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
安寧侯府佔地極廣，人口卻並不繁茂，空間極大。
翠荷軒大氣寬闊，院子裏挖了一個很大的池塘，種植蓮花，坐在炕上，對着窗，就能看見波光盈盈。
東次間，盛長頤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炕上擺着楠木四方桌。
盛長頤盤腿坐着，正在用晚膳。
桌前站立的綠萼一臉的無奈，把膳食搬到炕上，安媽媽又要責罰她們縱着小姐了，要比寵溺小姐，安媽媽才是當屬首功呢，小姐一半的壞習慣，都是被安媽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養成的。
帘子微動，綠萼低頭躲過安媽媽橫過來的一眼。
安媽媽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臉色凍得有些紅，“太太懷孕了，雖然月份還短，再過半個月才能確診，不過*不離十了。”
盛長頤正在喝湯，拿着湯勺的手一頓，接過綠萼遞來天香絹錦繡帕，把口裏的湯吐出來。
康姨娘小產了，楊氏有孕了？
盛長頤腦子裏都是這句話，兜兜轉轉的轉了半響。
在綠萼和安媽媽的面前，突然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出小拳頭，使勁的捶了一下手下的躺枕，這實在是很有喜感，正是一家歡樂，一家愁，還偏偏在同一天。
一旁的綠萼不知道小姐在樂呵什麼，這對她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雖然她沒有經過楊氏上次懷孕，不過在安媽媽口中，隱約的聽說楊氏仗着她的肚子，十分的囂張，當時楊氏進門才不過三月，而現在楊氏立足已穩，父又已至工部尚書，這又是世子的老來子，楊氏難免不會欺辱到她們頭上，雖然她們不懼，但是也不堪其擾，總之麻煩。
盛長頤樂呵一陣，終於發覺自己有些不厚道，康姨娘可能是咎由自取，但是孩子是無辜的，不過是投胎投錯了而已，“媽媽，打聽消息的人呢？把人喚來，我問問吧。”
安媽媽無奈，只得把打聽消息的小丫鬟喚進門，刺了一眼那小丫鬟，偏偏在小姐吃飯的時候惹小姐，惹得小姐胃痛，扒了你的皮。
安媽媽是韓氏留下的人，和康姨娘一樣，同是韓氏陪嫁丫鬟，不過一個成了姨娘，一個被婚配，當了盛長頤的奶嬤嬤。
被安媽媽一瞪，那小丫鬟頓時腦袋一縮。
“媽媽，你知道我吃飯最喜歡熱鬧了，你們又不肯在我吃飯的時候陪我聊天，讓這個小丫鬟給我說說，我肯定能多吃半碗飯呢。”盛長頤替小丫鬟解圍。
食不言寢不語？
盛長頤恨不得吃飯的時候，給自己找個說書的，“你給我具體說說，把你打聽的都給我說出來。”
見狀，安媽媽寵溺的搖了搖頭，口裏卻再也沒有反對，只不過手底下，開始控制盛長頤的進食速度。
對於楊氏的再次有孕，綠萼很是憂愁，問打聽消息的小丫鬟，“康姨娘怎麼樣了？”
康姨娘因此失去了孩子，難道就這麼算了？那可能是盛家的一個孫子呢。
把紅燒魚骨吞進去，盛長頤發覺滋味還不錯，伸出銀筷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康姨娘想必沒有事。”
那小丫鬟覺得八小姐這句話有點彆扭，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知道她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得據實說，“康姨娘是沒有什麼事，老夫人當時什麼都沒有說，確認了康姨娘小產之後，就差人把康姨娘送回了青香院，然後世子夫人聞着滿屋子的血腥味就吐了，大夫當時還在，一把脈，就說世子夫人有了身孕呢。”
對於這種結果，綠萼有些不忿，她把小丫鬟遣走，回到盛長頤面前說，“這太太懷孕可真是時候。”
要是沒有這個孩子，這一關就不會這麼好過了，綠萼的語氣頗為遺憾。
