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王家眾女

17王家眾女

“哎,璉二。”那少女看他徑直過去了,忙從門檻上下來,追上兩步,冷冷地道:“好個璉二爺,往日裏見了,沒個好話也有個笑臉。如今成了一等將軍家的公子,就當面不給人臉了。有道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就怕一等獎軍公子的頭銜還沒暖熱,就換人了。”

因這幾句尖酸話,賈璉停住腳步,細細向那少女臉上看去,只見她一雙丹鳳三角眼高高挑起,正合了書中那句“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等句,心道若是她穿着一身大紅衣裳、放肆地大笑出場,他也不至於第二眼才認出她來。

“鳳姑娘可是聽到了什麼消息?”賈璉不解王熙鳳怎來了,隨後想,未必不是這人心高氣傲,見賈赦信中隱晦地拒婚,便跟着王夫人過來出一口惡氣;至於王夫人怎麼想,那就另論了。

“鳳姑娘?”王熙鳳眸子冷了冷,原當信里所說是賈赦一人的主意,如今見璉二對她冷淡得很,遠不像往日模樣,竟像是急趕着撇清,等着跟旁人定親呢。

不是鳳姑娘,莫非是小甜甜?賈璉有些心虛,他因娶王熙鳳弊大於利,就下定決心不娶她,可萬一賈璉跟王熙鳳這對青梅竹馬,也跟賈寶玉、林黛玉一樣情投意合呢?

僵持許久,賈璉依稀記得賈珍在書中喊過王熙鳳個什麼妹妹,他跟着賈珍喊總沒錯,可一時想不起是鳳妹妹還是大妹妹,乾脆道:“你說也罷,不說也罷,我事多的是,不陪着你繞圈子了。”說罷,就要走。

王熙鳳看他就那麼走了,咬牙切齒道:“呸,不知死活的東西,好心支會你一聲,還不領情?”氣得跺腳,心裏又不甘心,乾脆地跟上去,“沒良心的,怕你還不知道自己站在火坑裏呢。你家大老爺一閉眼過去了,他做下的事,你家老太太還不得怪到你頭上?趁早跟姑父、姑媽服個軟,說幾句好話,叫他們在老太太跟前替你說幾句好話。那何知府算什麼東西?姑父一句話,他還不得乖乖地把人給放了?你如今認錯還來得及,等聖旨下來了,你求爺爺告奶奶也沒用。”

聖旨?莫非聖旨要下到金陵來?難怪賈政兩口子急匆匆地來了這。可是如今不光有個皇帝,還有個太上皇,不管對太上皇還是皇帝而言,“兄終弟及”都是諱莫如深的四個字。這四個字若是可行,皇家不知要颳起多少腥風血雨。是以,賈璉篤定賈政一行人要失望而歸了。

賈璉腳步一頓,回頭看王熙鳳兩片紅唇喋喋不休,又細細回味那一句“沒良心的”,也不跟她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鳳姑娘,莫非昔日咱們有個什麼不清不楚的,竟叫你如今這般為我操心?”

王熙鳳登時氣得渾身發顫,狠狠地剜了賈璉一眼,冷笑道:“呸,你是個下流坯子,我還是個正經的姑娘呢,誰與你有個什麼不清不楚的?”臉色白了又紅,終歸還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竟然氣得眼眶通紅,又啐了一口,裹着鶴氅,便領着兩個也臉色煞白的丫鬟去了。

“二爺那話太唐突了。”趙天梁眼瞅着王熙鳳的身影有些寂寥地去了,忍不住替王熙鳳打抱不平了一句。

“那昔日,我與鳳姑娘可有不清不楚過?”賈璉問,少女情懷總是詩,若果然有,那必得好生替賈璉終結了這段孽緣才是。

趙天梁忙道:“二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又不是那些不規矩人家的男男女女,二爺跟鳳姑娘自然是清清白白的。”

“這就好。”賈璉道,回想方才王熙鳳形容,就想這王熙鳳必是聽人打趣了她跟賈璉幾句,心中就生出了些少女情懷——這打趣的人,必是賈母、王夫人幾個了。如此,他快刀斬亂麻地處置此事,才是最妥當的。忽地想不知道黎家姑娘芳齡幾何,最好那姑娘比他現在大上幾歲,不然,真沒法下手。

趙天梁見賈璉對王熙鳳沒什麼多餘的念頭,忍不住又嘆了一句:“瞧着鳳姑娘倒是對二爺好呢。”

賈璉搖頭,心下不以為然,又聽全福來說許玉珩來信,便趕緊去回許玉珩的信。

卻說賈政、王夫人回到房中,梳洗后換了衣裳,賈政又拿着賈赦、趙天梁的話盤問了王夫人一回。

王夫人道:“絕對沒有那回事,多年夫妻,老爺還不知道我嗎?”因聽說少了十數萬,就疑心到賈母頭上,雖說近年來,府中一些瑣事賈母已經交給她打理,但要緊的事還握在賈母手上,除了賈母,再沒有第二個人有那什麼神通辦出這事來。雖猜到是賈母,但不敢跟賈政挑明,又聽說薛蟠奉薛姨媽之命過來探望,叫了薛蟠來見,又請了同來金陵、此時暫住賈家的王子勝夫婦過來見薛蟠。

