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街頭偶遇

5街頭偶遇

賈赦從來不知他這兒子竟然這麼貼心,在堆滿了殘破桌椅的小樓中草草吃了飯,苦熬到半夜,叫金彩兩口子將老宅的閑雜人等支開,調來心腹,小心翼翼地將十幾口箱子搬去他房中,未免有“漏網之魚”,又打定主意將剩下的屋子都翻個遍。

待十幾口箱子搬到房中后,賈赦叫賈璉留在房中,將其他人都攘出去,拿着銅燭台親自將箱子上的銅鎖一一砸開。

見有兩箱子字畫,三箱子金銀錠子,其他箱子裏,多是或從史家或從賈家先老太太手上得來的珍玩異寶,寥寥幾箱子,比賈家庫房裏成堆的綾羅綢緞不知貴上了多少倍。

賈璉打了個哈欠,除了金銀,他對旁的一竅不通,就連賈赦興緻勃勃地拉着他看什麼大家的丹青,也打不起精神來。

賈璉看賈赦還在興頭上,猜着賈赦今晚上是不想睡了,當即道:“老爺且支給兒子一二千兩銀子叫兒子拿去打點人,免得兒子明兒個過來,又打攪了老爺的清夢。”

賈赦此時不將一二千兩銀子放在心上,因着賈璉才得了這些東西,又大方地多給了他兩千兩的銀票,甚至極為貼心地道:“我兒若上了火,只管悄悄地叫人弄了女人耍,千萬莫憋壞了自己。沒得叫京城裏老二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咱們爺們在金陵里受苦。”

賈璉忍不住在心裏掐算賈代善過世到底有幾日了,忙道:“父親莫糊塗,眼下老太太恨不得抓咱們的把柄,叫咱們乖乖地認了她干下的那些偏心事呢。”

賈赦想想也覺有道理,知母莫若子,他也明白,賈母做下這對聖旨陽奉陰違的事,定然會先給他些好處堵住他的嘴,再拿捏他的短處,叫他有冤沒處申,於是越發發了狠,很是財大氣粗地對賈璉道:“璉兒只管出去辦事,要銀子有的是。便是無用功,也要叫老太太跟二房的毒婦心裏不痛快。”

“老爺,給老太太、二叔的信呢?老爺不如如今就寫了,後頭幾日,就叫兒子出面見人,老爺只管歇在房中稱病。”賈璉道。

賈璉這話正合了賈赦的心意,他原本就想稱病好將這老宅掘地三尺,當下戀戀不捨地離了眼前的財寶,隨着賈璉去書案邊,依着賈璉的口授,在給賈母的信中,寫下自己身染風寒,不能立時回京盡孝並璉二的親事已經有了着落等話。

“兒子不打攪父親歇着了,也請父親早些安置了吧。”賈璉接過賈赦的書信,揣在懷中,躬身退到門邊,將門窗關上時,又聽到些翻動聲,嘲諷地一笑,人向外來,見昨晚上就沒睡好的金彩兩口子並趙天梁、趙天棟都等着他呢,先對趙天棟低聲道:“二哥先回去歇着,明兒個一早把老爺的家書送回京去,回去老太太若問,就說大老爺太過悲切,染上了風寒,怕是不能好了。我怕嚇着大老爺,聽大夫說了后,還瞞着大老爺呢,懇請老太太叫大太太領着二姑娘來見老爺最後一面。”

趙天棟睜大牛鈴一般的眼睛,咋舌道:“二爺……”怎麼能空口說白話,咒賈赦時日不多呢。

“怕個什麼,出了事有我呢。若是老太太、二太太多問了幾句,你的嘴裏就吐出什麼不該說的……”賈璉微微眯眼,有道是遠交近攻,他無權無勢,進了京城,只能由着與四王八公交好的賈母等人揉圓捏扁,留在金陵暗交高人,才是制勝之道,因此他萬萬不可在此時回京。

趙天棟聽出賈璉威脅的意思,立刻拍着胸脯道:“二爺這話算什麼意思?咱們雖不是一母同胞,但都是吃一個奶長大的,除了個主僕名分,二爺素日裏待兄弟們比親兄弟還親上兩分,這點子事,小的一準給二爺辦好了。”

“那就多謝二哥了,還請二哥務必要把老爺命不久矣的事宣揚出去。梁大哥多拿些銀子給二哥。”賈璉道。

“哎。”

趙天棟走後,賈璉又向自己住着的西小院去,路上問趙天梁:“這府上的動靜,可傳到珍大哥那邊了?”

