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是地魔魚。”朝華向顧懷微左側揚揚下巴。

一條地魔魚自於海深處搖晃過來,漸漸靠近兩人。寬大的三角形兩翼收縮着,配上它窄小的身形顯得極不協調，行動起來總有種搖搖欲墜之感。地魔魚身上交錯着褐色與綠色的條紋,嘴部尖利,類似鳥類的喙，被夾在兩翼中間的身體如同一節節竹竿拼湊起來的。與萬雲身旁成正常的龍的形態的麟龍一對比,更凸顯了地魔魚的長相怪異。

地魔魚忽閃着兩翼,捲起躁動的海水,一波接一波的打到包裹着顧懷微和朝華的海刃皮上。雖然沒有多大疼痛，但這種感覺說不上太好。

像是從幽冥中遊盪出來的惡靈,地魔魚張開長嘴,展露出內部參差不齊,如刀劈斧闊過的森白牙齒。

一聲尖利的長嘯穿透了顧懷微的耳膜，他下意識的捂住左朵，頭向右偏了偏。接着，右邊的耳朵上也傳來一片溫熱。

朝華的一手放在顧懷微耳畔，皺眉看了眼地魔魚。萬雲那邊的麟龍聽到身後的動靜，擺着尾巴盤過覆滿青色鱗片的身體，眼睛眯成半月形，喉嚨中發出低吼。不同與之前的嗚嗚聲，這種帶有威脅性的吼聲，才能讓人真正相信面前是可以一遇風雨便成龍的妖獸，而不是一條蛇身的蟲子。

地魔魚小的可憐的腦袋向後一縮，在水中格外黑亮的眼珠轉動兩下，不再有什麼動作。

朝華繼續拉着顧懷微向前方兩界的交口處前進，麟龍吼過一聲后，掉過頭又去纏萬雲去了，那地魔魚竟如同麟龍緊追着萬雲般綴在兩人身後。

進入天玄接的通道位於於海的最底部，在海底有一處山脈，山脈的最高點上開這個大洞，這正是顧懷微和朝華，以及萬雲的目的地。只要進入洞口，就可以說是脫離了落碧界。

越是下潛，眼前的顏色反而越是明亮。生出了不少色澤鮮艷的妖植，低懸的莖萼上，或微卷的花葉上，透出點點熒光，在海底連成了一片搖曳的繽紛。而這誘人沉迷炫目中隱藏了殺機，顧懷微隨意一掃就能辨認出不少有攻擊性的植物。好在只要小心不觸碰到它們，便不會引火上身。

妖植生於海底的丘壑上，隨着淵岳的起伏拉起一條彩虹般的錦緞，美中不足的是，錦緞的一頭缺了一塊，那是通道的入口。

萬雲看似悠閑，實際上速度極快的鑽進入口。麟龍似乎有些踟躕，見萬雲的身影消失在入口處，他繞着洞口翻騰了兩圈，試探着把頭往裏面伸了伸，又抽了出來。

不管是人修還是妖修，若想跨界，修為夠高的今本上都不成問題。獨有麟龍頗為特殊，除非到了飛升之時，否則不允許隨意脫離自己所生長的世界，這好像是天道法則對潛力較大的妖修的一項壓制。

麟龍眼瞅着萬雲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又不能繼續追上去，急的尾巴一甩，拍打在附近的岩石上。有幾塊石頭“轟隆隆的”落進萬雲消失的地方，轉瞬間沒了蹤跡。麟龍安靜了一下，接着一個閃身，竟也跟了進去，萬雲對這條麟龍的吸引力竟如此之大。

“我們也進去吧，別管那條麟龍了。”朝華道。

不多時，兩人也到達了。

顧懷微點點頭，天玄界的入口近在咫尺，他的指尖已經可以碰到。就在此時，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地魔魚再次爆發出它獨有的尖嘯。

“你要做什麼！”顧懷微體內的靈力運轉毫無保留的沿着經脈，傳遞到朝華手中，他制止住顧懷微的動作。

“地魔魚的嘯聲，是將要發起攻擊的標誌。”顧懷微抽了抽手，扣在手腕上的五指卻紋絲不動。

地魔魚亦是種好鬥的妖獸，一旦看中了獵物就誓不罷休，比起別的妖獸來更為難纏。這隻地魔魚差不多是人類合體期修為，明顯是對顧懷微和朝華有濃厚的興趣。方才沒有立刻撲上來，大抵是估計這那條麟龍。觀察了一路，地魔魚發現麟龍完全沒有把兩個人修當成獵物的意思，麟龍的吼聲僅是警告它不要在接近自己。

對地魔魚來說，跨界是扇幾下側翼的事。若是不能解決掉它，他無疑會一直追顧懷微和朝華到天玄界。

“說的也是,”朝華眯起眼睛，面對着來勢不善的地魔魚，彷彿在考慮的應該從何處下手較好。

“地魔魚的弱點在….你做什麼？”

朝華手上猛然間發力，一把扯過顧懷微向幾步之外的入口內摔去。顧懷微猝不及防，腳下一滑，就這樣離開了落碧界。

只要在於海，顧懷微就身處於魔氣之中，此時若靈力消耗了太多又無法及時補充，很可能讓魔氣趁虛而入。讓顧懷微避開，自己留下來解決掉地魔魚，才是朝華心中最中意的選擇。

顧懷微在走進靈鏡湖底的劍陣時，天知道朝華有多想跟進去，或是出去先殺了陸璇輝，可偏偏他當時一樣都無法做到。

每人心中，都壓着一件曾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朝華最最後悔的就是，上一世顧懷微經歷天劫時沒能站在他身旁。

渡劫前，顧懷微堅定地對朝華說，他有把握憑藉自己的力量渡過雷劫。朝華相信顧懷微說的任何話，可後來在漫長的時間裏，朝華反覆的回味着這短短的幾個字。年復一年，最後他終於的，徹底的，明白了：顧懷微說的任何話都可以信，唯獨這句不能信。

重生，絲毫沒能緩解那錐心的懊悔，前世最後的那段記憶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隨形。

朝華有時會記不起前世的兩人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在一起的。但最後相處的短短几日內，顧懷微的每一個眼神，說出的每一個字，再細緻到睫毛的每一分顫動，唇角的每一絲上揚，都被無限的放緩了。

酒釀日久彌香，而顧懷微的不辭而別，把佳釀盡數化成了苦酒。苦酒入喉，痛徹心扉。

飛英峰向來是玄道宗最冷的地方，那日的飛英峰寒氣格外凌烈，無孔不入的鑽進朝華的胸腔內。上清不知去哪了，只有上雲坐在一口玄冰打造的，似床非床，似棺非棺的東西前對朝華疲憊的招招手。

忘了哪一次，顧懷微和朝華途經凡間，朝華問顧懷微，對於我們這些修者們，紅塵在哪裏？

顧懷微指着乘雲道，紅塵在你我腳下。又指着兩人道，興許也在你我之間。

紅塵早已在兩人心中了，只不過浮生若夢，夢醒后一切又重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抽抽更健康哈

話說....顧懷微，這名字女性化么？糰子覺得還好，個人審美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