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14

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筱宮涼轉過頭審視母親大人的表情，她隱隱約約看到了對方有些緊張的表情。

看樣子好像和其他太太一起喝過下午茶了，母親大人的臉上帶着淡妝，還特意瞄了眉毛。

此刻婦人的眉眼糾結地皺起來，而嘴角帶着勉強的微笑。

少女想起幾天前和母親大人的對話。

從那之後兩人的關係似乎進入了一個緊張的新階段，每天早晚不可避免地見面的時候，她都只是小聲地打個招呼然後就轉身出門或者進自己的房間。

大概是又哭又鬧確實起了一些作用，母親大人好像有點在乎她的感受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強權滿滿的感覺，但最起碼母親大人試着“徵求自己的意見”了。

而且雖然方式很幼稚，但最起碼還把花椰菜從國外送回來哄她高興了。

能做到這個地步，對於母親大人來說也算是不小的進步吧。

筱宮涼吁了口氣，“既然人家特意邀請了，沒有不去的理由吧。”她想了想，自從腦內開始產生“赤司其實不是個不可救藥的壞人”的念頭以後，偶爾短暫的相處對她而言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但是特意穿和服什麼的，沒有必要那麼正式吧。不過是賞楓而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制服，“而且我也沒學過怎麼穿傳統服裝，木屐也不會穿，如果走在半路上踩到衣擺摔倒了，反而更丟人吧。”

“嘛……”筱宮夫人在猶豫。

“母親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就算對方比我們家更有錢，但是我們也沒有低人一等。如果自己主動把姿態放得太低的話，也不會得到對方的尊重。”

“話這麼說也沒錯。”難得的，母女之間的對話沒有發生衝突，大概是筱宮涼的態度比較柔和的緣故，母親大人也用平和的語氣回應着。

她點點頭，與母親大人擦肩而過，走到樓梯邊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那個茶葉好像是不能煮的啊，如果不知道的話在網絡上查一下不就好了。媽媽以後別和夏川夫人一起玩了，那位太太的對日本文化的了解水平比我還差啊。

“誒？這樣的話那些茶葉不是都浪費了！”

對母親大人的覺悟表示很絕望的少女搖了搖頭，“是啊。”

然後就聽到背後母親大人跑到父親大人面前悲傷地抱怨，“啊……這麼貴的東西，真可惜。浪費了赤司君的心意呢。”

筱宮少女聽她這麼說，忽然覺得，母親大人這麼喜歡赤司，如果以後真的結婚的話，岳母和女婿之間的相處一定可以很融洽。

誒……好像有哪裏不對。

嘛，總而言之，周末要和赤司一起出遊這件事並沒有影響她見到久違的花椰菜的好心情。

直到第二天早上出門前，她都保持着難得的輕鬆愉悅心態，腳步也十分輕快，簡直想要哼起歌。

庭院圍牆外的電線杆上落着幾隻圓滾滾的麻雀，到了秋天，它們一個個看起來都無精打採的，開門的聲音和人聲並沒有驚動它們；

胖墩扭動着脖子對同伴嘰嘰喳喳地說了些什麼，然後從一根電纜上躍到另一根。

水泥覆蓋著的地面上，從裂縫中鑽出來一朵黃色的不知道名字的野花。

讓人眼前一亮。

果然，心情好的時候，眼中的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色彩鮮艷明亮，四處都洋溢着生氣勃勃的氣息。

少女把手縮進大衣的袖子裏，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地吐出來。

鞋尖提到路上的一顆小石子，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飛遠了。

而與此同時，背後傳來好聽的聲音，在雜音中顯得異常清亮，“故意假裝看不見嗎？”

筱宮涼的腳一軟，差點當即撲倒在地上。

她戰戰兢兢地回頭，在自家大門口，站着一個赤司。

制服外面套着灰色的大衣，讓身材偏瘦的少年看起來無論是年紀還是體型都提升了一個等級，乍一看上去有點大學生的即視感。

而且，雖然主觀上不想承認，但赤司不說話的時候，確實無論從外表還是氣質，都很符合筱宮涼心中理想型的標準：成熟穩重，外表清秀。

讓人悲傷的是，只要他一開口，幻境就破滅了，毒舌中二的本質瞬間完全暴露。

即便穿着外套，筱宮少女還是覺得背後一涼。

為了不表現自己受到驚嚇后的心虛，她故作鎮定地壓低嗓音岔開話題，“不是說過不用來——”

她順便張望了一下周圍。

誒？沒有車？！

那輛她見過好幾次的昂貴私家車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患有私家車不適症？所以讓司機不要跟來了。”赤司說這些的時候表現很冷靜，但筱宮少女的內心已經像冬日空調屋裏的牛肉鍋一樣沸騰了。

赤司走過來，從她身邊經過，“走吧。不要耽誤我晨讀課的計劃。”

筱宮涼花了十幾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跑着跟了上去。

鞋跟有點高，她差點崴了腳。

從側面的角度看去，兩人之間存在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差，少女眼中的赤司有着輪廓分明的下頜，像是她在博物館裏曾經看到過的古代雕塑，有種獨特美感。

而且好像是因為今天提早出門了的緣故，他耳邊有一撮短髮小弧度地翹起來了。

“這樣不好吧！”激動之下，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

赤司對這個音量不適地皺了皺眉頭。

“我是說……不安全吧？財閥的大少爺一個人走在治安混亂的街頭，萬一某些心懷不軌的罪犯盯上你了怎麼辦。”

赤司被她的理由驚倒了，抽氣的時候被冷風嗆了一口，小聲地咳了兩聲。

“如果你不特意大聲宣告的話，也不會有人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疑惑，“我倒是也覺得奇怪，既然已經看輕小說看到連世界觀都變異的程度，就說明你還是做了很多閱讀練習的，國文成績怎麼還會這麼差。這說不過去吧。”

……

看吧，她說對了。

每次聽赤司說話，都會讓人有種瞬間墮入地獄的錯覺。

“赤司君你不覺得很失禮嗎？！”

問題涉及少女的尊嚴，她的氣勢一下子強悍起來，“對一個已經很努力的人說這些話。”

她停下來想了想，“而且你根本沒有立場批評我的世界觀！”

“努力和成績並不能划等號。就算努力了，取得的效果卻讓人很絕望不是嗎。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他屈起手肘拽起袖子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從這裏到最近的車站，步行應該要十分鐘。請你快走快一點。”

從小到大一直被老師說“你很棒”“很高興看到你很努力”“我欣賞你全力以赴的性格”，在筱宮涼的觀念里，在過程中的付出從來都是和成績划等號的。

但這種想法，在這個國家似乎行不通。

或者在赤司這裏行不通。

原則性和觀念的問題，即便爭論也不會有結果。而且她也不能說赤司說的是錯的。

筱宮涼沉默了好久，才在赤司背後忿忿不平地說了句：“赤司君你真的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再這樣下去，你絕對會淪落到沒有朋友的境地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說了最傷人的話了。

她希望能夠傷害到赤司。

但赤司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借你吉言。”這樣回答了。

——輸、輸了！

現在勝負情況已經無法統計了。

一言以蔽之，筱宮涼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