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費茨威廉教授
“醫生你還好么,你看起來像是好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了。”威爾頓帶着夏洛克和華生坐在巴茲附近一個寧謐的咖啡館裏,一個簡單地手勢侍者就會意地提供了一個足夠隱蔽的位子,沒辦法,誰讓這位新來的波克教授足夠受歡迎,待人溫和出手大方,侍者沒有理由不為他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這點小動作當然沒有瞞過夏洛克和華生,後者感激的看了威爾頓一眼,而前者則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以為然。
“感謝上帝,是的,自從幾天前我們從西田園公墓離開,我就沒吃過熱乎乎的飯了。”華生滿足地咬了一大口煎蛋,“夏洛克,別幼稚了,那是你弟弟!”看見自己同居人臉上的表情,華生很自然地訓斥。
“謝謝。”乾巴巴的道謝,夏洛克覺得自己會答應華生“每三天做一件普通人做的事情就交換一個實驗”的交易實在是傻透了。
威爾頓露出一個十足十感興趣的笑,他的二哥居然會說謝謝了,還是因為一頓加餐,哦,也許應該給他大哥打電話,沒記錯的話,同性伴侶的婚姻法案好像還沒通過。
“你們去查案子了?”威爾頓明知故問,不說麥克羅夫特跟雷斯垂特的私交,那天探長去找夏洛克的時候他可是在場的。
夏洛克甚至懶得開口,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全是鄙視,偽善者——這就是他對威爾頓的全部定義。只可惜他的好醫生明顯不是這麼想的,“連環殺人案。”華生皺了皺眉,天生的正義感讓他流露出厭惡,“殺人焚屍什麼的...哦,抱歉我提起這些。”他不好意思地回到他的餐點上。
“這沒什麼,”身為一個在心理學方面頗有建樹而且習慣根據各種行為表現研究人的情緒的威爾頓身上自然有一種天然的溫和,就好像當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會很自然地將那些你最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都說出來,“你只是有些累了。”
“是有點。”想都沒有就說了出來,華生就是這樣,其實他本質上並不是一個心理壁壘很脆弱的人,恰好相反,過去的經歷讓他在正常情況下戒心極重。只是威爾頓不是別人,夏洛克弟弟的身份讓華生下意識地放鬆了警惕。說到底,那是夏洛克的家人。“我已經好幾天沒上班了,雖然請了假,莎拉也說她不會在乎,可是...”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並不是在一個私密的環境中,夏洛克甚至就坐在他的身邊。
猛然意識到周邊的環境,華生的臉一下子全紅了,“你說你認識費茨威廉教授?”
拙劣的轉移話題的技巧,不過難得福爾摩斯兄弟都不打算追究,夏洛克甚至警告似的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他當然知道自家小弟的本事,也明白讓醫生把話說出來會減輕他的壓力。不過夏洛克就是不高興,不高興華生被任何一個除了他之外的人影響,醫生應該是他的,就像他只接受了醫生站在他的身邊一樣。
“費茨威廉教授是研究生物神經反應的教授,你知道巴甫洛夫條件反射實驗?”威爾頓看到華生點點頭繼續往下說,“費茨威廉教授的研究就是在那個實驗的理論基礎上進行的。”
“主要是哪方面?”華生是個醫生,巴甫洛夫的條件反射實驗他也曾經學過的,當一個刺激和另一個帶有獎賞或懲罰的無條件刺激多次聯結,可使個體學會在單獨呈現該一刺激時,也能引發類似無條件反應的條件反應。在巴甫洛夫的實驗中,他每次喂狗的時候都搖鈴,到最後只要他一搖鈴狗就開始表現出見到食物的樣子,而事實上食物並沒有出現。
“神經反射建立時的選擇,”威爾頓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畢竟他出現在這裏也只是因為他大哥的要求,而他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這部分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也許我能給你一些幫助?”一個沉穩的男中音在他們的身邊響起,“我收到了哈利的信,哦,如果我不是11歲或者確定我的學生都不是11歲,我甚至以為我們中有一個要去霍格沃茲了。”
“懦弱的赫奇帕奇。”夏洛克嗤笑。
“他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華生習慣性的解釋,之後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你居然知道赫奇帕奇,你看過《哈利.波特》?!”
夏洛克端起了自己的咖啡杯,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是華生知道這就是實實在在的承認了。“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看過《哈利.波特》而不知道誰是詹姆斯.邦德。”他小聲的嘟囔。
正在跟費茨威廉教授寒暄的威爾頓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這就是他的家人,在他開始養貓頭鷹用羊皮紙並取名叫哈利之後他們沒有任何人反對。只是從媽咪開始,無論是他大哥還是二哥,都把《哈利.波特》整個系列仔仔細細地看過好幾遍——他們可以不認同家人的價值觀,但是他們絕對尊重他的選擇,當然在他能傷害到自己之前。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神經反射建立時的選擇。”費茨威廉教授說起這個問題來顯得興緻勃勃,“巴甫洛夫的神經反射實驗已經證明了後天神經反射的建立是完全可行的,但是鑒於他的條件是單一的,所以建立起來的神經反射也很單一。假如當初在喂狗的時候巴甫洛夫並不只是搖鈴,而是一邊搖鈴一邊唱歌呢?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建立的神經反射究竟是搖鈴產生的還是唱歌產生的呢?”
