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秘沙漏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楚家村。
像是被這陽光驚醒一般,沉寂的村子一下子就鮮活了起來:木屋之中傳來乒乒乓乓的鍋碗瓢盆聲,緊接着是女人們的叫喚聲,孩童們嘻嘻哈哈衝出木門,男人們則背着工具出了門,甚至連安睡在村頭的大黃狗,都開始不甘示弱地低吼起來。
屬於楚家村的鮮活鮮活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一個少年從小路的一頭朝村尾走去,神情平淡中透着些許堅毅,——與他看似瘦削且年幼的身體相矛盾。再一看,那絲縈繞在眉眼間的堅毅卻悄然不見,九分平淡轉換成十分尋常,彷彿剛剛那一剎的決絕只是錯覺。
“衍哥哥,你這是……”遠遠地,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少女喊他,語氣有些許遲疑,“去大青山?”
少年名叫楚衍之,少女名叫楚曉舞。
與任何一個以姓氏冠名的村落一樣,楚家村中絕大部分人都姓楚。由於村子裏有一位中了秀才、卻一直考不了舉的教書先生,幾乎家家有了孩子都會去求取一個名字,所以楚家村的孩子名字倒也都很高端洋氣上檔次。——但不是楚衍之。
楚衍之的父母是七年前搬來楚家村的,帶着剛滿一歲的楚衍之,自稱“做生意虧了本”。
是的,也就是說楚衍之今年八歲了。他有一個每個楚家村的人都知道的慣例,——大概是從四年前開始的,每月逢初十、二十、三十都會進入大青山採摘草藥,風雨無阻。今天是三月初七,按慣例還有三天才輪到他進山,而今天楚衍之卻打破了四年來的慣例,也難怪楚曉舞驚訝遲疑了。
楚衍之停下腳步,沖少女微微一笑:“是啊,要為三天後考核做準備啊。”
“衍哥哥一定可以成功的。”楚曉舞恍然,緊接着揮舞了一下拳頭,臉上全是憧憬,“我也要加油,爭取和衍哥哥一起進紫辰宗!”
“小舞很厲害。”聞言,楚衍之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以後會更厲害。”
“真的嗎?”少女的臉上泛着激動的紅暈。
楚衍之點點頭:“真的。”
說著,他再次笑了笑,轉身朝着大青山的方向走去。
三天後,是紫辰宗十年一度招收弟子的日子,這一次的招徒地點剛好是楚城。說是弟子,實際上限制為6-15歲的孩子,且需要一定的武力或修為做底。依例,每個村子都有三個名額,楚家村的三個名額就是楚衍之、楚曉舞,以及村長的兒子楚孟郊。
楚衍之知道入選考核中,楚曉舞的雙靈根天賦會被挖掘,當下就被晴欒師叔收為弟子,自此進入紫辰宗上層的眼中,成為天之驕子。至於楚孟郊,雖然比自己的四靈根體質好一點,卻因為這一輩三靈根弟子層出不窮而並未被另眼相看,最終只是庸庸碌碌罷了。——當然,一切記憶止步於七年後,也就是他的十五歲。
因為在十五歲生日那天,他就會死。
第一世,他為懵懂凡人,體質虛弱,死於十五歲。
第二世,他驚覺第一世的記憶,冷眼旁觀自己的身世,輾轉幾年,最終在楚城拜入紫辰宗,卻在十五歲那年死於突破築基的閉關途中。
第三世,他再次帶着兩世記憶輪迴,終於成功突破築基期,卻再次死於十五歲。
……
在楚衍之有記憶的八世里,“逢十五而亡”就像一個噩夢,不斷的輪迴更像是巨大的詛咒,生生世世困擾着他,從未改變。
也許這第九世,也不會有所改變。
楚衍之緊抿着唇,看着東面連綿的蒼山與天空連成一片,眼底閃過濃重的愴然:命運何其不公!
