在府中,她尚且如此,陶佩玖若離開,她還不知怎樣得受煎熬。得想辦法為春竹謀劃一番。
陶佩玖心中有了計較,忽然開口對春竹說道:“平時沒注意,今個仔細瞧着,咱們的春竹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不知以後會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春竹聽了這話,已是紅了臉,低下頭訥訥道,“奴婢自小便於表哥訂了親,只等半年後,我年齡大了,放出府去,就與表哥完婚。”
陶佩玖一聽,眉頭舒展開來,心裏替她歡喜。如此甚好,春竹以後有個好歸宿,陶佩玖也可以放心了。
“那你表哥現在哪裏?”陶佩玖問道。陶佩玖想,她要找機會親眼看看,春竹口中的表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人品是首要的,打心底里對春竹好才行。怎麼也要把把關,如果人品有問題,說什麼也不能讓春竹往火坑裏跳。
如若她表哥十分得不堪,陶佩玖一定想辦法幫她另尋一戶好人家,也不枉她們主僕一場。陶佩玖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他就在王府外院山莊辦事。”春竹說完,嘴角微微上揚,想來二人感情很好。
“這樣啊,那等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可要送你們一份大禮。對了,你有什麼想要的嗎?”陶佩玖笑着問道。
“沒什麼,什麼都不需要。。”春竹急忙擺手道,“能在王妃身邊伺候一場,是春竹最大的福分,只盼以後王妃不受欺負,一生安康……”春竹話未說完,又要哭起來。
陶佩玖嘆息一聲,打斷她說道:“咱們先不提那些煩心事,今個兒只准提高興的事。”
今日陶佩玖已經精疲力盡了,不願意再回想起剛剛發生過的那一幕了。
陶佩玖蹙眉想着,半年說長也不長,也有那人家兒提前個幾年就為女兒置辦嫁妝的。那現在就着手為春竹置辦嫁妝吧。
不過要置辦嫁妝,單靠陶佩玖的月錢恐怕不行。況且陶佩玖這般光景,府中賬房是不會支銀子給陶佩玖使的。
陶佩玖也想完全靠自己的能力來送春竹風光出嫁,來聊表自己的心意。
“有了。”陶佩玖靈光一閃,想出了個好主意,陶佩玖怎麼忘了自己可不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啊。
可不能浪費了師傅傳授的好手藝啊。
陶佩玖問道:“春竹,京城打造金銀首飾大多都去哪家?哪家的信譽最高?”
春竹低頭想了想,緩緩開口道:“京城首飾店頗多,總共不下二三百家,可要說信譽最高的當屬金鳳樓了。”
“金鳳樓?你了解多少情況,仔細說來聽聽。”陶佩玖正色道。
“金鳳樓是京城的百年老字號,在伊洛國各處都有分樓。據說在伊洛國之外也頗有影響。”春竹緩緩道來。
“哦?如此看來,這個金鳳樓不簡單啊。”陶佩玖沉吟道。
“何止啊?據說金鳳樓有獨立的金銀手工作坊,分上下兩界。上界主管金銀珠玉等器物的造作,下界主管綾錦絹帛、銅鐵、竹、雜料的造作。分工明確,巧手工匠無數。歷經風雨,金鳳樓始終屹立不倒,京城小姐夫人們都以佩戴金鳳樓的飾品為榮。每有新品,萬人空巷,老爺夫人小姐們齊聚金鳳樓,爭相競拍。”春竹說道。
這樣說來,金鳳樓是最好的選擇了。陶佩玖想着。
