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峙顧玄
安城是從來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他還能夠去參加自己的葬禮,更加諷刺的是,和他一起參加葬禮的人。
居然是顧玄的金主。
或者也可以說是當下鍾明西的金主,總歸也沒什麼差。
在衣櫃裏面翻騰了半天,安城最終也只能挑出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西裝穿着,這個鐘明西平日似乎並不怎麼注重自己的打扮,或者說審美觀比較畸形,衣櫃裏頭除了奇裝異服就是暴露裝,一件一件看的安城腦仁直發疼。
原諒他一大把年紀在這裏看小孩的朋克裝,只覺得是中二病。
更何況鍾明西本身就沒什麼積蓄,想來想去也只剩下穿穿舊衣服的份。
一身黑色西裝把鍾明西本就瘦削的身材襯得更是一條條,幾乎就剩下一把骨頭架子可以抓上一把。
安城照着鏡子看了一會兒,然後滿意地走了出去。
他在大清早上接了個電話,說是公司給他派了一個助理,以後負責鍾明西的日常生活,安城表面上有些受寵若驚地應了,事實上心底亦是明鏡,這決計是公司上層的人得到了他要出演《莫忘》男三號的消息,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重頭戲,想必公司也要開始重新審視鍾明西的地位。
娛樂圈也好,生活中也罷,事情就是這麼現實。
一朝得道,就是平步青雲。
安城輸不起。
被派來的那個小助理叫做連清,是個身高一米六的小女生,似乎剛不過20幾歲的年紀,雖說沒什麼經驗,到底還是一腔熱血的。她早早就給安城打來了電話,彙報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其中的內容包括將鍾明西的作息生活習慣包括愛吃什麼全都打探了清楚,速度堪比八卦小報。
這讓安城有些哭笑不得,他似乎是做慣了那個萬人之上的安城,早就習慣了助理的穩重個性,大多時候都是不苟言笑的。
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要仔細地審度,生怕被人拿了把柄去,然而現下變成了小透明鍾明西,連着一個熱血沸騰的小助理,這才是真正的新生活,值得好好把握的新生活。
“我今天要去安天王的葬禮,你要和我一起嗎?”安城想到如果沒說出來事後要被念叨多久,忍不住如是問道。
連清在那頭沉默了半天,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鍾先生,您確定要去嗎?我怕到時候沒有邀請函會不會尷尬……”
“不會,”安城饒是骨子裏頭都發了霉,到底也是會因為他人的關切而微微覺得有些暖心起來,他笑了笑,習慣性地用上了安撫小孩子的口氣:“我之前和人打好了招呼,你要一起嗎?”
“要!”連清的語聲非常雀躍:“我是安天王的腦殘粉,沒想到現下安天王……哎……”
聽着那邊連清愈來愈低的聲線,安城打心底有些想要嘆氣,他是沒可能直接站出來告訴連清,那個倒霉催的安天王還沒死,他從地獄裏頭爬出來了,準備着讓那個顧玄殺人償命,這些話當然不能說,只能爛在肚子裏。
想到這裏,他只能用鍾明西的口吻開口:“那今天早上九點,安天王的墓園門前見吧。”
“我來接您!”連清依舊是非常有幹勁。
“不用……”安城嘆了口氣:“我還沒有車,你來的話我也只能帶你打車去。”公司又不給報銷,鍾明西的賬戶空蕩蕩的簡直就是個悲劇。
“好,”連清的語聲聽不出失落,只是默默然道:“那您自己小心。”
安城有些無奈,這種事有什麼可小心的,總不能連出個門都那麼倒霉。
然而事情還真就被他給料中了,因為有的時候人吧,喝口涼水都能塞牙。
安城遇到了傳說中的盜竊團伙,在大馬路上被人把錢包給偷了,以至於當他坐着公交車到達了那郊區的墓園時,甫一下車就發覺了這個偌大的悲劇。
沒了錢包,就沒辦法把準備好的禮金交給門口的人,這樣的情形簡直是太過尷尬,安城這輩子是第一次遇上,也是當真地無奈。
他想不通自己都死了,到底還有誰在門口大張旗鼓地收錢,只是他只能默默然站在外頭,然後盯着門口發獃,期冀一個奇迹的發生。