涇淵大陸一路朝東,汪洋大海的盡頭有一層被薄薄的禁制。禁制的另一面是天昇大陸,修真者真正的天堂。正因為禁制的拘束,無論是資源還是靈氣含量,涇淵大陸都遠遠比不上天昇大陸。不,甚至非兩個大陸的核心人物都不知道除了自己所在的大陸外,還有另一個大陸的存在。
至於原因?無他,單從涇淵大陸的另一個名稱即可知——被放逐的大陸。
這是一個被兩大陸高層都三緘其口的驚天秘密:涇淵大陸是一座囚牢!用於囚禁被天昇大陸放逐之人的巨大囚牢!
誰能想得到這廣袤天地竟會是一座囚牢?
楚衍之收回自己看向東方的視線,想到這不由地面上帶出了一些譏諷。他之所以會知道這秘密,源自於他天昇大陸中楚家家主“兒子”的身份……哦不,應該叫“記憶”更合適一些。
天昇楚家有個鮮為人知的詛咒——
若家主誕下雙生子,其中之一必將帶領楚家走向鼎盛,同期家族天才輩出。然鼎盛有如曇花一現,當雙生子不可遏制地相戀,家族天才紛紛如同瘟疫來襲般染上禁忌之戀,千年大蕭條降臨。
為了遏制這種如瘟疫一般的循環,經過幾千年孜孜不倦的研究,天昇楚家終於在百年前研究出了一種將“詛咒”轉化成“天賜良機”的辦法:移植雙生子中較弱的一個的天賦與骨根給較強的那個。
遇強則強,這樣一來,楚家必將被引領向更輝煌的明天,“詛咒”則不攻自破。唯一的後遺症就是被移植了骨根的那一個將病痛纏身,活不過十五歲。
這一代,天昇楚家又出現了雙生子——楚衍之和楚梓軒。
很不幸,楚衍之雖然是哥哥,天賦靈根卻遠遠比不上身為雷靈根的弟弟楚梓軒。結果自然不言而喻。移植手術很成功,楚梓軒的雷靈根變異,成為了先天雷體,很快又孕育出了“紫魅天心”等特殊天賦。
誰都沒有發現,另一張床上的楚衍之,目光平靜而冷淡地看着一旁欣喜若狂的楚家眾人,包括他的父母。
最後,到底他的父母反應過來了。因為不忍心看自己的大兒子被楚家殘忍雪藏,便將楚衍之(他的名字還是後來收養他的夫婦取名的)交給了一對信得過的中年夫婦。這對夫婦為了報答早年楚家父母的救命之恩,自願請命前往涇淵大陸。讓他的父母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覺到一絲慶幸。
事情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他們拿走了他的東西,就當他與天昇楚家再無瓜葛。就當從來就沒有天昇楚衍之,只有涇淵楚衍之。
可關鍵是——
他楚衍之和楚梓軒根本沒有血緣關係!
這還是移植之後聽到的辛密。外面人聲鼎沸,只有他躺在冰冷的床上,卻不料前來收拾殘局的幾個丫鬟閑談中說出了這個秘密。驚愕之下,正欲細聽,楚家長老適時進來將丫鬟帶了下去。之後,在他還在天昇楚家的那段日子裏,他再也沒有見過這幾個丫鬟。再之後,他就被送出了府,來到了楚家村。
至於這裏的楚家村與天昇楚家有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楚衍之表示據他所知,就算有,天昇楚家也肯定不知道。
九世被取走屬於自己的東西,導致自己的雙靈根一路下跌到了四靈根,為的還不是自己的“先天罪孽”,說不恨不怨,那是假的。但說要恨到發誓要滅殺天昇楚家全族,甚至是他名義上的弟弟……楚衍之承認,他下不了手,也沒這實力。
或者說,楚衍之根本不願意承認,九世在天昇楚家呆的那些短暫時日,已經讓他對喜歡對着他笑的小楚梓軒產生了疑似親情的東西。——何等的可笑!
當然,若說執念,楚衍之也不是沒有:想要看看十五年後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世界;想要去問問天昇楚家,他的“父母”,為什麼偏偏是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他!
