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拯救五百歲樹妖(九)

第105章 拯救五百歲樹妖(九)

言傷牽強笑意一瞬間凝結在臉上,挑眉看他問道:“你怎麼就知道我是真的難過,不是假裝哭泣博取同情。(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我這個人卑鄙得很,為了達到目的什麼樣的事情都敢做……”

“一個人真的難過,情緒無法掩飾,一看便知。

說罷不待她反應,垂眸掀開被子,露出那隻青腫的赤足。方才,便是這隻腳狠狠踩在地上阻止至清除妖,腳心沾了灰塵,腳背卻乾淨如初,離久俯身輕輕握住赤足之時,掌心立即便沾上了灰塵。

言傷略微尷尬動了動腳,立即便被他微微用力的握住。

離久一言不發在床邊坐下來,雪白髮絲自肩頭滑落胸前,越發映襯得他眉目脫俗,面色泠泠。他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膝上,隨後拿過她手中手絹,擦凈沾上的灰塵,又拿過一旁放着的跌打酒,像前日一樣,神色坦然的替她揉弄起來。

言傷眼圈還紅紅的,昨夜她故意洗去腳上跌打酒,正是要讓腳傷不能好起來,若是尋常辦法阻止不了道士捉妖,思來想去也只有這招最好用。此刻離久面色冷淡,手上動作卻是絲毫未有疏忽,那雪白髮絲散發著冷色光華,就在她的眼前,幾乎觸手可及。

在他的面前一切似乎都無所遁形,她忍了一忍,終是輕聲呼痛,離久手上動作一頓,雖未抬眸看她,動作卻是輕柔了幾分。

兩人一個低頭揉腳,一個目不轉睛盯着揉腳那人,房間裏霎時便只剩言傷呼吸聲和呼痛聲,想了半晌,言傷終於開口道:“你說你將我當做陌生人對待,我卻是不信。”

握住傷腳的那隻手微微一緊,言傷強忍着沒有叫出聲,只努力的盯着他低垂眼睫,連一絲顫動也無,似是無動於衷。

半晌他方才淡道:“萬物恆在,生生滅滅,所謂陌生之人,與親近之人一樣不過命中過客,太多在意,反而累贅。”

言傷道:“……我卻是忘了,你的想法同我的總是不一樣的。”

說罷露出凄然之色,離久微微闔眼,將她的赤足放回床上,站起身來負手行至窗邊,雖是一言不發卻似說了無情之話,兩人之間重新恢復了安靜。

窗外一片梧桐樹葉被微風卷下,打着旋落在地上,輕飄飄未有一絲聲響。言傷撐起身子看着離久,卻見他站在窗前一動不動,不離開卻也不轉身看她,低沉嗓音似寒雪之音從雲端降下:“你不必為我如此。”

言傷也不反駁,只是低聲道:“我這樣待你,你可是覺得厭煩?”

過了許久,離久才慢慢開口回道:“不曾。”

言傷收了眼中冷漠,只怔怔望着他負手而立的身影:“那便無礙了,我這樣待你心中不覺厭煩,你對我這樣的態度也不曾厭煩,既無厭煩,無需改變。”

離久沉默,卻聽她又問道:“妖,可是也有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因緣際會,錦年枯歲?”

離久頷首道:“萬物應當如是,妖自然也不例外。”

言傷回首看自己青腫不堪的腳,目光漸漸迷離,也不再去看離久背影,只是道:“足矣。好花難開,終有盛放之日,妖心難動,仍有動心之時……”

離久眸色微深,身後說話的聲音卻是漸漸地便低了下去,到最後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太陽光芒萬丈,自湛藍天空傾瀉而下,似要將這人間照得沒有一處黑暗,房間裏卻仍舊是照不到一絲陽光。離久垂眸斂目,正要飛身回到梧桐樹里去,卻聽身後忽的就傳來一聲低喃。

“……動心並不難……一點也不難,就算是妖……只要努力打動……總會動心……”

她竟在夢中還想着這些事情。

離久仍是負手而立,此刻聽到這話卻是身形一僵,在原地立了片刻,終是拂袖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之後的十幾日,言傷再也沒見過離久,雖然她有辦法逼他出現,然而她沒有付諸行動。她知道他本是個心無雜念的人,清修於他來說是最重要的事,而她不想擾他清修。

十多日後的一天,江祖鶴在家大宴賓客,少有的讓她也去作陪。平日裏能跟着江祖鶴參加宴席一定只有江沉月一個人,是以當她換了件簡單的杏黃衣裙在江沉月身旁落座,賓客間忽然就陷入了竊竊私語。

江沉月瞥她一眼:“你今日倒是聽話,沒有執意要穿你的漂亮衣裳。”

言傷只是回瞥她一眼,眼中並無善意。她自然知道江沉月是什麼意思,江祖鶴曾有一次安排了一名年輕富商同江晴安見面,江晴安放着素雅高貴的衣衫不穿,偏偏要穿那俗透了的大紅銀線裙,最後使得富商倒盡了胃口。

此刻她乖乖穿上提前準備好的衣裳前來赴宴,倒是顯得與往常不一樣,聽話懂事。

見她不理自己,江沉月側過臉又望了一眼不遠處坐着的一個藍衫公子,隨後將臉轉回她低聲道:“莫說我總是與你作對,這南宮公子是醫藥世家傳人,長相俊秀,品行端正,為人謙和溫柔,同女子說上一句話便能臉紅。他方才悄悄對我說,心儀於你,想多了解關於你的事情,他的條件比從前退你婚的三戶人家不知好了多少倍,待到宴席結束了,你便同他聊聊罷,也算是了卻爹的一個心愿。”

