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餡兒大皮薄
有人告訴過柳梢,她的酒品不太好。
但那隻屬於一種適當的，善意的提醒，並沒有人為此來抱怨或者抗議過,柳梢又不是經常有機會喝酒,所以她從未在意這個問題。
之前從未在意。
柳梢一臉茫然木訥半醒未醒地沐浴着晨光坐在床上,轉頭看着正在對着鏡子梳頭化妝準備出門的沈瑤。
“瑤瑤……”
“呦~小醉貓醒了？”
柳梢默默擰了擰眉頭,腦袋裏木木的,像是灌了一腦子漿糊又粘又沉完全轉不動。
她記得昨晚去和蘇學長還有喵哥一起吃燒烤，然後大約有喝一點小酒……（一點小酒？？）到喵哥倒下的時候她好像都還有那麼一點模糊的記憶，可是後面的記憶似乎越來越亂,模模糊糊的好像知道卻又理不出頭緒,卻莫名的很介意,非常介意,總覺得自己好像跟蘇學長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誰喝了酒沒說幾句胡話？這點小事不用在意的對吧對吧對吧——
——啊啊為什麼她這麼在意啊！！好像潛意識不停的在告訴自己她一定說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可是她只模模糊糊記得自己扯着蘇學長說了一大堆話卻想不起都說了什麼啊！
柳梢越想越驚悚，可是絞盡腦汁卻連自己怎麼回來的都不記得——話說蘇圖應該已經是倒了的，難道自己最後也喝倒了？對，說不定她只是醉倒了才沒有記憶，只是蘇學長要怎麼把他們兩個醉鬼弄回來啊——
“瑤瑤，我昨晚怎麼回來的？”
“什麼怎麼回來的，你自己走回來的唄，還拉着我嘮叨了好半天你都不記得了？哎你昨晚到底跟誰出去的喝成這樣啊？”
這又是當頭一棒啊——沈瑤說的她都不記得！她居然還跟沈瑤說過話？？
“我都跟你說什麼了！？”
化好妝的沈瑤瞥她一眼，一臉“我會那麼容易告訴你嗎”的表情，陰陽怪氣的笑了一下，“呵呵，看不出來你還挺一往情深舊情不忘的~~”
嗷嗷她都已經快瘋掉了就不要再折磨她了~~！
柳梢抱着頭把臉埋進被子裏，沈瑤只當她還在宿醉也沒在意，問：“今天上午的課你上不上？用不用我幫你點名？”
“……不，不用！我去！”
記憶雖然模糊了，下過的決心依稀還殘留着印象——她要努力，不能再荒廢人生！
柳梢立刻爬起來洗漱，一面感嘆酒精真可怕一面慶幸自己沒有宿醉后的頭痛之類。果然每個人對酒精的反應都不同，雖然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反應能更普通一點……
一上午在合堂上了兩節課，她努力的在以意志對抗潛意識裏不停在意的問題，可還是忍不住開小差，只聽了半堂課都不到。這樣她來上課的意義在哪裏啊……努力，不只是形式啊。
“梢梢不回宿舍嗎？”
“我去教室用一下縫紉機，一會兒再回去。”
沈瑤看着柳梢沒精打采地往教室的方向飄，怎麼喝了個酒反而突然用功起來了？
——去踩踩縫紉機吧，聽着縫紉機運作時那規律的聲音說不定心情就能平靜一些了。
不，她現在已經夠平靜了，平靜得都有點低迷了。
酒精實在不是個好東西呀……
“呦~~小色女，一起去喝酒呀~~”
柳梢剛飄到大門口，頓時整個人都僵直了——那個一身風騷無限悠哉悠哉站在那裏的男人是誰啊？？
不，大家不要誤會她真的不認識他，不知道什麼小色女啊啊！！
柳梢抱着書本保持低頭目不斜視轉身就走，可是誰來告訴她丫為什麼腿長那麼長兩步就走過來，直接把手按在她肩上——尼瑪現在剛下課來來往往的學生真的很多好嘛！！你只是來“探親”的，可她還得在這裏上學啊！！
“喵喵喵……”
“別見了我就喵來喵去的嘛，走啊，中午請你吃飯我們一起喝酒啊~~”
“我我我……戒了！”
蘇圖突然靠近了，絲毫不管自己這樣顯眼的外形引起多少人旁觀側目，“喂，妞，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那個一板一眼的蘇老媽子就只認識你，你捨得不理我嗎？”