趙天梁笑道:“薛家大爺原約了二爺說話,見二爺辭了,就去尋珍大爺、蓉哥兒、薔哥兒去了。想來他們在那邊吃酒聽戲,還怕動靜傳到咱們這邊呢。”

“這就好。”賈璉一回頭,看金彩夫婦還跟着,就道:“金大叔、金大嬸且回去歇着吧,明兒個還有事請教。”

金彩夫婦瞧出賈赦是只盯着那幾箱子東西就萬事不管的人,是以戰戰兢兢地緊跟着賈璉,等着他吩咐,此時雖不知賈璉要請教什麼,但趕緊答應了一聲是。

賈璉回房,先在書案前坐了一坐,將自己想大富大貴又不甘心抄家該如何細細想了一通,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抬頭見幾個唇紅齒白的小廝端着臉盆進來,不由地向那菊花屏風望去,半天遮住自己的眼,琢磨着這幾個實在不中用,趙天梁、趙天棟兄弟也算不得身形高大,他該去哪裏尋幾個滿身腱子肉的壯漢來撐門面?

“爺,該梳洗了。”小廝一開口,當即露出一口細碎的糯米白牙。

賈璉嗯了一聲,站起身來,由着小廝伺候着寬衣、梳洗,待躺在床上,才去琢磨他穿過來前,賈璉有通房沒有,若有,須得趁早打發了,若沒有,那就更好,他用這“清白身子”,興許能補足才學不足、父親無能的短板,覓得個好泰山,若有個好岳父,中等偏上的美女也能傾國傾城。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賈璉又穿了一身皓白袍子,將塞着玉石的湛藍香囊掛在腰上,聽趙天梁說趙天棟天不亮就帶着人出發了,又聽說金彩兩口子在門外等着呢,就叫金彩兩口子進門來。

金彩兩口子老實巴交的不等賈璉說話,就好似被人欺侮一般紅了眼眶。

“金大叔、金大嬸,我想要些身強體壯的壯漢、婆子,不知哪裏尋得到?”賈璉問,首要的,他缺少的就是人手,老宅里的人本就不多,一大半還是賈赦的人,先尋到手下,是迫在眉睫的事。

“璉二爺要買人?據小的看,與其尋那些媒婆、人牙子買人,不如去信叫老太太、太太們派了人來,家生的,總比外頭來的可靠。”金彩說道。

賈璉道:“是可靠,可是那是對老太太、二老爺、二太太可靠。金大叔莫非到眼下還裝糊塗,不知道賈家裏頭大房、二房勢不兩立?”

“二爺,一家人,說勢不兩立,太傷情分了。”金彩囁嚅道,眼皮子跳個不停,斟酌着如今再給賈母送信,稟明實情,不知來不來得及。

“罷了,金大叔且帶着我去家中的莊子上轉轉,雖要守孝,但若荒廢了祖宗留下的產業,也大逆不道的很。金大嬸也跟着同去,家裏老爺怕還要去庫房轉轉,交代其他人避讓開,免得衝撞了老爺。”賈璉起身,對着穿衣鏡照了一照,因此時這皮囊還年輕,容貌有些女氣,惹得賈璉頻頻蹙眉,恨不得立時將這臉龐掐得稜角分明。

“走吧。”賈璉絲毫不容金彩夫婦推辭地向外去,路上看金彩夫婦猶猶豫豫,輕笑道:“金大叔莫不是想給老太太送信告發我們?只管去就是,瞧着老太太連自己的箱子上一塊木屑都看不見,她到底會拿誰撒氣?”