也只有這樣的老店,這樣的底蘊才有資格跟陶佩玖做這筆買賣。
也只有金鳳樓,能保證在不暴露陶佩玖身份的情況下,還能將陶佩玖所要交換的袖隱花絲技藝學會,守護好併流傳下去。
“好,那咱們就去金鳳樓。”陶佩玖想清楚了,就不再拖泥帶水了,直接說道。
“啊?王妃要去金鳳樓?”春竹重複道。
“當然了。”陶佩玖歡快地說道“春竹,別磨蹭了,趕緊進屋,筆墨伺候。”陶佩玖邊說邊作勢挽起袖子,往屋裏走。
走進屋子,陶佩玖倚在窗前,低頭沉思。
陶佩玖打算畫個圖紙,既要能一下子吸引眼球,隱含袖隱花絲鑲嵌技藝的精髓,又不能太過繁複,耗時太久。
陶佩玖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打着窗棱。
片刻頓了手指,有了主意,她決定選取袖隱花絲技藝中,一種中等難度的手法來傳授。
陶佩玖走到桌邊,提筆先畫了一柄如意,隨後又畫了一個手鐲。
物什都是尋常物什,這關鍵是造作技藝。
所謂的袖隱花絲鑲嵌技藝,也稱為“細金工”,鑲嵌技藝還有跡可循,而袖隱花絲,這種技藝據傳已失傳百年,不可考了。
這兩件物什,都採用了袖隱花絲中的編織堆壘技法,手法細膩,耗時又長。
既考驗手法又考驗精力,大凡毛躁、脾氣急之人,是學不來的。
就說那柄如意全部要靠細金絲編織成孔眼均勻,外表光亮,沒有任何接頭痕迹的繁複圖案,乍一看彷彿是鏤空掐絲技藝,可內里暗藏玄機。
春竹看了,讚嘆不已。
陶佩玖心想,這可多虧她那不靠譜的師傅,她經歷無數的艱辛才得以學成這門技藝。
想想都是一部血淚史啊!
當年師傅為了擺脫她,自去瀟洒,成天淘換些不世的技藝絕活,硬逼着陶佩玖學,揚言陶佩玖只有學會了,才有資格跟他一塊兒下山遊歷。
還說什麼江湖險惡,沒有一技傍身是萬萬不行的。
陶佩玖曾向師傅虛心請教,要師傅傳授他給人算卦的那套江湖騙術。
沒想到話未說完,不僅被師傅敲了個滿頭包,還被他唾沫星子四濺地訓斥得昏天暗地的。
師傅最後總結說,窺探天機要遭天譴的,他決定絕不傳陶佩玖此術,寧願獨自一人,忍受被雷劈的命運。
沒辦法。為了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陶佩玖只好放棄爭辯,給什麼學什麼唄。
隨後的幾年裏,陶佩玖便陷入了沒白沒黑地學藝生涯。
當時想着學這些也不知道用不用的上,沒成想竟真有用得着的一天。
陶佩玖提筆另畫了一套頭飾。去繁就簡,不同於市面上的樣式,更顯清新,有種小家碧玉的韻味。
陶佩玖看了看還算滿意,晾乾墨跡,折好掖在袖子裏,拿手指勾勾春竹,神神秘秘地帶着春竹溜出了偏門。
幹嘛不走正門呢?陶佩玖想想,也是,以前是怕被發現,被阻止。而此時大家注意力都在錦繡閣,想來無人在意陶佩玖的行蹤。
那以後就走正門了。陶佩玖想着。
來到大街上,喧囂之聲直衝耳膜,比之王府的沉悶,這裏明顯有生氣多了。
那首詩怎麼說的來着,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陶佩玖深吸幾口氣,彷彿能感受到詩人擺脫束縛的那份閑適。
來到傳說中的金鳳樓,倒沒有想像中的金碧輝煌,而是歷經歲月沉澱的庭院,鋪着琉璃瓦,帶着幾進的院落,佔地頗廣。
主樓是一座四角連翹的三層樓,恢弘大氣。
陶佩玖來之前,對金鳳樓的佈局,有了大體的了解。
一層主營金、銀、珠、玉,二層是綾、錦及裝飾用的小擺件,三樓用於會客。
