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赫連大哥,你不舒服么？”，
柳隨舟總覺得赫連祁有什麼心事似的，舉手投足間都帶着股低落勁兒，一路上也是一語不發。從柳隨舟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見那線條分明的緊抿的唇角。
雖然赫連祁平日子少言寡語慣了,在柳隨舟身邊，還是時不時的又一兩句話的。今日就不同，赫連祁只顧悶着頭走着，這幅摸樣，讓柳隨舟很不自在的想到一隻被主人拋棄的靈獸。
“赫連大哥？“柳隨舟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連前面的顧懷微也回頭看了一眼。柳隨舟的嘴角剛微微上揚,見顧懷微收回了目光，又馬上耷拉了下來。
這下別說赫連祁，連柳隨舟也是心口悶悶的，像堵了團吸納不了的魔氣。他隱約覺得，自己連日的神思不定皆因顧懷微而起，至於為何，又想不出個所以然。柳隨舟有些委屈，一旦與朝華宮主走在一起，他便分不到顧前輩的半分關注。
柳隨舟算了又算，顧前輩就對他說過三句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個字。
朝華宮主的行事為人，柳隨舟在北星宮中東聽西湊來不少。與朝華宮主形影不離的那幾人在修真界中都墮了名聲，顧前輩難道不在乎那些流言碎語么？
後來柳隨舟看清了，一直以來為此憂心忡忡的，只有他一人罷了。
赫連祁偷偷瞄了下朝華的背影，他跟在朝華身邊的時間最長，朝華對他亦是極為信任，如此倍受冷落的時候還從未有過。赫連在這世間祁孑然一身無所畏懼，就怕主人不要他。在赫連祁眼中，主人是他生活的全部，要他出生入死，僅憑朝華口頭上的一句話。
聽說主人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天玄界，縱然知曉朝華的修為遠超與他，赫連祁依舊止不住的擔心。
他拿不準自己和主人到底是個什麼關係，主人身邊除他之外還有很多人。有陸璇輝，有米諾，有卿珏，現在還有顧懷微。
主人曾說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與米諾他們相同，甚至更勝一籌。主人說這話時，目光灼熱而真誠的凝視着他，看得他以為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
赫連祁獃獃的把手貼在臉上，試圖驅散上面不斷升高的熱度，換來主人的一陣哈哈大笑。自己的手不容拒絕的被拉開，接着另一雙寬大的手掌敷上來。騰地一下，不只是臉，赫連祁的脖子都跟着熱了起來。沒有着落的雙手，放在哪裏都覺得不合適。
此時，赫連祁有種去問問主人的衝動，問一問以前對他說的話還算不算數，話含在嘴裏卻又不好意思，或是不敢開口。、
他在主人心中的地位與米諾他們等同，可是與顧懷微有着莫大的不同。不怪米諾提起顧懷微氣的直跳腳，說著“顧懷微”三個字都好像在嚼骨頭一樣。
米諾前幾天在北星宮嘮叨着，比方說什麼，顧懷微一個道修想找個同是道修的道侶還不容易？不想找女人，男人也多的是，幹嘛總纏着朝華不放！雙修起來得不到什麼好處....他倆到底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米諾把自己敢怒不敢言的話一股腦的往外倒，赫連祁默默的聽着。怪的是，陸璇輝也是仙修，米諾見了他頂多冷哼一聲，沒怎麼惡語相向過。
想到此，赫連祁嘴裏泛起一陣酸酸的味道，還攙了零星的苦澀。老實說，他也不太喜歡顧懷微。若顧懷微要對主人不利，他赫連祁第一個不會容忍。
與赫連祁和柳隨舟相較，顧懷微和朝華自不在同一個心境上。
“什麼？”顧懷微看着被遞到眼前的東西。
朝華揚眉笑道：“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幾個人正走在凡間的集市上，朝華瞅見街邊的糖葫蘆，記起前世他逗着顧懷微吃東西的事，感覺頗為懷念啊。
顧懷微來到飛英峰時，上清從小就知道喂他辟穀丹之類的，再不過就是些靈植。上雲模糊的想着這般下去不太對，但他早就忘了自己做嬰兒時吃的都是些什麼。顧懷微又成長的很順利，便一直那麼下去了。
所以說，顧懷微根本不知道，人是需要吃飯的！
當年朝華髮現這點頭，吃了不小的一驚，硬拉着顧懷微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幸好沒察覺什麼異樣。顧懷微太小的時候還不會修鍊，一直被喂着沒有營養的丹藥，是如何長大的？
此後朝華忽然覺得，應該讓顧懷微知道什麼是吃東西。
