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是被掐死的
清心道觀。
春心一邊往大殿裏走,一邊心裏暗自嘀咕,師傅說今天是她的大劫,可到底“劫”到什麼程度,還真是想不出來。
聽說妖精修鍊千年都會有一次雷劫,一道天雷劈下來弄不好就玩完了。
把打的豬草往身上背了背,打算先找師傅問一聲,要是不小被雷劈死了,也好找人收收個屍啥的。
她這些豬草是用來餵豬的,道觀里不僅養了豬,還養了雞。這些豬和雞當然不是用來吃的,出家人怎能食葷?也不怕祖師爺跳出來罵人?
所以,這是給師傅拿去賣錢的。
道觀的大部分開銷,她和師傅兩人的飲食衣服,包括整修修道觀,為祖師爺上香的錢都是由這些豬身上和雞屁股眼裏摳出來的。
他們這個道觀乃是茅山派的開山祖師住過的地方,據說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五百年以前。但是歷史悠久並不代表香火旺盛,這裏經常一年都不會來一個香客,找師傅捉妖抓鬼的也是寥寥無幾。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師傅留下她就是為了養雞鴨做苦工,養活他的。
罪過,罪過……一不小心說了師傅壞話。
低頭念了句,“無量壽佛”,繼續往前走。
順便再說一句,她不是妖怪,她是人,活生生血肉肉的人。她叫春心,清心道觀一個小道童是也。
至於為什麼是道童不是道姑,那得怪她爹,想把她送來出家也不打聽清楚山上的是道觀還是庵堂,就那麼心急火燎的來了。反正她爹也不識字,山門上斗大的字都不認識。也正趕巧,師傅還是個瞎子,一來二去,陰差陽錯,她就成了這裏道觀的英俊道童一枚。
她小名春芽,春心的名字是師傅起。他說,“你身上總有股正氣浩然,不如就叫春心吧。”
她無語,正氣浩然正氣跟春心有毛的關係?
她道:“師傅,我不如叫清心吧,清心好聽。”
師傅掩嘴偷笑,“清心是本道長的閨名。”
她對天翻了個白眼,那叫法名好不好。
她問過師傅,為什麼要收留她?
他說他眼瞎,有個人在身邊照顧,日子好過些,抓鬼的時候也好有人當誘餌不是?
她更無語,眼瞎了的人還去賭博?
師傅接長不斷就會去山下的賭坊轉一圈,經常輸的褲子都當給人家,弄得一個夏天沒褲子穿,只能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只有主顧上門時收了錢才能贖回他那身道袍和寶劍。
順便再提一句,她師傅是方圓千里鼎鼎大名的茅山派道士,清心道長。
道觀里原本有不少道士的,不過師傅好賭成性,把徒弟們都給輸跑了。到最後就剩下她一個,不是因為她抓妖的本事最強,而是因為她最能吃苦幹活。當然,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拿她當誘餌抓鬼,比什麼抓魚下蚯蚓管用多了。
師傅說她身上能發光,會讓妖邪之物對她產生無比的興趣。她對此很不以為然,什麼發光不發光的,反正她也看不見,且道觀之內自有祖師爺鎮着,鬼怪妖邪根本近不得身。哪曾見過幾個對她感興趣的鬼怪?
跟着師傅九年,混吃混喝,抓妖捉鬼,騙財騙色,嗯,色沒騙過,也就偶爾偷看一下山下一個俊俏書生讀書而已。
你說,她活到現在二十歲也不容易,連個男人什麼滋味兒都沒嘗過,就要應哪門子的劫啊?
腦子裏胡思亂想的功夫,人就已經走到大殿外,把豬草放下來,邁步進去。殿裏一個老道正面對着三清祖師爺打坐呢。
聽到腳步聲,老道咳嗽一聲,輕聲道:“桌案上有一個寶貝,師傅已經備好,你拿去,或許有用。”
春心抬頭向佛龕前望去,那裏確實有個香爐,擦的鋥明瓦亮。
伸手一指,“師傅,是那個香爐嗎?”
“正是,”
“那是什麼寶貝?”
“乾坤瞬間漂移抓妖捉鬼鎮宅……大香爐。”
好一長串名字,也難為他一口氣說下來連氣都不喘一下。春心暗自撇嘴,她親眼見過師傅半夜起身找不到夜壺,就尿到香爐里。真要是寶貝,他能這麼糟蹋嗎?只是師傅給的,又不敢不拿,抱在手裏聞了聞,所幸裏面沒有尿騷味兒。
老道又道:“時辰到了,你現在去山門外,有一個貴人等着你?”
“什麼貴人?”
“一個貴不可言的人。”
哪個貴不可言的人會閑着沒事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心裏腹誹着,還是聽話的抱着香爐走出去。
打開山門,擺了一個泰山壓頂的姿勢,迎風站着,就等着天雷趕緊來,劈完了她好回去做飯。
師傅的話一向都是對的,這老頭雖然沒品,又饞又懶,還又好賭成性,不過他的道行卻是很高的,他所說的事絕對會發生。就像上一回他算到她會掉進茅廁,也說的很准,雖然後來發現是師傅前一天不小心把廁板給踩斷了吧……
等了一會兒,果然山道上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離得近了,看見兩匹馬向這邊疾奔而來,當前之人一身的勁裝,看打扮確實富貴,似連馬鞭都是鑲金帶玉的,他長得也好,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容貌如畫,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在他後面跟着一個人,侍衛打扮,也是相貌堂堂,英姿颯爽。
兩匹馬到了山門外就停了下來,當前一人跳下馬,一見她就大吼一聲,“是不是你這個騙子道長,害得本王失了龍運?”
春心抬了抬手,想說師傅在裏面,你進去找吧。可抱着香爐,手伸不出去,也不知為什麼,突然打了個噴嚏,幾滴吐沫星子噴到那人白凈的臉上。
那人大惱,抹了一把臉湊鼻子一聞。
春心有些心虛,她最近有點上火……
“好你個小老道,居然呸本王。”那人大喝一聲,忽然伸出雙手掐住她的脖子,他掐的很緊,很緊,緊的她喘不過氣來。嘴裏還叫着:“騙子,你個騙子。”
她想大喊,可喊不出來,想起手裏還有香爐,便舉起來向對方頭上敲去。空氣中隱隱飄來一股血味兒,應該把那人頭敲破了。
耳邊聽到一聲咆哮,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更加緊了。她呼吸不了,雙眼上翻,不停地翻着白眼。此時此刻腦中還忍不住想: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劫是什麼了,她不是被雷劈死,而是被人掐死啊。
可該死的,為什麼覺得這麼冤呢?明明他找的是師傅,她何曾騙過人,她連卜卦都不會,抓鬼捉妖更沒學,又怎麼害了他?
還有,師傅叫她帶香爐幹什麼?就為了打破人家頭,好叫她死得更快點?
心裏一陣發苦,想到自己就要不久於世,更是無比悲憤。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扯着脖子喊出句:“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就在這時,手中的香爐突然發出一道紫光,把兩個人都緊緊攏在裏面。
隱隱地似聽到這男人的侍衛在叫着:“主公,主公——”
紫光越來越濃,隨後眼前景物不斷變化,似乎整個道觀山門,就連天地都旋轉起來。什麼聲音都不再聽見,什麼都不再看見,片刻后,一切回歸平靜。而原本在山門前的三個人都消失不見了。
“無量壽佛——”一聲道號高宣,老道從山門走了出來,摞着鬍子大笑,“小樣,乾坤倒轉,看你靈台開還是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