言傷唇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向那南宮公子看去,他也正看向這邊,一與她的視線相撞,目光中不知不覺便流露出了微微驚愕和恐懼,反而是匆忙將視線移開,目光落在江沉月身上時,眼裏才帶上了愛慕和溫柔。

說到底,不過是拿她做幌子去接近江沉月罷了。

言傷收回目光,又向江祖鶴看去,卻見他也正看向自己,目光中含着憐憫和慈愛。想來這一場宴席,便是他搞出來替自己牽紅線的了。

宴席開始,賓主盡歡,談天說地,推杯換盞。言傷始終不說一句話,只粗粗飲了兩杯果酒,卻聽南宮公子身旁的中年男子嘆息一聲道:“坊間傳言江家大小姐刁蠻任性,今日一見卻是安靜溫婉,少言少語。”又向南宮公子望去,“今日前來也是你自己要求,說是愛慕江家小姐,我本心存疑慮,此刻看來你二人卻是十分登對,堪比天作之合,不如……”

“爹!”

南宮公子臉色一下子蒼白,驚懼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言傷,又搖搖頭去看江沉月,最後卻是低了頭,吶吶道:“……爹,婚姻大事不可草率,我願與江大小姐先相處一段時日,再做打算。”

江祖鶴放下酒杯,正要點頭,言傷卻站了起來,宴席間頓時鴉雀無聲。

江祖鶴張了張嘴:“……晴安。”似是要勸誡她不可有出格之舉,言傷不去看他,只向著那南宮公子問道:“聽江沉月說,你心儀於我?”

她的表情實在說不上溫柔,唇帶冷笑,但卻坦坦蕩蕩,南宮公子略微顫抖了一下,似是遲疑,最後張了嘴:“我……”

言傷等着他繼續說,誰知他卻是閉了嘴,只是蒼白着一張臉搖頭,再說不出一句話。

言傷道:“你心儀的江家小姐,是江沉月罷。”

南宮公子一下子張大了眼,露出心事被看破的尷尬與無所適從,臉色更顯蒼白,他驚慌失措去看江沉月,卻見江沉月先是驚訝,隨後卻是皺了眉看着他,眸中分明是不齒他的所作所為。

南宮公子癱軟在座位上,放棄般喃喃道:“我心儀於她,然而我答應她只與她當朋友。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接近她罷了。我沒錯,我只是喜歡她……”

江祖鶴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江沉月搖了搖頭,起身離去,賓客間竊竊私語,言傷不去看那些人的臉色,只是端了杯果酒一飲而盡,隨後眸光寒冷看向南宮。

“坊間傳言從未有錯,我的確是個驕縱蠻橫的女子。此生已不奢求嫁人,只願粗茶淡飯,一人一燈足矣。南宮公子這樣的情深似海的男子我招惹不起,以後離我遠一些,不然下次再見我必定會拿東西砸廢你,方不負我刁蠻任性之名。”

說罷也不管南宮公子眼中驚魂未定,起身而去。

一直到穿過開滿淡色花朵的長廊,行至後花園的錦鯉池邊,言傷臉上神色終於鬆動了一些,眼中冷芒微微收斂。

她低頭,藉著廊下燈籠微弱光芒,看清自己杏黃色裙擺上有塊污漬,想是方才在席間沾上,此刻四下無人,惟有水面月光寂寂,池邊花草離離,遂提了裙擺沿着石階走下錦鯉池,掬了清冽的水灑在裙擺上用力搓了幾下,豈料那污漬十分難洗,即便用了十成力氣也並未淡去多少。

言傷只能再次蹲□掬水,酒意上頭,重心不穩,整個人就這樣“嘩啦”一聲落入了池中,撲面而來冰涼池水,讓人一瞬清醒過來。言傷張着眼,迷茫的看着池中景象,卻見池中波光瀲灧,月色穿透水面直射水底,竟比岸上還要亮上一些,就連輕輕搖擺的青荇與款款遊動的錦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讓人覺得恍如夢中。

正當她準備浮上水面,腰上卻被一隻有力的手輕輕一帶,整個人已從池中被帶出水面,腳下並無依託,只踩在水面激起淺淺漣漪,重心不穩之下,她只能牢牢抓住來人的衣襟,大口呼吸。

噠噠水珠落水,敲碎無暇水面,縷縷夜風自來,吹動來人雪白髮絲落在她鼻尖。言傷抬起頭,正對上離久近在咫尺輕鎖的眉,淡顏冷唇,就那樣低眸看着她狼狽的模樣。

“為何不立即浮起?”

他的嗓音如往常一樣低沉內斂,言傷卻似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只搖搖頭,貪婪輕嗅他頸間淡露清香,片刻后抬首道:“許久不曾見到你,今夜偏偏又遇上煩心之事,落入這池中正好清醒一番。”

“此刻可還清醒?”

言傷只覺腹中果酒都已化作水氣,遂頷首不語,環顧四周卻見蒼蒼茫茫一片瀲灧池水,薄薄漓漓漫天清冷月色,水面儘是漸漸瀰漫開來的氤氳霧氣,而離久維持着摟住她腰足點水面的動作,垂眸不語,絲毫未有移動之意。

她收回視線望向他眸中,輕道:“……我很清醒,你可是有話要說?”

離久闔眼沉思許久,方頷首沉聲道:“今日方知,吾心已動。”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嚶嚀一聲,吐出了灼熱的第二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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