柳梢頓時發覺現在才想說不熟已經晚了，蘇圖已經把她圈成了熟人，而且當他的熟人是要有怎樣的覺悟她現在已經開始體會到了。
蘇圖已經乾脆哥倆好似的搭着她的肩膀，“跟你一起喝酒實在是爽快，一點感覺不到女人那些扭扭捏捏，我們今天再去大戰三百回合！”
嗷嗷嗷不要再說了！！路人看他們的眼神都在變了啊！！什麼大戰三百回合，她以後還要做人啊！！
老天像是聽到了她的哀嚎，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突然被人捏起來——“你這人幹什麼勾勾搭搭的？”
柳梢一轉頭——高大滿叼着煙擰着眉抓住蘇圖的手腕——嗷嗷嗷聽到她哀嚎的絕對不是老天，是撒旦啊~~！
“學，學長——”
那一瞬間蘇圖眉頭一蹙，反手握住高大滿的手腕似乎就要反擊，那反應和熟練度竟然讓柳梢有種他早已經在腥風血雨里摸爬滾打多年似的錯覺——明明是那麼風騷妖嬈的男人，卻在一瞬間像是染了一層戾氣——
“等等！這是誤會，學長我們認識的！”
柳梢連忙解釋，雖然她抓着兩人他們沒有繼續動手，但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卻彷彿連電流都感覺得到。
“蘇圖！”
身後響起蘇落揚宛如天籟的聲音，柳梢如同看到救世主降臨，見他一把把蘇圖拉回來，“別在學校惹事！”
柳梢趁機也趕忙把高大滿推到一邊，“學長謝謝你幫我，不過那是我朋友，真的沒事的！”
高大滿擰着眉頭看她兩眼，“幫里都在說你被奇怪的人纏上了，非要找同城的人看看——你真沒事？”
柳梢一聽頓時有幾分感動，“真的啦！”
——高大滿也是特地來看看她的吧。幫會裏的人又不知道他跟柳小梢是同城，也不會特地拜託他，他這麼嫌麻煩的人居然會主動來關心她已經很難得了。
高大滿又擰着眉頭瞥兩眼不遠處的男人——他跟蘇落揚就算彼此不相識，但蘇落揚算是學校里的名人，他也是認得的。
他沒什麼好氣的說：“行了，沒事就好。有事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嗯嗯！一定！謝謝學長！”
送走了高大滿柳梢才鬆了一口氣，見那邊蘇圖和蘇落揚之間的氣氛也很緊繃，一時踟躕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你不是答應過阿姨不會再惹事的？”
“明明是那男人先來惹我的！”
“你跑學校里調戲學妹人家管你還有理了？”
柳梢也不敢再踟躕了，趕忙過去緩和一下氣氛，“對不起啊，剛剛那是跟我老鄉的學長，他脾氣挺急的……”
“沒事，今天是蘇圖做的不對。”
蘇圖不滿的哼了一聲，也不跟轉過來，但總算沒了剛才那種讓人害怕的氣勢。蘇落揚踢了踢他後腳跟，“還有你今天不是應該去圖騰嗎？一會兒沒注意跑這裏來幹嘛？”
“去去去，總得吃了飯再去吧！”
“吃什麼飯，我讓那邊給你訂個盒飯，趕緊去！”
蘇落揚把哼哼唧唧的蘇圖踹走了，才轉過身來，略帶歉意的面對柳梢——“你被他盯上了吧？”
“呃……還好……”
“你別太介意，他其實是個挺熱心自來熟的人，只是前陣子發生些事讓他不太喜歡跟人接觸，所以一跟你熟起來就有點沒分寸了。”
“我不介意的，真的。”
這叫人來瘋封閉后的逆襲吧……
見沒有熱鬧可以看，遠遠圍觀的學生也就走開了，只是似乎依然能夠聽到些竊竊私語的議論，畢竟蘇圖和蘇落揚一出現很難不引起學生注意吧。
不過拖這一場烏龍的福，她見到蘇落揚倒是不會太局促。見蘇落揚站在自己面前沒有離開，就問：“蘇學長不是來找喵……呃……蘇……呃……”
她至今找不到對蘇圖合適的稱呼，又不是一個學校的喊學長好像也不合適，偏偏還長成那樣讓人覺得直呼其名都是失禮的。
“嗯，我是來找你的。”
柳梢心裏咯噔了一下，立刻又緊張起來，“什什什麼事？”
“昨天忘記告訴你了，圖騰正在挑選宣傳用的照片，聽說你的有被選中，大概後期處理一下這兩天就會放到網上。”
“哦……好的我知道了。”柳梢總算鬆了一口氣，這點事有什麼好在意的，cos照不都是要放到網上的嗎，這都要特地來打招呼蘇學長也太客氣了。
