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打草驚蛇

2打草驚蛇

金陵賈家老宅佔地百畝有餘,上上下下看守屋子的人,也有上百人。

如霜月華下,老宅內只有賈赦等人居住處燈火通明,其他處門上貼着白紙飄落,平添出幾分陰森鬼氣來。

“叫人開了鎖。”賈璉由着趙天梁給他披上披風,雙手環抱在胸前,下巴沖緊鎖着院門指了指。

“管事呢?”趙天梁呼喚道。

一堆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一個機靈的,感激去找金彩來。

這金彩,便是鴛鴦的爹了。

金彩三十餘歲,生得又黑又瘦,不知他到底身量如何,只看他在夜裏弓着身子,矮小得很。

金彩身後,又跟着一婦人,那婦人鬢上簪着白花,便是鴛鴦的娘了。

夫婦二人俱是老實巴交的模樣。

“二爺,這院子幾十年沒人住過,雖逢年過節有人清掃,但不知裏頭住了多少蝙蝠、燕雀、飛蛾,二爺且回去歇一歇,小的帶着人連夜給二爺將這院子洒掃乾淨。”金彩家的堆着笑,看了賈璉一眼,心嘆這位小爺生的果然好。

“且打開瞧瞧吧,老太爺臨終前,提起老家中曾有一處放着老國公昔年上陣殺敵用的寶劍鎧甲,難得來金陵一遭,哪怕看不見那些寶劍鎧甲,能親眼目睹那些沾滿先祖血汗的舊物,也算是我這不肖子孫的孝心一片。”賈璉當下對着天上朗月拜了一拜。

“今兒個天晚了,小的怕屋子裏的蝙蝠、飛蛾冷不丁地飛出來,嚇着了二爺。況且,各屋子裏空蕩蕩的,裏頭的東西,不管是桌椅案幾還是屏風、帳幔,都收在庫房裏了。二爺就算進了屋子,也瞧不見什麼。”金彩堆笑道,不解這位小爺哪裏來的興緻,竟要在這黑燈瞎火中,緬懷先祖遺物。

“金大叔且開了吧,我家二爺最是孝順,怕是不見到老國公的東西,他不肯罷休。”趙天梁不知賈璉要找什麼,當下還以為是他那公子哥不知為何又生出了傷春悲秋的雅興,湊到金彩耳邊道:“走了兩間院子,哥兒瞧着院子裏腌臢,自然就回去歇着了。明兒個,薛家大爺還要過來呢。”

金彩再次掃了眼賈璉的穿着,見他皓白袍子外,罩着一件水綠披風,在清風中披風微微揚起,整個人很有些翩然出塵、不染塵埃,當下思忖着趙天梁說的是,等這公子哥看過了院子裏的凌亂,自然會敗興而歸,當下嘩啦啦地拿出一串上百枚鑰匙,又在那串鑰匙里,分出一小串七八枚鑰匙,拿着頂大的鑰匙開了院門,將院門推開后,先帶着人進去將爬出來的蟲蛇攆走,才請賈璉進去。

賈璉拿着帕子遮住口鼻,若他會飛檐走壁,又或者認識什麼飛賊,必定會悄無聲息地去找,不過眼下看來,他這公子哥就一不會飛檐走壁、二請不起飛賊,為求錢財,只能靠打草驚蛇這一招了。邁步進去,果然這院子裏許久無人踏入,地上落下厚厚一層塵埃,踩着塵埃進去,又見院子裏的紅楓、梧桐葉子落得滿地都是。

院子裏忽地響起吱嘎一聲,隨後一道黑影快速地從牆角竄過。

“爺?”趙天梁嚇得一哆嗦,動起了勸說賈璉回去的念頭。

“是黃鼠狼嗎?”賈璉問。

金彩家的虎着臉道:“怕不是,小的瞧見那東西長着翅膀呢。”

跟隨賈璉的人紛紛生出退意。

賈璉笑道:“黃鼠狼嘴裏叼着的雞,可不就是長着翅膀的?開門吧。”

“……哎。”金彩趕緊去開門,只見門開了后,裏頭又有沙沙作響聲、蛇鼠爬動聲。

賈璉依舊拿着帕子遮住口鼻,邁步進入這屋子內,只見屋子裏果然只有牆角堆着些剝落的粉漆,樑上懸着些殘破的封頂錦緞,便再無其他。

“這屋子,是老國公起居的屋子嗎?”賈璉將這正房三間大房一一走了一遍,出了這院子,就向耳房、抱廈等處去。

金彩跟着開門,聽他問,就道:“老國公起居的屋子,如今收拾給大老爺住着了。”

“那這院子,是誰住着的?說來可笑,白活了十幾年,只顧着玩笑,竟然對祖上建功立業的經過一問三不知。金大叔若知道,只管說於我聽。”賈璉進了屋子,見還是空的,便又走了出來。

“小的也只聽父輩們說過一回,記得也不確切。”金彩堆着笑臉,終於覺察出了不對,這位小爺進了屋子,不似在緬懷先祖,倒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因這般想,當下與內人互看一眼,警惕起來。