“二爺,小的哪裏敢給老太太送信。”金彩一凜,忙與妻子先去安排車馬,又叫人去莊子、鋪子等處送信。

賈璉出了門,翻身上了馬,聽見馬兒打了個響鼻,在它頭上一摸,待趙天梁、全福、全禧、全祿、全壽五個小廝並朱龍、尤敢、李平、曹志銳、曹志堅、曹志成六個隨從跟上,便隨着金彩先向城中鋪子裏去。

賈璉裏頭一身白衣,外頭罩着件雪青披風,雖稜角還不分明,卻儼然是眾人眼中的美男子。

“人常說要得俏,須帶三分孝。果然如此,看二爺就知道了。”跟着賈璉的全福、全祿四個,眼瞅着滿大街的男男女女不住地拿眼睛望賈璉,再看他們家二爺又貴氣又威儀,便齊齊奉承賈璉。

賈璉啐道:“胡言亂語,又不是什麼女兒家,要什麼俏不俏。”才說著,就見迎面一頂轎子裏轎帘子微微掀開,裏頭露出一張芙蓉面來。

轎子裏面若芙蓉的女子含羞帶怯地咬着紅唇對賈璉一笑,眼中波光瀲灧,正在欲語還休時,搭在轎窗子上水蔥一樣的手指上,一枚血紅的瑪瑙戒指滾了下來。

“哎!”那女子柳眉微蹙,模樣兒十分着急,一顰一笑好似一隻小手撓得人心痒痒。

全福趕緊下馬撿起戒指,看那女子的轎子已經停下了,忙將還帶着體溫的戒指遞給賈璉,堆笑道:“二爺。”一聲二爺后,擠眉弄眼,與其他小廝一同艷羨賈璉的艷福。

賈璉並不去接戒指,一雙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全福。

全福被看得心虛,訕笑道:“二爺……”

“都忘了老太爺屍骨未寒了?”賈璉冷笑,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沒一個人把賈代善入土不久的事放在心上。

“那這戒指,該怎麼辦?”全福怎會不明白那女子定是個煙花女子,她是瞧着賈璉相貌好又帶着十幾個人跟隨,料到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才丟了戒指勾引他想叫他做了恩客。可雖明白,他眼中璉二爺是個知情識趣的,該是拿了戒指送給那女子,然後自報姓名,與佳人約定幽會佳期才是,怎地如今璉二爺成了柳下惠了?

“扔了。”賈璉道。

才說著,就見另一隊人過來,隊伍前幾個隨從騎着騾子開道,將那還在嬌羞地等着他還戒指的煙花女子的轎子驅散到路旁。

須臾,一個一身青衫的男子,騎着火紅馬,帶着七八個隨從,後頭領着五頂轎子慢慢走來。

只見那青衫男子面容清癯,眉眼仿若刀削斧刻,稜角分明,越過賈璉一行人時,卻驅馬向賈璉走來。

賈璉不知這是否是舊相識,不敢上前相認,決心以靜制動。

“再過一炷香功夫江蘇巡撫家送嫁的隊伍便過來了,這位小兄弟一身孝服在大街上徘徊,若衝撞了人家的喜事,可就是與江蘇巡撫家結了仇。還請這位兄弟速速回家,莫給家中爹娘惹禍。”青衫男子道。

賈璉雖不知這位青衫男子姓甚名誰,但已然明白他是個好人,不然,誰耐煩給他說這個?忙道:“多謝青衫大哥指教,因不得不出門,才穿着白孝出門,觸了新嫁娘的霉頭,可就是壞了人家一輩子的好運。小弟這就帶着家人,避開大街,從小巷子裏走。”

“嗯。”青衫男子不在意賈璉的稱呼,又回到大街上,領着自家轎子向前去。

“這是兩江總督黎家的女眷出行,怕是耿家娶妻,前去賀喜呢。”金彩道。

“咱們家沒去賀喜嗎?”又是江蘇巡撫,又是兩江總督,這麼大的喜事,賈家就算有白事,人不能親去,也要送上厚禮才是。

“二爺,他們家跟咱們家素無往來。”

“也就是,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賈璉向黎家的轎子看去,見一頂轎簾微微掀起,一隻形狀姣好、姿態優美的玉手在轎簾下輕輕滑過,將被風掀起的轎簾拉下。賈璉登時呆住,雖不見其人,那隻玉手的影子總在心頭縈繞不散,好似穿過千年萬年,才傳到他眼前一般,帶着現代人效仿不出的優雅、從容。

這是他穿越后,見到的第一個古代標準仕女,雖見到的,不過是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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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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