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歸去
“文師叔?”
文師叔搖了搖頭:“我粘不上。那人似乎是做了什麼,我雖以金丹靈氣將穆師侄的臉縫合,靈氣受阻,根本無法縫合。若我所料不錯,那人應該是設置了一個小型的陣法,陣法解不開,穆師侄只能這樣下葬。”
飛雲宗的修士已是目眥欲裂:“究竟是誰幹的?”
穆瓊珠雖然平時為人可惡了些,但是一個處於花樣年華的女修士慘遭如此對待,未免讓人心痛,更不用說這女修還是他們的同門。
一個修士問道:“這陣法可解么師叔?”
文師叔苦笑:“可解倒是可解,只是一時半會兒,又如何解得?莫非就把穆師侄的屍身放在這裏,陣法解完才下葬么?”
修士們立刻沉默了。
他們雖然憐惜穆瓊珠的遭遇,卻也不願每日與屍首相對,畢竟這位師妹的死狀着實太過可怖,他們即便已經看了好幾遍,也不免心懷惴惴。
“師叔,您說會不會是那日對穆師妹拔劍相向的那個玄機門修士做的?”
“應該不是。”雲崢沉吟半晌,道:“那修士不過築基後期,如何能夠在我們這麼多人的探測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穆師妹又不留痕迹呢,再加這連文師叔都解不開的陣法,那修士據說是玄機門掌門之孫,卻也不見得能設下那樣的陣法。”
一個金丹期修士接口道:“此人行事老辣,遠非築基期修士可比。”
而昨日仍然鮮活肆意美艷不可方物的穆瓊珠,不過一夜時間,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飛雲宗修士並不敢立即將她下葬,稟報了穆長老之後,待對方回應不必帶回宗門之後,方才在第二日清晨着手將其下葬。
雲崢此刻也不由得喟嘆,穆瓊珠心心念念的爺爺,對她的寵愛也不過爾爾。畢竟穆長老不止這一個孫女,兼之取消黃榜資格的罪責,也讓這位老牌長老察覺到了自己對孫女的縱容。何況兇手行事狠辣,手段又似極為高超,更像是復仇而來,聯想到穆瓊珠往日的作為,飛雲宗修士多認為她應是得罪了某個厲害人物導致別人特意尋仇。
穆長老縱是元嬰期修士,也不敢輕易復仇。孫女多的是,死了便死了,若是貿然行動,卻會讓整個家族陷入危難之中。
修士有戰鬥而死,有年歲到了自然老死的,但是像穆瓊珠這般死得極其不光彩的,恐怕也是這世間少有。
雲崢腦海中驀然浮現了賀雲卿和燕枯心的臉孔……雖說那兩人的可能性極小極小,他卻仍是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兩個人。
“絕非池中物啊!”雲崢默默感嘆:“應是我想岔了,那兩人連那個傢伙都打不過的。”
黑影一把火燒盡身上的黑衣,從儲物戒中掏出一身道袍換上。冷靜地除去手臂的臟污,一個清潔術將渾身上下清理了一番,他方才折返回雲霄城中央的一間客棧。
動作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黑影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房間裏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他放慢步子,低喝一聲:“誰?”
燈光卻在這一刻照亮整個房間。
“你回來了。”
黑影赫然就是燕枯心。
賀雲卿坐在一旁的軟椅上,薄紗輕衫,手裏捧着一杯靈草清茶,杯口隱隱騰着煙霧,應是剛泡下不久。
燕枯心挑了挑眉:“師兄怎麼會來我這裏?”
賀雲卿擱下被子,神色並無絲毫波動:“一夜未歸,你去了哪裏?”
燕枯心並沒有回答賀雲卿的問題,反倒脫下自己的道袍披在賀雲卿肩頭:“夜色已深,師兄還是早些睡罷。”
“那陣法雖然巧妙,卻也並非不能破解。”瞥見燕枯心驚訝的神情,賀雲卿道:“我曾經修習一本相關的法術,便在陣法上稍稍做了一些手腳。下次單獨行動時還是小心一點,莫要被人抓住尾巴。還有,那女人的死狀太難看,我不喜歡。”
燕枯心的眸子驀然亮了,比燈光還亮。
賀雲卿繼續道:“其實你真的沒有必要那麼做,略施懲戒便可以了……”
話未說完就被燕枯心出聲打斷:“她差點害死你,死千次萬次都沒關係,別的我都可以忍,只這一件,不可以。”
賀雲卿將一杯清茶喝乾凈,便離開了燕枯心的房間。臨走時他扣了扣門:“早點睡,明早還要趕路回去。”
回答他的,是一聲輕輕的“嗯”。
對於賀雲卿如何跟蹤,法決的作用,以及燕枯心如何躲避過金丹修士的探測,陣法的由來,兩人都並未多言,只把這些看作是對方的秘密,然而經歷了黃榜之爭,原本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內心卻貼近了許多,不須言語,只有彼此才能感應。
燕枯心微微一笑,這算是他們共有的秘密么?
