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水有毒05
“媽媽,裏面都是證物。昨兒睡前我們放進去的,您這麼快就忘了?”白夜柔聲安慰母親,眼中卻寫滿了擔憂。
“那隻手……”
“幫您倒杯熱水好不好?”
“我沒有睡迷糊,也沒有嚇懵,知道那些袋子裏裝的是你們的證物。”方靜璇撫着胸口,“我只是習慣了早起開冰箱找喝的。但是我看到手上有一樣東西很眼熟……”
程丹青警覺性很高,“您看到什麼?”
“一樣我見過的東西,是好朋友的東西,所以我嚇壞了。”方靜璇舉起左手,“她的婚戒和我的同屬天使之城cityofangels系列,都是在q市最大的珠寶行定製的。”
“您是說,死者極有可能是您認識的人?”程丹青眉頭深蹙,“她是誰?”
方靜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怎麼可能……昨天她為了幫我壓驚,特地請下午茶,很多人都看見我們了,不可能是她……”
此時,白夜已經猜到了母親口中的“她”是誰。“安娜?媽媽,您說的是安娜嗎?”
方靜璇虛弱的點點頭,“冰箱裏那枚的確是她的婚戒。”
程丹青問:“誰是安娜?”
“趙猛的妻子。是我媽媽在木嶺鎮最早認識的人也是關係最要好的。”白夜抬起頭,“趙猛是咱們來的時候坐的那艘漁輪的船長。”
--------
風停雨住只是暫時的,天色依舊陰沉灰暗。
派出所里,王和忠隔着玻璃窗察看天色,“看這樣子,晚上還得繼續狂風暴雨啊!”他轉向趙狄,“記得把所有充電的器材都充足了,以備不時之需。”
“明白,王叔。”
趙狄保存了電腦里的工作日誌,起身開始檢查各個設備。五分鐘后,他大聲請示:“王叔,發電機的柴油不多了,我得去加油站一趟。”
王和忠先是嗯了一聲,隨即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便囑咐道:“早起加油的人多,你錯峰再去。你現在去方畫家那裏幫小夜他們把證物轉移到衛生院。院長那裏我已經打好招呼了。”
趙狄麻利地穿好警服,拿起車鑰匙,“保證完成任務!”
篤篤篤——敲門聲適時地響起,派出所里的一老一少不免愣了。這麼早會是誰來訪?莫非有人來報失蹤案?
“王叔,小狄,是小夜。”
趙狄搶先一步打開門鎖,白夜微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晚上肯定在辦公室休息,趴着睡只會加重頸椎病。喏,早餐外賣到——新鮮出鍋的煎餅和豆腐腦。”
“雪中送炭!”趙狄樂呵呵地接過食物,“我正尋思着到你家蹭飯吶……”
白夜笑笑,“洗漱一下吃飯吧,今天事情會特別多。”她見趙狄到後院去了,連忙坐到王和忠對面的椅子上,“王叔,這件案子小狄不能參與調查。”
王和忠怔住了,“為什麼?”
白夜把母親的發現簡明扼要地告訴了王和忠,補充道:“死者有明顯的風濕病變,導致指骨關節變形,戒指既不能被摘掉也不是別人在她死後給她戴上去的。”她略停頓一下,低聲說:“如果戒指從未丟過或被偷,那麼死者確實是安娜。”
“你不是說死者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了么?但是安娜,昨天我還遇見她了,在茶館。我是開車路過,看到你媽媽和安娜在露天茶座那裏有說有笑的。”
王和忠錯愕的表情,充分說明了有人在假冒安娜。
“我媽媽在木嶺鎮待了快五年,和安娜熟識得像兩姐妹。”白夜說,“還有一點,手腕內側蠶豆大小的胭脂色胎記,也是安娜獨有的標誌。”
王和忠嘆道,“安娜嫁給趙猛的時候趙狄剛滿十歲,長嫂如母。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調查對象牽涉了小狄的親屬,他必須迴避。”白夜起身,“風景如畫的平靜小鎮,一個我們都認識的熟人被害,不論換做是誰,都想立刻找出兇手。世上不會有完全一模一樣的人,只要是冒名頂替就必然有破綻。”
“我在想,咱們得合計一下再行動。”王和忠說,“趙猛那邊不能直接去調查。程警官怎麼說?”
“他還沒發表任何意見,我出門前他一直盯着證物發獃。”白夜愈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發了短訊給程丹青和薛峰:我和王叔立刻趕回去。
“洗臉刷牙總共兩分鐘,快吧?”趙狄跑進屋,看到兩人要外出,“小夜,你和王叔要去哪兒?”