薛蟠許久不曾見過王夫人、王子勝等人,進門后,一一給他們磕了頭。

王子勝夫婦心知薛蟠來就要說起賈家的家事,於是識趣地借口路上吹了風頭疼,問候了薛姨媽一聲便回去了。

薛蟠待他們走後,就道:“姨父、姨娘,那姓何的不知受了誰指使,鐵了心地抓着案子不撒手。”因見賈政溫厚、王夫人端莊,恰合了薛姨媽口中的話,對他們二人越發敬重起來。

“莫非當真是兩江總督、江蘇巡撫從中作梗?”賈政正色問。

“大抵是了,璉二哥把迎春妹妹都送到兩江總督府上了,怕赦老爺跟兩江總督交情深得很。”薛蟠心裏有些煎熬,一面因璉二相貌、品性,將他看成領着他浪跡花叢的榜樣,一面又因王夫人的緣故,不得不在此時算計着璉二。

“難怪迎春沒出來。”王夫人這會子才想起來迎春也在金陵,須臾,又想賈赦那等一無是處的人都能跟兩江總督交情匪淺,更何況是他們個個出息的二房,未必不是賈赦背着二房說了些什麼蒙蔽兩江總督,才叫兩江總督偏幫着賈赦去叫何知府審案子,於是對賈政道:“我既然來了,又有鳳丫頭來跟迎春作伴,不如,就將迎春接回來?勞煩兩江總督府照料迎春,還該送上厚禮謝他們一謝。”

賈政自然也明白這是與兩江總督來往,並試探兩江總督意圖的大好借口,當下點了點頭。

薛蟠因被許玉珩捉弄,趕緊將黎芮昔日貶低榮國府兩位老爺的話說一說。

王夫人、賈政來時就聽說過這些。

賈政道:“那些個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同朝為官,心裏為的都是聖人,難道還會為了那些個陳年舊事互相攻訐不成?如今不過是去謝謝他們照料迎春,又不是為旁的。”說罷,借口頭暈,便將送禮一事丟給王夫人料理,自去書房歇着。

王夫人心知賈政在裝傻,想由着她送禮,甭管她送禮後會不會碰了一鼻子灰,總歸不管賈政的事,拿着帕子擦了擦鼻翼,又撣了撣身邊榻上的彈墨引枕,總覺得這老宅的東西用着不趁手有一股子霉味,“今日為趕着領旨過來,不曾準備下什麼東西,蟠兒回家,與你媽說一聲,暫且從柜上賒些東西,拿去給兩江總督、何知府送去。”

“領旨?”薛蟠詫異了,隨後想起薛姨媽所說,對王夫人連聲道:“恭喜姨娘、賀喜姨娘。”

“有什麼可賀喜的,難為大老爺年紀輕輕,就起不來了。”王夫人唏噓道,落下兩點淚來。

因她這麼一句,薛蟠越發篤定賈赦這爵位要落到賈政頭上了,心中歡喜,但他沒那份玲瓏心思,聽不出王夫人是借故討要東西,也說不出那“什麼賒不賒賬的,姨娘還沒進金陵,家裏就將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只說:“姨娘且等等,待我回家跟媽說去。”

薛蟠才出門,一直陰沉沉的天上落起雪來,那雪細碎就罷了,偏只下了薄薄一層,就停下了。

細碎的小雪灑在地上,遮不住黑黝黝的大地,叫人拿着掃帚掃不起來,越發襯得地上污穢不堪。

薛蟠興沖沖地回了薛家,薛姨媽聽了,立時教訓薛蟠道:“你好歹跟你姨娘說一聲東西早準備下了,叫她聽着也歡喜。如今準備齊了東西,再給你姨娘送去,千萬告訴她這些個不值個什麼,也就拿着送人時體面一些,千萬不可提起銀錢的事。”

薛蟠略有些不喜,薛寶釵老成地道:“哥,家裏父親沒了,咱們指着舅舅、姨娘過日子,才不叫人欺負了去。如今姨娘家有事,送些東西過去,也算不得什麼。”

薛姨媽摟着薛寶釵欣慰道:“到底是大姑娘通透一些,比你哥哥強多了。你姨娘你三舅、三舅媽、鳳丫頭都過來了,咱們少不得也要去瞧瞧。”

薛蟠爭不過她們兩個,只得叫了管家來,讓管家依着薛姨媽的吩咐去料理,不過隔了一日,就帶着人,趕着兩輛馬車,並領着薛姨媽、薛寶釵的轎子進了賈家老宅。

薛姨媽登門時,賈璉正在房中給許玉珩寫信。

原來徐玉珩那日辭了賈璉,回家后,就與黎碧舟、黎碧舟之妻房氏合計着給《詩經》添加斷句的標註,標註之後,又想起此事是賈璉起的頭,於是很是君子地寫信向賈璉請教,以示他們沒將“功勞”據為己有。

