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安靜等到喧嚷過後重歸沉寂,追殺者的隻言片語中不曾透露事件的因果,但無雙城、神宮兩個詞語已經令她隱隱抓住關鍵。不過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曾存在的證據已在一拋間抹除。若真要斬草除根,等那時,她又有何懼?

天際露出第一道晨曦。跳下樹,小小的身子向與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夜間她已經觀察過星斗,這個世界的星空竟然與原來的世界一般無二,真讓人讚歎造化之神奇。

走出里許就看就看見了官道,秦心停下腳步,小小的身體早就疲累不堪,只靠一股堅毅在支持。除了堅決不能回村子外,她沒有去處。從村民獲取的信息有限,雖然已經很努力,但對這個世界所知還是太少。

難道要做野人嗎?微微平息氣喘,有些苦惱地扶額。無論是隱匿山林還是混跡人群,都有各自的危險性。這具身體太小,劍氣只能最為保命的最後手段,太早暴露的話,反而是速死。昨夜的追兵固然不在她眼中,可是她可不敢小看這世界。面對高手,一擊不中,要的就是她的小命。

這世界野獸的強橫也絕非前世可比,雖然不是妖獸,沒有生出靈智。但體型更大,奔跑更快,爪牙更利,反應也更迅速。現在的她連一隻兔子都抓不住。難怪這裏的人大多天生就比較強壯,後天也習武不輟,該說是果然是環境互動的作用嗎?

隱隱聽到車輪響聲,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避到了樹后。等幾個小販模樣的人推着獨輪車說笑着去遠,方才從樹後走出。忽然心中一動,從何時起,自己竟然厭見於人?是不屑、厭惡還是恐懼?

一瞬間好像窺透心上的一道迷障,不再反身入林,堅定地遠遠地隨着小販們的背影而行。既生而為人,又怎能避開,當然要生在人群之中。惟有萬丈紅塵,才能打磨出無畏道心。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看着城門上餘杭縣三個大字,兩個世界文字類似,倒避免了她做個睜眼瞎子。她身量幼小,衣着簡陋,守城士兵也未注意到她,倒被她輕輕易易地入了城。

靠在不知哪家大戶的牆上,調勻呼吸,閉目片刻,身體早臨極限,只是靠着意志在堅持。“再不吃東西,你就要餓死了啊。”對自己說,感覺有些荒謬有些可笑又有些無奈和慘然。偷,搶,還是乞討?都是陌生的手段,不過對她而言,連謀生都是陌生的。困頓如此,反而有了一種無比新奇的感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心誦黃庭,靜坐修行,就是外出也是飄然洒脫,不染紅塵。前世所讀字句自心間流過,沒有道,還有技。天豈能絕我之路。

睜開眼睛,拍拍臉頰,撩開額前的髮絲,循着香氣,走到一家燒餅攤前,就在幾步間,氣質已經悄然轉換,抬起頭:“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

賣餅的大娘吃了一驚,一抬頭,卻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兒站在攤子前,小臉沒有絲毫血色,連唇色都淡到幾無,似乎站都站不穩,惟有一雙眼睛,清寒如雪,望着自己。

沒有卑微的討好,沒有諂媚的賣乖,雖然是一身簡陋之極的粗布衣裳,卻無法將她當成一個乞丐。反讓人覺得讓她接受才是榮幸。

“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見賣餅大娘沒有反應,又問了一遍。只是詢問,不是乞求。即使困頓中,她依然有底線。就算低到塵埃中,她亦不會為了活命而搖尾乞憐。如果再沒有回應,她便會走開。在餓死前,她也許會物色一個合適的對象搶劫?

“啊,好好。”大娘如夢初醒,忘了之前的異樣,同情心泛濫,“看這孩子可憐的。”手忙腳亂地包起幾個餅就要塞到她的小手中。

“一個就夠了。”唇邊溢出一絲笑意,如初春破冰悄然綻放的第一朵小花,讓看到的人忘了她的年齡容顏,覺得心情也不由愉快起來。

接過一個最小的燒餅,轉身離開。背後大娘許久才回過神來,為自己不假思索的動作感覺不可思議,只能感嘆:“那孩子定是個不凡的。”

旁邊看到這一幕的人也紛紛亂猜,到底是大族走失的小姐,還是高門歷練的小弟子,更有離譜的猜是神童子下凡測試人心。只驚的大娘不住念佛。

如果她前世的同輩見到,不是仰頭大笑,就是目瞪口呆,道門可以媲美魔門魅惑*的移氣之法,居然被用來討燒餅。真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啊。

秦心不知身後紛擾,就算知道,她也不會理會旁人的想法。前世和人鬥法,氣象萬千,詭譎多變,人疑其非道近魔,她只置之一笑。

道為天地之本,法為運道之用,立知者天,行之者道。道存則有,道去則非。道無物不可存,非修不可致。道成,則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究法之正邪,不如推問本心。幾句話下來,坦然自若的姿態配上她超然出塵的氣質,反讓質疑的人無地自容,愧己修行不足。

其實有些倒真是魔門手段,只是她不在意,便是道,存心了,便是魔。道門長輩贊她是天生正道,在她心中卻是,道不是正,也不是邪,道如明月松間照,心如清泉石上流。

如此明澈通透,卻偏在最後一關灰飛煙滅。同道驚駭,她自己也是困惑。

既然已經重生,還是在另一世界,還糾結前世,那才真是要入魔了。現在的她,拖着稚弱病虛之體,活下去才是第一。

一邊走,一邊撕下一條餅,放進口中,慢慢咀嚼。雖然只拿了最小的餅,她也只吃了小半個便覺飽了。剩下的,拿在手中。唇角掛着若隱若現的笑意。雖然用了手段,但毋庸置疑,她感覺到了善。

曾有魔道佈陣,血海滔天,魔焰萬丈,天魔亂舞,魔頭咆哮,爭相噬人,心神稍差便會魂驚魄散,她卻盈盈微笑,指尖搖曳的白光宛如世間最嬌弱的花朵堪堪欲折偏又倔強綻放,輕聲溫言:“看,這世界多麼美麗。”一語出,雷霆作,剎那間又是朗朗青天,魔道妖人屍骨無存。成就她又一樁軼事。

她沒有正邪之念,卻有善惡之分。這世間惡多善少,但燈火如豆,卻可驅散一屋黑暗。只要世間仍有一絲善念被她感受,她便不會墮入魔道。即使腳下是屍山血海,即使父母親友都轉身離去。

行走在人群中,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和錯位的新奇感。昔日一位師叔犯戒,被師門長輩封去道力,逐入紅塵,讓他赤足行走天下百年,歸來后不過百年便即飛升,渡劫時天魔不生,道門震驚,不明所以。

惟有一高僧喟嘆,點破玄機。修道即是修心。紅塵之中經歷了諸般愛恨情仇,諸般煙雲變幻,看似尋常,其實一顆心早被打磨得玲瓏剔透,晶瑩無暇,成就了自我心念,堅定無比,無可摧毀,魔劫非是不至,而是無隙可乘。所以佛門中有一朝頓悟,立地成佛。二者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理雖如是,但紅塵中蠅營狗苟,如蟻奔忙。修道本為超脫,既已離開誰又肯回頭?修道者都會在面臨瓶頸時,為尋求機緣再入紅塵。但人雖在紅塵,心卻在世外。看似風輕雲淡,看似無所掛礙,真正對於心的淬鍊,並無多少增益。看似是煉心,不過是有目的的積修功德罷了。

惟有如那位師叔以及此際的她,才真正有了切身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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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之劍冷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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