三更的棒子聲響起,老宅中的巷子、穿堂、迴廊迂迴曲折,更有老鴰等鳥獸突如其來的啼叫動靜,趙天梁一群人,漸漸覺得兩腿發酸,走不動路,只覺得一所所空院子,看着都一樣。

“二爺,更深露重,快些回去歇着吧,不然着了涼,小的們跟大老爺如何交代。”趙天梁、趙天棟齊聲勸道。

“正是,二爺且回去,明兒個再看也不遲。”金彩堆着笑,只覺得不叫賈璉將屋子全看一遍,他不會死心。

“……也好。”賈璉道。

趙天梁等人齊齊鬆了口氣,趕緊護着賈璉回去。

賈璉拿着帕子遮着口鼻,聽見身後嘩嘩的鎖門聲,總覺得自己算錯了哪一點,這金彩兩口子看似阻攔他一一查看院子,卻在帶着他查看院子的時候氣定神閑,甚至他莫名其妙地分別往東西南北各巷子裏竄的時候,他們也只管開門,並不阻止,如此,若不是賈母沒將私房藏在老宅,那就是他尋錯了地方。

賈璉將帕子撒入袖子中,兩隻手插在袖子裏,微微蹙眉想着老宅里還有什麼地方能藏東西。

老宅里,除了空置的屋子,就只剩下他與賈赦等人現住着的屋子,還有僕役們的屋子。

僕役們的屋子,就連金彩兩口子的屋子裏都總有人進進出出,不是個地方。

如此,也就沒了藏東西的地——他不信眼前這世道,還當真有什麼藏在地底下的密室。

不對!方才金彩家的提過,桌椅案幾並各色擺設都放在庫房裏。若賈母當真有私房,放哪裏比得上放在庫房裏安穩。

那些不知情的,只當庫房裏放着些尋常的、不值錢的玩意,哪裏還會打庫房裏那些破桌子爛椅子的主意。

賈璉心思飛轉,待金彩兩口子將他送到了老宅西小院裏,便對趙天梁、趙天棟兄弟道:“今日勞煩金大叔、金大嬸,昔日見鴛鴦姐姐極好說話,我便想着金大叔、金大嬸必也是仁義忠厚的人。今來金陵一見,果然不錯。兩位哥哥且買些酒水,替我酬謝酬謝他們兩個。”

“不敢當不敢當,老太爺剛剛入土,明日又有人來拜見大老爺,小的萬萬不敢喝酒。”金彩道。

“既然不喝酒,兩位哥哥就陪着金大叔、金大嬸說說話,方才聽金大叔說了些祖上的舊事,想起老國公兄弟等人兢兢業業,我等不肖子孫卻日日醉生夢死,心下不勝感慨。還請金大叔、金大嬸將家中祖上之事一一說給兩位哥哥聽,待他們回去,閑時說給族內上下男子聽,也叫他們看在祖宗創下基業不易的份上,好生珍惜眼前的一茶一飯。”賈璉道。

金彩越發篤定賈璉別有企圖,忙要推辭,卻見趙天梁、趙天棟兄弟貪杯,巴不得離開賈璉這偷閑,雙雙挽着他的臂彎道:“縱然是明兒個有事,金大叔也且陪着我們去說說話。”不敢明着說吃酒,但背着人喝上幾杯,是一定的事。

金彩掙脫不得,又見賈璉進屋后,嫌棄地拿着拇指在梨花底座、絹面綉白菊的屏風上一抹,“怎拿了這屏風來?”

“小的立時叫人給二爺換了新的來。”金彩家的道。

“天晚了,金嬸子乃是女子,怕受不得秋露。金嬸子且將鑰匙拿給小子們,叫小子們立刻去搬了屏風給我瞧瞧。他們跟着我久了,知道我愛什麼樣的。”賈璉在房內椅子上坐下,等着瞧金彩兩口子是否還跟早先一樣沉得住氣。

金彩家的眼皮子跳個不停,總覺得賈璉不是無的放矢,堆笑道;“不敢勞動跟着二爺的哥哥們,二爺只管說喜歡哪樣的,小的立時去搬了來。”

被趙天梁、趙天棟糾纏住的金彩,也懸着一顆心看過來,後背上慢慢冒出一層冷汗。

“算了,祖父剛剛過世,擺着這菊花屏風卻也不錯。”賈璉叫金彩夫婦煎熬了許久,看他們越來越緊張,不似他巡視屋子時那般從容,才緩緩開口。

“是。”金彩才鬆了口氣,就被趙天梁、趙天棟兄弟兩個齊齊攙扶出去。

金彩家的也趕緊跟着出去。

趙天梁、趙天棟兄弟二人在金彩兩口子家中吃喝到了天將將亮時,才互相扶持着回去。

金彩家的滿臉倦色道:“當家的,你瞧,璉二爺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了?是不是京里哪處走漏了風聲?”

金彩不置可否,只盼着賈赦父子快快回京。

秋露正濃,只聽得府中一隨從來報:“金大叔、金大嬸,五更時,西邊咣當一聲。有人說瞧見那邊有人影出沒,是否要開了那邊巷子門、院子門瞧一瞧?”

西邊?聽聞是庫房的方向,金彩夫婦二人臉色煞白,立時想到賈璉頭上,顧不得梳洗,趕緊隨着隨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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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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