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鮫人之想
無咎離開后不久,連渺便察覺到了陸玥回來了。她並沒有打算讓爹娘一起為她再擔心，無咎現在沒有什麼惡意,是因為她還算是配合。但是如果爹娘知道了這些事，做出什麼來,也許會惹怒了無咎也說不定。所以，還是什麼都別說吧。連渺的情緒隱藏得很好,所以沒有人發現什麼,甚至被她爽約的陳戎也被她掩飾了過去。
接下來幾天，無咎再也沒出現,就像是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人。連渺也不知道他到底還在不在素蓮宗，乾脆也懶得管了。自己跑去該幹嘛幹嘛，反正這人要是再想做什麼，估計目前也沒人阻止得了他。
連渺今天去的是集英殿的書閣,她這幾天翻遍了自己的書，發現關於鮫人的事基本只有寥寥幾句，大多都是傳聞。
目前能夠掌握的信息只有天樞界的水家，豐廣界的讓湖曾經有過鮫人的信息。豐廣界是一個地靈界，就在天樞界的東南位置，也是唯一一個與中層天靈界接壤的地靈界。但是，因為天靈界和地靈界之間有天然的屏障，所以就算是接壤，也沒有通道可以相互穿越。
從兩者接壤的地界再往豐廣界方向，就是佔據了一半豐廣界的讓湖。讓湖的面積極大，卻剛好把豐廣界整整齊齊的一分為二，一半是土地，一半就是湖面，深不可測，雖名為湖，實則為海。
面前的立體洪荒全景圖，上面只標記了七十六個界的地圖，還有很多的空白之處沒有填補。這個修真界，也被稱為三千靈界或者靈界，到底也多大，目前根本沒人知道。陸地和海洋都被所謂“界”分隔成一塊又一塊，有的相通，有的不相通。即使經過了上古、先古、遠古三個時代，但是，由於每個大時代都是以仙魔大戰為結束，戰爭極為慘烈，所有的文明都會被毀於一旦，所以關於之前的時代的事，根本無從考據，靈界的全貌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並且靈脈與靈氣在不斷的變動，使得各界也隨之變動，更加讓人難以記錄。這張洪荒全景地圖是目前而言，記錄得最全面的一張。
連渺的手移動到豐廣界和天樞界的交界處，如果以玉衡界為中心，整個西邊都是上層的天靈界。而東北方是天璣界，天璣以北則是天璇界；正東偏北方為天權界；往東南就是開陽界，開陽往南是搖光，往東是天樞，天樞再往東才是豐廣界。立體的地圖甚至可以把地面以下的一些通道、暗河都複製出來，但是讓湖之下卻什麼都沒有。
連渺翻看了很多書，關於讓湖的描述並沒有很多。所有的記錄也只是關於一些妖獸或者靈植藥草的，唯一值得注意的也只有《海河經》之中寫過的一句話，“三千年前，鎖心島已沉於湖底”。《海河經》記錄的是靈界已知水系的變遷記錄，鎖心島是讓湖唯一的一個島嶼，傳聞有仙界仙女被罰在鎖心島，當然，沒人見過那個仙女，這個傳說大概也是遠古時期的事了。那個時候，據說鮫人和人類是和諧相處的。
“三千年前……”連渺看着這個時間點，心裏一動，她突然想以前關於鮫人的記載，說鮫人總是會在月圓之時浮出水面，到岸邊歌唱。假設讓湖之中真有鮫人，鮫人也要浮出水面，那麼鎖心島作為讓湖之中唯一的一個島嶼，無疑就是鮫人最好的落腳點。那麼，這個島嶼沉沒，也許就會和鮫人有什麼關係才對。
“連渺？”柔柔的清婉女音，讓連渺從苦思冥想之中醒了過來。她定眼一看，身着藍色衣裙的女子，容貌柔美，好似姣花照月，斜斜的髮髻上插着一隻藍水晶的步搖。步搖上垂下的珠子，在她行走間輕輕搖晃，給靜態的美麗增添了幾分生氣，“你在這裏做什麼？”
“找些資料。”連渺立刻就認出來是水盈盈。水盈盈在前幾年還給她寄過信，這讓一直不太和別人交流的連渺還頗感納悶。意識到自己把玉簡和地圖弄得有些亂，連渺不自然的收了收，要不是洪荒全景圖不能帶出書閣，她也不至於把這裏弄成這樣。
水盈盈的目光順着連渺的動作，掃過連渺隨手扔在桌子上的玉簡和那個洪荒全景圖，腳步卻頓住了，臉色也變了幾分，然後定定地看着連渺，一字一頓的問：“你為什麼在找鮫人？”
連渺的反應一向不慢，立刻就想到了關於水家的傳聞。天樞水家，十三年前被滅族，而水盈盈來素蓮宗的日期是十一年前，加上小時候無意間看到的場景和水盈盈現在的反應……她想起了小時候的猜測，“你……果然是水家的人？”
水盈盈聽了連渺這麼說，心中苦笑，她一時衝動問出了那麼一句話，就知道連渺肯定猜得出來，怪只怪自己修養還不夠。這麼多年，難得有一個自己頗為欣賞的人，難免衝動了一些。
感覺在人家面前揭別人的傷疤不太好，連渺思索一會兒，又補充道：“我只是在找一顆珠子，那個東西對我有用處。”
“你是在找鮫淚珠吧。”水盈盈低頭嘆道，“找鮫人的珠子的人，找的都是鮫淚珠。”
連渺想了想，無奈的一攤手，很誠實地道：“讓我去找的人，告訴我那個東西叫水靈珠。我不知道和你說的鮫淚珠是不是同一樣東西。”
水盈盈的苦笑越深，眸中也隱隱水光：“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在找鮫人。可惜你怕是找不到了，鮫人和水家都被滅了，怎麼還可能有鮫淚珠？”
聲音哀婉，充滿了悲慟。連渺聽到水盈盈這麼說，卻道：“誰說水家被滅了？”
水盈盈此刻還想着滅族的那一夜，被連渺忽然這麼一說，情緒一下子被打斷了，她訝然看向連渺，卻見連渺沖她溫和一笑，“水家不是還有你嗎？怎麼算是被滅了？”
——所以說，姑娘你千萬別在我面前哭啊！
水盈盈愣住了，連渺趁機鬆了一口氣。半響后，才聽到水盈盈嘆道：“你說得對，水家還有我，沒有被滅。”她還有些悵然，卻已經收起了剛才的悲傷。