華生看了看夏洛克,後面的眼睛甚至微微合上了,“也許...需要一邊搖鈴一邊唱歌?”他皺着眉頭回憶以前自己學過的內容。
“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過請注意,先生們,沒有什麼是可以做到絕對平均的,那麼對於狗而言,它是如何選擇到底是搖鈴還是唱歌對它的神經反射的影響更大呢?”費茨威廉教授的聲音帶着些神秘。
華生順着對方的思路走下去,發現這確實是一個問題,當條件變得複雜的時候,很難判斷究竟什麼才是主因,“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呢?”他問得相當誠懇。
費茨威廉教授有點不高興了,不過他還是回答了華生的問題,“當我們在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們有時候沒時間反應,這時我們做出的選擇就是所謂的‘下意識’。我認為,這些‘下意識’其實都算不上是無意識,它們來自於我們從出生之後跟這個世界建立起來的種種神經反射的總和,所以,這項研究有助於讓我們意識到究竟是什麼影響了我們的選擇。”
華生像是明白了,他張了張嘴打算說點什麼,沒想到夏洛克突然睜開了眼睛,“你母親去世之後屍體被人挖出來焚燒,是你報的案?”
費茨威廉教授的表情突然變了,“你們是警察?”他轉頭面對威爾頓,“我以為你說了是你的朋友,那件事情沒什麼好說的,我知道的都告訴蘇格蘭場了。”
“薩斯,別這樣,”威爾頓攤開手示意自己的無辜,“我只是在教室門口遇到他們,他們說是事情找你,我才把他們叫到這裏的。在結束課程之後我想你更喜歡喝杯咖啡放鬆一下不是?”
“你就是這樣才容易被人騙!”費茨威廉教授顯得有些憤憤不平,好像是夏洛克和華生利用了威爾頓的好心一般,“看在威爾頓的份上,你們到底為什麼找我,距離我報案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現在你們不應該在四處調查案子嗎?!”
“我是諮詢偵探,不是蘇格蘭場那幫笨蛋。”夏洛克的眼睛像鷹一樣盯着費茨威廉教授,“還是你不希望儘快找到破壞了你母親墳墓的人。”
費茨威廉教授突然笑了,“看來你不是一個笨蛋,這很好,”他隨意做了一個手勢,“你想知道些什麼?”
“關於你的母親,她怎麼死的?”夏洛克不為所動。
“我母親死於心臟病,雖然在病床上受了一些痛苦,但總體上上帝還是眷顧她的。我按照她的遺囑安葬了她,之後幾乎天天去墓園看她,半個月之後我就看到了。”費茨威廉教授說著閉了閉眼,再睜開,“我母親的墓被掘開了,棺木裏面空無一物!”停頓,“我簡直氣瘋了,誰會這樣對待一位應該享受安詳的女士!我直接找到了守墓人,之後我們在墓園附近找到了她,那時候她已經全身發黑,什麼都看不出來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漸低,華生理解的點了點頭。
“你母親親自選擇了西田園公墓?為什麼?我以為那跟你們的房子是兩個方向。”夏洛克的語氣仍舊咄咄逼人。
華生有些抱歉地看了費茨威廉教授一眼,他的同居人從來無法理解在這種時候普通人都應該調整自己的語氣的。
“難道滿足一位女士臨終的願望有這麼困難嗎?還是說我母親甚至沒有權利為自己自由選擇一個合適的安葬之地!”費茨威廉教授被激怒了,他的聲音提高了,“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無論你是什麼,請你離開!”
“抱歉,他不是故意的,對於你的損失我們很...”華生很尷尬,只是他的話沒說到一半就被夏洛克打斷了,對方已經穿好了大衣,“再會。”他的聲音帶着些洞悉一切的狡猾。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威爾頓和費茨威廉教授半天沒有說話。咖啡的香氣混合著費茨威廉教授分泌出來的各種激素的味道飄進威爾頓的鼻子,感謝他們坐的足夠近吧,威爾頓從裏面分辨出了憤怒、羞愧、興奮,還有....屬於另一個人幾乎嗅不到的味道。
“別讓那些無所謂的人毀了你的心情,”費茨威廉教授把咖啡一飲而盡,之後換了一副表情,“說說你的事,威爾頓,我可是聽說了一位小姐....”
威爾頓想到剛剛嗅到的味道,再想到費茨威廉教授提到的那位“小姐”,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那個叫“瑪麗”的,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