賈璉原想顯擺一下,將標點符號一一在信中寫給許玉珩,隨後又想自己如今扮演的是個勤奮上進有些天賦但墨水不多的人,於是只在信中說一句末尾結束,有圓滿的意思,該以一個圓圈做結尾,就叫人將信送給許玉珩。

果然許玉珩那邊收了信,大讚那一點句號,比他們原本想的要妥帖,於是又拿了其他與黎碧舟、房氏自創的符號來跟賈璉討教。

賈璉原本想敷衍黎碧舟、許玉珩,此時瞧這兩人是認真做學問的,甚至黎碧舟之妻房氏,也不避嫌地在許玉珩這信上添了幾行娟秀的小字,將她的見解寫在信上,於是一掃早先的敷衍態度,認真地與他們探討起來——自然,為叫許玉珩、黎碧舟更感動一些,他有意弄了些賈赦的葯湯灑在信上,以表示自己是忙中偷閑給他們寫信。

賈璉正在斟酌葯湯要撒多少,才會又叫信紙上有藥味,又不顯得矯情,就見趙天梁、趙天棟兩個進來了。

“二爺,薛家姨媽、薛大爺、薛大姑娘來了。”趙天梁挨近一些,壓低聲音道:“看薛姨媽他們帶了兩車東西過來呢。”

“兩車東西?”賈璉拿着賈赦的愛扇,慢慢地扇着信紙,好叫信紙上的葯湯快些幹掉,“又不逢年過節,這送的是什麼禮?”

趙天棟忙道:“小的也納悶,眼下他們才進府,倒不好立時跟薛大爺的跟班打聽。”

“那就遲些再打聽,梁大哥遲些去兩江總督府送信,若有人提起府里的事,就說,二老爺、二太太不知為什麼總是歡歡喜喜的,叫我這二爺瞧着,更加傷心。”賈璉道。

趙天梁答應着,兜着袍子替賈璉扇風。

賈璉看他這樣,不由地就笑了,早先賈赦給的、梅縣令送的銀子還在,給他們兄弟一人十兩銀子做花銷。便出門向賈赦院去,見躺在才床上的賈赦嘴唇發乾直着脖子喊也沒人搭理,伺候他的兩個侍妾不知哪裏去了,先端着茶碗給賈赦餵了水,餵了兩口,才見兩個侍妾一身濃郁香氣地過來。

“二爺,叫婢妾來喂。”一個穿着牙色撒花夾襖的侍妾搶着接過賈璉手上的茶碗,豐腴的身子卻向賈璉身上擦去。

賈璉心生厭煩,冷笑道:“這大半日哪裏去了?叫老爺渴成這樣。”

牙色夾襖的侍妾名叫綺蘭,看賈璉發火了,依舊不急不緩地嫣然一笑道:“哪裏有大半日,我與紫荇兩個出去透透氣,前腳走,聽說二爺後腳來了,就趕緊回來了。”

“哼,前後腳那點空當,能將老爺渴成這樣?到底去了哪?”賈璉冷笑,如今是伺候病人,不是旁的,斷然沒有兩個都走的道理,“不說剝了衣裳丟出去打。”

綺蘭、紫荇這會子又媚眼如絲地向賈赦求救。

賈赦躺在床上恰將綺蘭勾引賈璉的模樣看在眼中,正在氣頭上,哪有功夫憐香惜玉。

“全福、全壽,拉她們出去脫了衣裳打。”賈璉對外喚了一聲。

全福哥兒幾個答應着就要進來。

紫荇忙伸手指向綺蘭道:“二爺,我瞧着綺蘭去給二太太磕頭請安,就也……”

“二太太稀罕你們的響頭?”賈璉一凜,王夫人再“厚道”,也不是在這當口有功夫見兩個卑微侍妾的人。

綺蘭憤恨地瞪了紫荇一眼,“二爺,是周大娘先見了紫荇,我才要跟太太磕頭的。”

“全福,將這兩個攆到太太房裏伺候去,不許她們再出門。等老爺好了,再叫老爺自己處置她們。”賈璉冷冷地望向這兩個女子,王夫人的手也太長了些,連伺候賈赦的侍妾都勾搭上了,虧得這兩個女人爭着討好王夫人露出破綻,不然他還一直蒙在鼓裏。

綺蘭、紫荇慌張了,她們原是看賈赦不中用了,又聽說聖旨下來,榮國府就歸賈政了,於是趕着討好王夫人,此時被賈璉攆出去,又是媚態百出地求饒,又是我見猶憐地磕頭。

等她們兩個被攆出去了,賈赦已經因侍妾的醜態百出氣得直翻白眼。

“罷了,就叫兒子在父親跟前伺候着吧。”賈璉嘆息一聲替賈赦撫着胸口,從今以後,給賈赦的一飯一水,都要仔細查過了才行。

賈赦原本覺得他若生病,璉二不當著他的面調戲小姨娘,也要在背後跟小姨娘親親我我,不想此時見他這樣地孝順,當即感動地老淚縱橫道:“還是璉兒最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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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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