她剛放鬆下來，蘇落揚卻又開口——
“還有，我昨晚一直在想你說的話。”
“……”
…………啊啊啊來了！！
要怎麼辦！？她昨天晚上到底說了什麼要讓學長想一晚上！？那種忐忑的糟糕的預感頓時變得越發強烈席捲而來——
蘇落揚單手隨意放在腰間，稍稍低頭側目，一隻手半掩在唇邊清了清喉嚨似的遮掩了一下踟躕的心情——
是的雖然他思考了一晚那究竟是不是告白，但是這種事不問當事人，怎麼可能光憑想的就想出答案。又覺得這種問題好像不適合去刨根問底……總之，他思考的結果是——
“雖然我沒有很明白你那些話，但是或許答案怎麼樣並沒有什麼關係……”
——呃……柳梢茫然，那是什麼意思？
蘇落揚抬起頭看向她，帶着淺淺和煦的微笑問：“柳梢，要跟我交往看看嗎？”
“——”
柳梢一瞬像是站在茫茫宇宙中，只見遠方星系之光，沒有重力不辨方向找不到地球吸引力的所在——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學，學，長……”
蘇落揚又掩唇遲疑了一下，稍稍移開目光，遮掩了某些不知是不是會感到不好意思的情緒，“——我這樣說可能會太突然了，畢竟我們認識的時間還短。不過不接觸試試看的話，也不會知道合不合適……你可以考慮一下再給我答覆就好了。”
柳梢雖然腦袋很懵，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跳躍到這裏的。可是此時她看着蘇落揚卻有點發愣——他，是在，害羞嗎？
那種，努力被掩飾的，是名為害羞的情緒吧？
但他還是面對着她，目光直視的問她，雖然很快就綳不住移開了……這樣細小的細節突然莫名的打動了柳梢，好像內心的某個地方一下子就變得鬆動了。
呃，這樣，也，不錯……好像……
似乎動心本來就是一件會沒有理由的，很莫名的事……只因為一個細小的瞬間……
可是這樣好嗎？
她覺得蘇學長人很好，也似乎很在意他，但是並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蘇落揚已經調整好狀態，看起來依然是平時那副沉靜安穩的樣子，微笑着說：“我們不要一直在大門口展覽吧，要不要先去吃飯？”
他說著正要邁步，一直只會茫茫然看着他的柳梢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蘇落揚停下正要邁出去的腳步轉頭看她，柳梢這才回過神，慌忙避開他的視線，一低頭卻又看見他被自己扯住的衣角——
意識到自己扯住他是想說什麼之後，柳梢終於不再發愣，卻頓時又變得局促連舌頭都要打結起來——
“那，那個，學長——我，我覺得你很，完美，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我——我沒什麼長處，不知道能不能配得上你，也不知道我們，合不合適……但是，如，如果你不嫌棄——”她兩眼一閉一口氣說完，“請，跟我交往，看看……”
一時似乎沒有得到回應，柳梢悄悄抬頭去看，卻發現蘇落揚似乎帶着一點淡淡無奈苦笑，又像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是要拒絕我呢……”
呃……她剛剛的鋪墊好像是有點多……
柳梢不好意思地笑笑，任誰看這都是一個大餡兒餅砸她頭上，餡兒多皮薄砸得她到現在都還發暈，人家蘇學長不反悔就該她鬆口氣了，沒道理蘇學長去緊張是吧。
“那，走嗎？”
“嗯！”
她忙跟在蘇落揚身邊，抱着的書本也沒來得及放回教室，雖然只是這麼並肩走着，沒有牽手沒有碰觸，卻好像真的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好多似的……
這樣，就算交了男朋友了？
柳梢偷偷抬頭看着蘇落揚的側臉，好像，還對這個大餡兒餅找不到什麼真實感。
——此時此刻，還沒有找到真實感的柳梢，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