若有一天,天可憐見他為他了了執念,自此不求長生,不求成仙,只求自此鯤鵬展翅,快意逍遙!
就這麼便走便想,順着蜿蜒的山路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楚衍之終於到了目的地。
“就是這裏了。”看着熟悉的記號,他眯了眯眼睛,緊繃的臉上滄桑一掃而空,露出一個屬於八歲孩童的笑容來。
楚衍之蹲下身,對着記號下的空地打了幾個複雜的手印。很快,一陣波光閃動,隨着“啵”的一聲什麼破裂的聲音,十幾株青翠欲滴的魄障草映入眼帘。楚衍之控制着靈力化成手掌的模樣採摘了魄障草,又從身上取出幾個玉匣子,小心翼翼地將魄障草放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楚衍之這才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長吁了一口氣。可見採摘這魄障草,着實耗費了他不少靈力。
“一共十二株,一個月最少三株,滿打滿算也只能維持四個月。”凝視着原先魄障草生長的地方,楚衍之欣喜的面容漸漸又凝重了起來,“這塊地方的魄障之氣經過我四年的取用,已然消耗殆盡。四個月之後,要是再找不到第二處可生長魄障草的地方……”
楚衍之的八世共一百二十年,除了固定的一些事——如秘境開啟如天昇大陸來人如不可遏制的死亡——外,可不是白活的。魄障草就是他在第六世的時候發現的天材地寶。
說是天材地寶,其實是雞肋一般的存在,在《奇葯略窺》裏的作用只有“據傳能夠消除某種特定感應,如血契”上。因為生長環境苛刻(需魄障之氣培育),再加上隨着血契等特殊契約(魄障草似乎被認定只有這個功效)的失傳,漸漸地再沒有人願意花大力氣尋找魄障草。
至於楚衍之怎麼在家附近找到的這一處魄障之氣,一言以蔽之:狗屎運。
事實證明,魄障草真的有用,至少在後來面對天昇楚家,甚至是楚梓軒的時候,再也沒有前幾世那樣的默契與感應了(天知道為什麼他會與楚梓軒有感應,難道是因為他的骨根天賦在對方身體裏?)。于是之後幾世,尋找魄障草成為了楚衍之記事後的首要任務。
“如果真到了山窮水盡之地,指不定也得去那處闖闖了。”楚衍之嘆了一口氣,將玉匣子貼身收好,就準備下山。正在他轉身的剎那,眼角邊忽然閃過一道神秘的光彩,楚衍之轉身的動作一頓,仔細地看着剛剛光彩傳來的地方,卻沒有任何異動。
不禁“咦”了一聲,楚衍之分出一絲神念,仔仔細細地掃視起那一片地方來。這一掃視,還真有了效果——神念當中出現了一個山洞!
撤了神念用肉眼看,山洞所在地依舊是尋常的松林。楚衍之沉吟片刻,臉上閃過一絲堅毅,當下就朝着山洞的方向而去。
洞是尋常的山洞。岩石、水滴、潮濕的苔蘚,甚至連那股*的氣息,似乎都沒有什麼異處。
除了山洞正中央的那個巨大的沙漏。
楚衍之的視線很快被沙漏所吸引:沙漏被正放在一個方方正正的石塊上,外面裹覆著銀色的光線,絲絲縷縷地纏繞着沙漏。沒錯,正是“線”,那些銀光已然化成銀線。更奇怪的是,楚衍之能清楚地透過銀光看到沙漏里細碎的沙石,閃爍着如玉般的光澤,正一撮一撮地往下掉。
像是感應到楚衍之的視線,那些銀線猝然停止了下墜,就這麼奇怪——不,現在應該叫“詭異”——地懸浮在了半空之中。吃驚之下,楚衍之正欲細看,卻不料那銀線連帶着沙漏本身竟直愣愣地拔地而起,猛地朝着他激射而來,瞬間沒入他的體內。——以他鍊氣四層巔峰的修為,竟半點都來不及反應!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完整的一句話,楚衍之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世。
雖然很尷尬,但不得不承認,他被一個沙漏砸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