不過鬧到最後顧懷微生氣了，朝華一見顧懷微生氣，不知該如何是好，便抓過一個屬下來問。
那個屬下被逼着想了片刻，苦着臉吞吞吐吐道，大概是道君嘗着那些不合口味。或許，宮主可以帶道君去他們修真界有名的“繪錦樓”試試。
重活了一世，現在的朝華嘴角一抽，顧懷微才不是在乎東西好不好吃，而是覺得自己被耍了。因為朝華給顧懷微吃東西，用的動作是“塞”。
“這裏面並無靈氣，”顧懷微仔細端詳了一陣道。
果然，在顧懷微眼裏,有靈氣的才能往嘴裏放，朝華心中感慨。
“沒有靈氣的東西也可以吃，像那些凡人們，如果長時間不吃東西是會餓死的。”朝華壓低聲音，手指在來往的路人四周畫了一圈。
“我又不需要。”顧懷微遲疑的接過朝華手裏的小木棒：“這是什麼？”
“糖葫蘆。”朝華一本正經道。
“你是說讓我嘗嘗上面串的果子？好像....是小孩子吃的。”凡間的普通植物顧懷微見過不少，只沒動過把它們放進嘴裏的心思。
“哦？”朝華意外的挑眉：“你怎麼知道的。”
“剛才聽那些人說的。”
小攤前正站停留一對母子，那個四五歲大的兒子吵着鬧着要吃糖葫蘆。那母親哄兒子道：“小寶乖，那是小孩子的零嘴，誰剛還說自己已經是大人了？”
“恩...”朝華忍不住想拿出那把充當法器的扇子，以擋住唇邊的笑意，好久不逗顧懷微了，他還是樂此不疲。乾咳了兩聲道：“大人也可以吃，再說以你的年紀在修真界不算大。”
顧懷微略感無奈，在朝華的目光下，將信將疑的把那個看上去紅丹丹的果子放到嘴邊，咬了一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怎麼樣？”
顧懷微皺着眉頭不說話，果子入口后冒出一股極酸的味道，等酸味在口齒間淡開，後勁卻是甜的。這感覺說不上好，也勉強不差。
“不喜歡。”顧懷微直白道；“你喜歡么？”
他把糖葫蘆遞迴去，難道朝華喜歡這種奇怪東西？
朝華看着顧懷微的表情挺有意思，恩...挺可愛：“不過想告訴你，若是以後撿到小孩子，先不要隨便喂他東西。”不是每個人在小時候吃了一大頓辟穀丹，還能順順利利的長大成人的。
前世兩人如上清和上雲撿到顧懷微一樣，也撿到了一個小嬰兒。那小孩子不停地哭，顧懷微便問朝華怎麼辦好。朝華對着小孩想了想說：”大概是餓了吧。”
然後顧懷微很自然的拿出一粒丹藥，往孩子嘴裏送去。
這番對話飄進後面的柳隨舟的耳中，驚得他直合不攏嘴。在他心裏顧前輩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該離這塵世遠遠的才好。朝華宮主柳隨舟見過幾面，印象里也總沒有現在溫和，而兩人現在親密無間，分明不容第三人插足。
“接下來呢。”顧懷微顯然對糖葫蘆興緻缺缺。
朝華摸摸下巴道：“在去找我要的東西之前，我們先去個地方。對了，你如何看出沉留喜歡他師兄的？這句話在玉簡上可沒見。”
若是顧懷微能通曉情愛為何物，他們上輩子早就在一起了。當然，朝華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也不懂。
“難道沉留前輩對他的師兄沒有愛慕之心？”顧懷微面露疑惑：“沉留前輩不是直言道，師兄在他心裏比道途更為重要？”
朝華一愣，在兩人身邊布下一道禁制，靠近顧懷微，在他耳邊緩緩問道：“那你可喜歡我？”
“喜歡。”下一刻他聽到顧懷微肯定的回答，顧懷微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應該是喜歡的。”
話語間聽不出濃烈的感情，反而顯得最為真實，任何甜言蜜語在這淡然地聲音前，都變得空洞。
“如此說來，若要你在我和道途中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顧懷微停下腳步，朝華也隨之駐足，他抬眼望去，一向剔透的雙眼中，不知何時浮現出朦朦朧朧茫然的神色。
開始僅是眼底淺淺的一點，顧懷微退開兩步，視線順着朝華的眉眼滑下去，其中的朦朧漸深。有什麼在識海里掙扎着欲破籠而出，集市上喧鬧的人聲似乎在漸行漸遠。
“不...知道，”顧懷微別開頭，狠狠閉上眼睛，唇色有些蒼白地小聲道：“頭疼。”
“怎麼了？”朝華嚇了一跳，急忙攬住顧懷微：“識海里不舒服？”
“沒事。”顧懷微站穩身體：“方才疼了一下而已。”
朝華小心而輕柔的摸了摸顧懷微的額頭，手上不敢有一絲力道。顧懷微說的疼，不會是一般的疼痛那樣簡單：“好了，我不問了，你也不要多想。其他的事，等我幫你解開了記憶再說。”
朝華遲遲放不下沉留的事，他逼着顧懷微要答案，只是不能允許，顧懷微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我為什麼那麼想坑呢T^T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