走進一進的院落,東西偏廳擺放的都是一些大型的器物,有描金的竹木器、屏風也有瓷器,漆器等。
一層熙攘的大廳內人潮鼎沸,到處擠滿挑選各式首飾的夫人、小姐們,當然還有面帶敷衍,忍痛含淚卻偏偏還要擠出笑來誇好看的“錢袋子”們。
“哇,王妃你看,好漂亮啊!”春竹激動地拉着陶佩玖,在櫃枱前轉悠。
陶佩玖也想客觀地評估一下,這個金鳳樓是否是合適的選擇,也就隨着春竹加入了參觀大潮。
她們隨着人流,走馬觀花般地各處轉了轉。
櫃枱上擺滿各色常見款式,雖說精品不多,但勝在品種齊全,種類繁多。
玉鐲子,翡翠墜子,珠花,金簪子,倒也是繁花似錦,琳琅滿目。
只是這些都是些平常的飾品,不太能入得了陶佩玖的慧眼,況且陶佩玖今日來還另有目的。
陶佩玖看了一會兒,便有些無聊起來,尋思着怎麼做,才能達到目的。
陶佩玖倚在櫃枱,四處掃視了一下。眼睛微亮,有了新的發現。
大廳東邊,另開了一個小廳,小廳名為聚寶閣。
進出的人員從華麗的服裝和倨傲的神態,以及走時,有專人送出來的情形來看,那裏才是陶佩玖需要特別關注的地方。
陶佩玖拽着意猶未盡的春竹,硬拉着她,向聚寶閣走去。
一進聚寶閣,陶佩玖就知道來對了。
說是這裏金碧輝煌都不為過。陶佩玖簡單掃視了一下,就感受到了,跟外面大廳完全不一樣的飾品。
如果說外面的是徒弟練手之作,那麼這裏就是師傅們嘔心瀝血造作的精品。
陶佩玖遠遠看到有一群小姐、貴婦們圍在一處顯眼的展櫃前,嘰嘰喳喳,興奮不已。
春竹也湊上前去打探,回來時,也激動地兩眼放光,說道:“王妃,太漂亮了!金鳳樓用上等的紫磨金,花了半年時間,最新打造的四蝶金步搖。簡直太漂亮了了!”
噢?紫磨金?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材料,這金鳳樓能搜羅到這麼好的材料也算是不錯的了,說明它還是有些底蘊的。
“金鳳樓可真會做生意。”一位路過陶佩玖身邊的夫人說道。
“對啊,已經展出了,卻不肯賣。”另一位夫人說道。
“金鳳樓老早就放出話來,有件珍品要出世。誇得那麼玄乎,害得我差不多天天過來看。”一人又說道。
“別提了,我還不是一樣嗎?這好不容易把珍品盼出來了,結果這金鳳樓居然玩拍賣這一招,現在就造勢,半個月後才才拍賣,價高者得之。唉,我是沒指望了,趁這兩天還在展出的時候,過過眼癮吧。”另一人說道。
“唉,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會是哪家的小姐夫人拍得。”“……”兩人邊走邊聊地慢慢從陶佩玖身邊走過。
這勾起了陶佩玖的好奇心,陶佩玖也定睛打量了一番這件珍品。
發現手法雖不如袖隱花絲複雜精妙,難得工匠心思巧妙,造作得栩栩如生,搖曳生姿,也算得難得一見的精品。
陶佩玖從四蝶金步搖上,收回了目光,又隨意地逛了逛,看到了鳳紋銀釵、鎏金銀釵,還看到了一個金櫛,由薄金製成,上部中心鏨刻了一對伎樂飛天,旁為鏤空卷草紋,下部有梳齒39個,極為精美。
當看到了一隻金鑲玉手鐲時,陶佩玖忍不住駐足觀看。
小夥計見狀,趕緊從櫃枱里取出玉盒,置於陶佩玖眼前,說道:“姑娘好眼光,這可是我們金鳳樓的一件精品。採用的是上等和田籽料,質地縝密,光滑亮潔。姑娘你來我們這兒,就放心挑,放心選,保證做工精良、貨真價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