連渺不願意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問道：“你怎麼來這裏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收拾玉簡。她記得水盈盈告訴過她，從集英殿出去了之後，她是去往百草殿了才對吧？
水盈盈亦恢復了平時溫婉的樣子，答道：“我來找一本書，卻不想在這裏遇到了你。說起來，這還是你從搖光回來之後，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明明十年前都沒什麼交往的兩人，卻因為十年間的通信，而有了幾分熟稔。連渺一開始有些不適應之後，索性也放開了，笑道：“是啊，在搖光待了十年，回來還有些不適應，也就懶得出門了。”
“你怕是不喜歡別人一直盯着你看吧？”水盈盈唇邊的笑意很令人舒服，“小時候就看着你總是不喜歡人多的時候。”
“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連渺奇了，她一直覺得自己都沒怎麼在集英殿出現來着。
水盈盈想起來小時候的事，輕笑道：“你怕是都不記得了吧？當時在集英殿裏，你是我們那一級最厲害的人，我們都對你羨慕得緊。可惜你後面就去了搖光，不然十年下來，估計鍊氣期弟子之中，名氣最大的就是你了。”
當時的集英殿乾級，每次上課連渺都不見蹤影，但是每次班級小測連渺總是不敗，而去參加過的年級小比，雖然從來沒進過前十，但是她都是主動棄權，而不是輸了的。這樣近乎於囂張的作風，在當時的集英殿可是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討論，可惜連渺從來都沒在意過。
連渺聽了水盈盈的話，默了半響，還是沒想起來自己做過什麼事。怎麼她就只記得被連堯壓迫和不停的修鍊的事呢？
水盈盈見連渺沉默了，心裏也知道，她肯定沒有在意過那些事情，便笑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的開導呢。”
這事連渺倒是記得，但是她本來當時也不算是什麼用心良苦，人家卻三番四次的感謝，總讓她有些擔不起的感覺，便回答道：“其實也不是什麼樣的大事……你不用一直說的。”
“對於你而言，可能只是小事，對於我而言，卻是大事。”水盈盈卻在這事上異常固執，“當時我沉浸在血海深仇之中，走了偏路，若不是你的開導……怕如今我的修為也不會這般了。”當時瀑布之下的偶遇，認識了連渺，後面自己主動去聯繫她，也沒有感覺連渺太難相處，反而隱隱還開導了她挺多。
連渺真是覺得受不起了，開導什麼的……其實是因為她對於水盈盈挺有好感的，所以順便提一下而已，沒想到人家卻放在了心上，太慚愧了。當下，她坦然道：“其實如果你自己想不通，有我也沒用的。所以你真的不用感謝我的。”水盈盈的悟性比她好，不像她，被大和尚手把手教育了十年，才好一些。比起人家，連渺更加慚愧了。
水盈盈生性敏感，知道連渺的確不想再提這些事，心中對她又增添了幾分好感。見她想要收起那副洪荒全景圖，略一遲疑，問道：“連渺……你要找的東西，對你很重要嗎？”
連渺把安放在洪荒全景圖上的靈石拔掉，看着那些山水重新收回圖中，彎出了一個笑容，“是啊，十分的重要。”
水盈盈看着她的表情，感覺她似乎隱藏着什麼過於沉重的東西，那個笑容也是，看起來像是在笑着，卻充滿苦澀。她心中也覺得沉重了起來，躊躇了好半天，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在看到連渺想要把地圖放回去時，她終於下了決心，“連渺。我告訴你一些事吧，一些……關於鮫人的事。”
“嗯……啊？”連渺這才反應過來，水盈盈在說什麼，但是她卻搖了搖頭，“不用勉強你自己的。”雖然水盈盈可能知道些事情，但到底事關她們全族，還有那些被滅族的事，再度讓她回想起來，不太好。她自己都不喜歡回憶過去，何必讓別人去做？自己慢慢查就好。
水盈盈聽了這話，覺得心中一暖，卻堅定地道：“我沒事的。這些……是我想告訴你的。”壓在心中太久，也許找一個人說出來也好。
連渺見她堅持，自己再拒絕似乎有些矯情，想了想才道：“那個……先坐吧。”她們兩個現在都站在桌子邊，也不好說話。
水盈盈應聲，姿態文雅的坐下，卻見連渺急急忙忙地把桌子上的一堆東西收了下去，然後拿出了一盤水果和一壺茶，撞上了她的眼神，有些尷尬地說道：“……先喝點茶好了。”
水盈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微微用手中的帕子遮住自己的口，然後才笑道：“連渺，我沒事的。”本來覺得有些難受，但是被連渺這麼一弄，怎麼感覺心情好了呢？
連渺見她表情好了，也給她倒了一杯茶，才自己坐了下來。
水盈盈捧着連渺遞給她的茶杯，思索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水家，其實也算是成也鮫人，敗也鮫人吧。你估計也是知道的，水家的先祖是鮫人，所以水家人世代擅長於水系法術。但是，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這個鮫人的傳說，會不會一切都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