“頤姐兒，再用一碗吧，也不知道採買用了什麼辦法，這鯽魚送到廚房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呢，做出的湯，也鮮極了。”拿着青花小碗，為盛長頤盛了一碗鯽魚薏米湯，安媽媽道，“頤姐兒為什麼說，康姨娘想必沒有什麼事，您覺得康姨娘應該受罰？”
盛長頤接過鯽魚薏米湯，只是拿着勺子攪動，卻沒有喝，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或者是有些疲憊，和迷茫，淡淡的開口，
“難道不是嗎，康姨娘失去孩子，固然其情可憫，但是她有錯在先，太太罰她，是以禮行事，太太何錯之有，哪怕太太在這個關口上沒有懷孕，太太也沒有錯，有錯的是康姨娘，越禮行事，懷孕而不自知，致使盛家痛失骨肉，讓盛家少了一個孩子，這都是康姨娘的錯。”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康姨娘不過是生孩子的工具，永遠沒有肚子裏的孩子重要，她失去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盛家的孫子，盛家的主子不會可憐失去孩子的母親，而是怨她為什麼讓盛家失去一個孫子。
而且，康姨娘是個聰明人。
她怎麼會不知道一系列行為造成的後果，以楊氏的性子，她又怎麼會料不到今天的受罰？
可能，她沒有料到的，是她居然懷孕了。
盛長頤覺得，她一個小姑娘都能看透這些，老夫人怎麼會想不到，雖然她這個小姑娘是個假冒偽劣產品，但是有一點不假，她是一個宅斗實習生，而老夫人已經是只宅斗老鳥了。
老夫人現在對康姨娘肯定充滿怒火，也許她會覺得，康姨娘明知道自己有孕，而故意往楊氏那裏撞，畢竟康姨娘不是黃花大閨女了，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
而康姨娘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傍身，實在是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險，高齡產子。
康姨娘先今已經三十又九了。
其實，對康姨娘最好的選擇，就是當時順勢默認為月信。
可是，身在局中，康姨娘又怎麼能在一瞬間就能看清楚利弊呢。
“我們頤姐兒長大了啊。”安媽媽有些欣慰，又有些酸楚，也很心疼。
也只有一直伴着盛長頤的安媽媽，才知道在這錦繡繁華中，盛長頤的艱難。
世子夫人楊氏，是大房的主母，雖然不甚厲害，但是卻是盛長頤的繼母，一個“母”字，一個“孝”字壓在身上，就讓楊氏處在上風。
縱有侯爺世子維護，男人卻不能插手到內宅，更何況教養女兒，畢竟是嫡母的職責和權力，楊氏又是繼室，剝奪了她這個權力，就等於告訴全京師的人，楊氏不慈。
楊氏表面上一團和氣，對盛長頤很好，打得卻是捧殺的高招。
對於楊氏先前的手段，在一旁的安媽媽在清楚不過了，在兩歲的時候，盛長頤雖被養的白白胖胖，可是連路都不會走，出入楊氏都讓人抱着她，只對人道，盛長頤體弱。
幸好，盛長頤生而早慧，有一天在世子的面前，嚷着要學東西。
一時之間，盛長頤好像生而知之，對楊氏充滿着提防。
楊氏也漸漸開始不耐，隨着自己膝下的一對兒女站住了腳，娘家官運亨通，顯露出了本性，對盛長頤開始疏於照顧。
十二歲的某一天，盛長頤積食鬧着肚子疼，楊氏表示賢惠的陪睡，同塌而眠。
次日早晨，盛長頤居然開始發起熱來，召來太醫一看，說是夜間吹了涼風。
老夫人當即呵罵，楊氏不慈。
盛長頤高燒不退，伺候的奴才全家都被發賣出去，太醫一個接一個的來，最後盛長頤完全失去了意識，連葯都喂不進去，命懸一線。
京都滿城都在謠傳，在鬼門關盤旋的盛長頤，這次終於要夭折了。
三日後，盛長頤醒來，繼母楊氏失去了盛長頤的控制權，教養勸，以及一切繼母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