門口車水馬龍人流攢動,大多數都是演藝圈的知名人物,自然很少有人會看到站在一旁鍾明西這種小透明,他們來了,也不見得就是安城的朋友,只不過天王驟然遇難,不得不來表示一下關心,順便在媒體面前露個臉混個臉熟。
僅此而已。
安城心底明鏡,站在一邊默然看着,忽然覺得出現在安城墓園前的自己有些多餘。
就在這時候,墓園正前方停了一輛車,是一輛蘭博基尼的新款,看上去就帶着幾分不羈的模樣,安城怔了怔,然後看着祁嚴從車裏頭開門走下來,明明沒強光偏生還戴了一副墨鏡,遮去了大半張臉,饒是如此整個人看上去依舊冷漠得很。
安城剛想往前走,就見祁嚴已經和旁邊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打算走進去。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要跑,安城自然不能放過,他低聲咒了一句,然後拿起手上一直抓着的手機撥通了祁嚴的電話。
快走到墓園門口的人停住了腳步,然後接起了手中的電話,語聲依舊是冷嘲的:“怎麼回事?別告訴我你塞車來不了了。”
“祁導,我在門口。”安城頓了頓,如是道。
祁嚴的目光隔着墨鏡看了一圈,然後在角落裏直截了當地捕捉到了安城的身影:“鍾明西,”他往旁邊走了幾步,語聲有些咬牙切齒:“你別告訴我你沒準備禮金。”
“我被人偷了,祁導,我就是告訴您一聲,我到了。”安城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無辜一點,偏生他這樣的性子又實在不是什麼純善的人,這樣的語聲就多了幾分調侃的意思。
祁嚴的臉色果不其然冷了下來,他和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然後隔着攢動的人頭盯准了遠處的安城,十分言簡意賅:“滾過來。”
安城嘆了口氣將電話掛斷,然後非常沒出息地滾過去了。
跟着祁嚴,自然沒有紅包夠不夠的事情,他直接往裏頭走,然後低聲對祁嚴說了一句:“謝謝您,祁導。”
祁嚴沒做聲,進去了墓園方才冷嘲熱諷地問道:“你等下怎麼回去?”
安城沒料到這個問題,想了想便道:“我和助理一塊吧。”
祁嚴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自顧自往裏頭走,似乎根本就忘了身後還有這麼一個人。
安城無奈,只好掏出手機來給連清打電話,畢竟在這麼偌大的地方孤身一人總還是有些問題。
然而他的電話還沒撥通,旁邊的一個人就走了過來,逕自將他手裏頭的手機抽走了。
安城抬起眼,然後保持着妥當的微笑:“顧前輩,好久不見。”
顧玄的臉上含着七分冷三分笑:“好久不見,你叫什麼來的?”
安城自然知道這人的性子,聞聲也只是笑了笑低聲嘲道:“顧天王怎生貴人多忘事,當年可是顧天王將小的送上了祁導的床……”
他的話音就停在這裏,帶着幾分露骨的笑意。
顧玄臉上微微一僵,他自然想不到有人會將這種羞恥之事到處講,換做旁人,對於這種黑暗的交易也不過是做了就算了。
哪裏還來了一個這樣的鐘明西,幾乎恨不得將這層關係掛到臉上?
孰料安城算的就是顧玄這份皮薄,當時的顧玄也是因着臉面不堪方才下狠手斷絕了安城的念想,而今亦是如此,他做了,卻又不願意公之於眾,孰料這樣也就成了他最拿手的把柄,屢試不爽。
看着面前笑得志得意滿的鐘明西,顧玄只覺得心底氣不打一處來,偏生此處又是外頭,礙着面子也不能做什麼,只好微微傾身向前,藉着前輩關照後輩整理衣領的契機微微冷笑壓低聲線道:“鍾明西,你不要得寸進尺……”
“顧玄。”旁邊忽然響起的聲音讓顧玄幾乎全身一僵。
顧玄抬起頭來,就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祁嚴正站在他們兩個旁邊,他乾笑了幾聲開口:“祁導。”
祁嚴沒做聲,只是像是招呼小狗似地對安城招了招:“小鍾,你跟我過來一趟。”
被留在原地的顧玄臉色立時尷尬起來,他還記得當他打電話給祁嚴說今天是安城的葬禮時,祁嚴那副不冷不熱的態度。
在這一瞬間全是瞭然起來。
最簡單的一種解釋,就是祁嚴他食髓知味了。
顧玄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靜,手心卻是不動聲色地蜷了起來,帶着一種決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