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只好點頭答應。點煙那女子替代了羅律的位置,一圈沒打完,曹法官便接了個電話走了,剩我們三人正面面相覷。又過幾分鐘,羅律的電話打了過來。“即墨,來1209號房間找我。”

儘管心有詫異,我仍是聽命去了。找到1209房間,敲門,開門的竟是曹法官!

“我找羅律師。”隱隱有些不安,卻抓不住重點,只好說出來意。

曹法官笑得怪異,側身示意我進去,我卻不知哪裏來的直覺,硬生生站在門口只是不動,陪着笑:“曹法官,羅律師在裏面嗎?”

曹法官的臉色暗了暗,“他不在。”

“謝謝曹法官。”我轉身欲走,卻驀地被抓住手臂。“你幹什麼!”

曹法官狐疑地打量我,低聲道:“羅秉良沒跟你說清楚?”

“他說讓我到1209號房找他。”我掙開他的手,鎮聲道。

“那不就對了。”他呵呵地笑,手又抓了上來。“別裝天真了,你肯來就表示你同意。你們這些小女孩我見多啦,表面上多清高似的,骨子裏還不都是一樣?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回頭告訴小羅,你好好陪我一晚,這案子,我給你十拿九穩。”

我登時漲紅了臉:“你胡說什麼!羅律只是找我來和你們打牌,我不懂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手!你放開我!”

曹法官臉色登時掛不住了,我的叫喊引起路過服務生的注意,他不便動手,只好黑面警告:“你們合夥耍我是不是?告訴你,搞得我不開心,你們一個官司也別想贏!”說完惡狠狠甩開我,伸手拿出手機打電話。

我如釋重負,扭頭便跑,衝到電梯口時被人一把抓住:“站住!我的姑奶奶哎,你可把我害慘了!”

竟是羅律!

他手裏還攥着手機,邊接聽邊將我拉出電梯。“是,是,怎麼會呢?這是誤會,真太誤會了。怪我沒說清楚,您別見怪,她年紀小不懂事,是,您等我跟她說清楚。”

掛了電話,他怒沖沖瞪着我,“即墨,你怎麼回事啊?得罪曹法官,你不想幹了是吧?”

我回瞪着他,聲音打着顫,怒氣洶湧難遏:“我是實習律師,不是妓女!”

羅律眼睛一冷,冷嘲之意頓生:“妓女?什麼妓女能值這個價?”他伸出五指晃一晃,“我叫你來,就是要你哄他高興,車上答應得好好的,臨了翻臉撂挑子,你懂不懂規矩?”

不等我開口,他又罵:“我見你是個聰明人,費心給你介紹曹法官認識,為你鋪路,你卻不識好歹!還實習律師,我呸!沒我提攜,你就回去打打文件算了,想當律師,你夠格么?”

我氣得臉色通紅:“就是你這種人攪混了律師這個行業!”

“別裝純了,你再三地貼着我,不就是想讓我帶你出道么?現在給你機會,你倒一哭二鬧立牌坊了。一句話,干還是不幹,我沒時間跟你磨嘰。”羅律掏出一沓子錢,“要不是老傢伙就好你這口,五萬能找多少個妓女?你還真別高看了自己。想當律師,這點犧牲都做不出,就是讓你當了,也沒個長久!”

我一把將那疊錢打落在地,“人渣!”急怒之下,心臟幾乎破腔而出,我氣到無法言語,強忍眼淚扭頭便走,卻不慎撞到電梯旁的盆栽,“嘶——”好痛!膝蓋大抵是青紫了。

“真是蠢貨!”羅律師氣急敗壞地跺腳,轉身便走。我強忍劇痛挪進電梯,門方合上,一拳便狠狠錘了上去。這平白遭來的一番羞辱令我身痛心痛,更是為了自己先前的妥協不堪。為了更快成功,我將自己變作了素日最厭憎的人,明知不對,仍縱容自己跟着羅律師見法官,陪打牌……因此遭遇這番羞辱。我咬着牙,牙根銳疼。

我根本不值得同情,我就是活該!

心中苦痛難安,電梯卻終是叮一聲開了。我蹣跚挪出,怎能預料,更大的刺激就要迎面砸來。

“這次回來呆幾天?伯母的身體好些了吧。”

一道熟悉的男聲竟毫無準備地響起。身體瞬間僵硬,這個人……

拚命地深呼吸,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後腦襲來的陣陣刺疼與眩暈。不要,不要是她……

“媽媽的病本就是心病,無所謂好或不好。”

“小曼,你不必過於擔心了,我倒是覺得,只要你過得好,伯母自然什麼病都好了。”

“也許吧。不管怎樣,叡庭,謝謝你。”

頭嗡得一聲,接下來,眼前的一切便都模糊了。

是了,就是這個聲音了。

就是這個聲音,這個女人。這個曾陪伴我兩年的光陰,讓我生,又讓我死的女人。

我曾在睡夢中無數次與她重逢,醒來發現已經哭濕了枕頭。接近病態的迷戀,憑她一紙單薄相片,縱然寒冬都可以流淌暖意。

無數次幻想過未來的某天會在何種情境與她相遇,能勇敢面對她一無所知的雙眸,含笑點頭,說一句“你好”。

可無論怎麼幻想,無論怎麼期待,我也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在這樣不堪的情況下,驀然,與她重逢。

“呵,這種事也要謝,那以後你要謝的可多了。慢點,這邊。”

夏叡庭的聲音如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在我的脖頸上纏繞蔓延,幾乎窒息。我猛然回頭,正看到她清瘦的背影,烏髮如雲,雪色襯衣,煙青色的半裙,線條極美的一雙小腿。被夏叡庭摟着,很快隱沒在電梯中。

殘影碎落在腳邊,我嘗到唇上溢出的血腥味。剛才那樣受辱都忍住不哭的我,終於是眼中一潮,某種*的液體,奪眶而出。

不知是怎樣走出去的,仰臉望去,雨勢竟成瓢潑,一腳踩下,飛珠濺玉。

雨水還是淚水,再分不清。風乍起,髮絲覆了滿臉,衝進雨幕,悶頭奔跑,想要自暴自棄的心思便如同洶湧暴漲的洪水,在猝不及防之際淹沒了身心。我只能一直奔跑。如苦行僧一般的執念,如果一直不停下來,反倒有一種累極心安的救贖,可一旦放鬆,那些過往的恩怨情仇便如跗骨之蛆乘虛而入。下個沉淪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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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思歸續――似是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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