王和忠說:“衛生院那邊出點岔子,我得幫忙解決。你留在所里值班,小事自己處理,緊急的大事再給我打電話。”
“呃……好吧……”失望的神色在趙狄眼中一閃而過,“我會堅守崗位的。”
--------
薛峰為方靜璇做筆錄的同時,程丹青正對着電腦顯示器,紋絲不動地坐着。
屏幕上這張合影,是方靜璇和安娜在夏末秋初的時候拍的。
照片詳細信息顯示的相機型號雖是專業級別,但因拍照的人技術拙劣,導致拍攝效果很差,而且又是逆光,人物的面部暗得幾乎無法辨認。惟有照片右上角那抹夕陽顯得略有詩意。
“我和她認識很久了,卻沒有合過影,那是難得的一次抓拍,卻很遺憾地看不清。”方靜璇檢查了筆錄,簽下名字,“海灘啤酒節最後一天,大家都喝醉了,但是很開心。”
程丹青問:“木嶺鎮經常舉辦類似活動嗎?”
方靜璇搖頭否認,“去年是首屆,贊助商是安娜曾經的大學同窗,趙猛不贊成讓大批遊客湧入木嶺鎮這樣的世外桃源。但是安娜覺得是時候擺脫閉塞的生活方式了。”
“等一下!”
程丹青將照片放大至原畫的三倍,發現一個重要的細節。方靜璇走了過來,也發覺照片中的“安娜”手腕處有些異樣,“那不是端午節戴的五綵線手鏈嗎?”
“重點不是手鏈。”程丹青快步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幾眼,說,“跟你合影的人是假安娜。她用手鏈遮擋腕部的疤痕。”他回到電腦前,將放大后的原畫並做了細節處理,手腕處的皮膚便清晰可見了,一條蚯蚓狀的紅色疤痕,蜿蜒猙獰。
方靜璇說:“那條手鏈我見過,但安娜手腕上只有胎記,沒有其他東西。”
程丹青眉頭微蹙,結論卻已瞭然於胸,“八月底站在你身邊扮演好朋友的女人已經不是真的安娜了。‘她’之前用割腕的方式自殺未遂,所以留下這種形狀的疤痕。選擇佩戴死者的手鏈進行掩飾,一點小聰明,反而讓她暴露得更快。”
“那她究竟是誰?”薛峰插嘴問道。
“方女士,據您所知,安娜有沒有姐妹?”程丹青慢慢踱到了窗邊,“或者說孿生姐妹?”
方靜璇說:“從未聽她提過親人的事情。她只說定居在木嶺鎮的是為了調養身體,好比我租下農莊是為了有個安靜的環境可以找回靈感畫畫一樣。我們都不是原住民。”
“幾個月以來,‘她’有沒有明顯的變化?譬如聲音、語調、小動作。您是畫家,常常着眼於細微處,總會發現一些不妥的,不是么?”
“這個……”方靜璇遺憾道,“啤酒節結束后我處於閉關狀態,直到昨天誤闖進兇案現場。即使和安娜聯繫也是通過電郵之類的。”
程丹青長指叩擊着桌面,突兀地問:“恕我冒昧,你們的年齡相差20歲,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
“我初來乍到的時候撞了車,安娜幫我報警並送我到醫院。”方靜璇面露不悅,顯然提到年齡每個女人都會變得極度敏感,“交朋友還要分年齡嗎?難道程警官的朋友都是大叔大嬸?”
“知道了,謝謝。”
程丹青將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在腦海中羅列出來,不停地排列組合理順頭緒,終於想到了一個關鍵點。他抓起隨意搭在沙發靠背上的藏青色毛呢大衣,“薛峰,咱們走!”
“唉,程隊……”薛峰抓起手機和筆記本電腦包,“白法醫發信息說讓我們在這兒等她回來。”
“這件事情,不能耽擱。”程丹青望望沉鬱的天空,“速戰速決。”
--------
船塢位於距港口一公里的位置。
從礁石旁那條濕滑的岔路繞過去是最快的捷徑。程丹青在前面走,薛峰緊隨其後。像木嶺鎮大多數新建房屋一樣,本着抗風耐侵蝕的設計原理,這邊的建築多為複合樹脂和彩鋼板結構,簡易牢固且造價便宜。船塢的門窗和外牆看上去相對嶄新,是因為港口特殊的地勢幫它遮擋了大部分的風霜雨雪。
“程隊,直接找當事人會不會打草驚蛇?”薛峰問。
“此行的目的是向船主打聽什麼時候返航方便,並非做筆錄。”程丹青轉身,看了看氣喘吁吁的薛峰,“見機行事。我教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