第二日早晨,正是玄機門修士離開雲霄城的時候,也是飛雲宗安葬穆瓊珠的時候。本為了黃榜名額而爭鬥的修士們此時卻明顯有些興緻缺缺,眼神茫然地盯着穆瓊珠的屍體,不知想到了哪裏。穆瓊珠的臉皮仍然沒有縫合上,血液卻已然乾涸,配着那張血色盡失的臉,無形中便生出一股恐怖的感覺來。
文師叔低嘆一聲,將她雙眼闔上。
“師叔!師叔!穆師妹的臉……”一個弟子的叫聲讓飛雲宗眾修士嚇了一跳,待他們緩過神來時,便發現早晨怎麼也縫不上的臉卻詭異地粘合在了一起。文師叔探手查看,嘆息道:“陣法失效了。”
“這是為何?”
一個金丹期修士垂下眸,低嘆道:“這兇手,實在太過歹毒,這種手法,簡直聞所未聞哪!”
築基期弟子們並未看出來,他們幾個金丹期修士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那兇手的意圖。
這個陣法,其實是個生陣,一方面是要揭開穆瓊珠的臉皮讓她死後受辱,一方面,卻維持着穆瓊珠的生機。其實昨日他們見到穆瓊珠時,她還是活着的。若是他們強行破開陣法,生機受損,穆瓊珠則會死於他們之手,而如同今日這般,陣法效力自動消散之時,穆瓊珠的生機也同樣消失。
無論他們選擇哪一個,結局都沒有任何差別。
“穆長老實在是縱容太過,結下這等仇怨,不死不休,死也不肯休啊!”文師叔低低嘆了一聲,心頭掠過一絲苦澀。昨日他們只覺穆瓊珠死後氣色紅潤分外可怖,其實那個時候她根本還有一線生機,並不是他們斷定的死人。
“文師叔……”
一股哀傷的氣息在飛雲宗修士之間瀰漫開來,雲崢靜靜走上前,勸慰道:“只願穆師妹投胎轉世后能夠真正醒悟……”
文師叔點點頭:“修仙之人,心平氣和始終最重。”
這廂飛雲宗修士哀嘆連連,那一頭,玄機門眾人已穿過雲霄城內最大的傳送陣,往安陵城趕過去。賀雲卿背着飛劍,走在隊伍的最末,燕枯心與他並肩而行,一時間收穫關注無數。
半途,玄遊子湊到兩人中間,偷偷摸摸地問:“雲卿,你們二人可知曉,那日與雲卿你比斗的飛雲宗女修被殺了?”
賀雲卿面龐一滯,下意識地朝着燕枯心望了一眼。燕枯心勾唇一笑:“師叔,這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我聽一位好友提及的。那女修據說是飛雲宗一位元嬰長老的孫女,平素飛揚跋扈慣了得罪了不少人,這才招來仇殺。飛雲宗上下都想瞞住這個消息,但這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這次參加黃榜的門派都傳遍了。”玄遊子神神秘秘地說,“據說那女修死狀極為凄慘,兇手可能是一位元嬰期修士。”
不待燕枯心答話,賀雲卿輕咳一聲:“師叔,您未免太八卦了。”
玄遊子剛想爭辯,隊伍前端的玄英子已然冷着臉瞪着他。玄遊子縮了縮腦袋,不甘不願地走到隊伍後方。
賀雲卿隨即沉默下來。昨晚他確實是察覺到了燕枯心的想法,這才一路尾隨他身後。他修習了《雲隱決》的功法之後,不僅可以遮掩自身修為,甚至可以在修為遠高於他的修士面前行動而不產生任何靈力波動。他不清楚燕枯心是如何遮掩身形的,但是昨晚燕枯心的所作所為,他確實是從頭看到尾。那美貌女修的傲慢和莽撞固然讓人生厭,賀雲卿卻也不知道燕枯心的做法究竟是好是壞。
燕枯心如此維護自己,他內心自然是感激的。然而他的做法,卻不免有些殘忍……賀雲卿擔心殺意會影響燕枯心的修鍊,甚至會幹擾他,成為他的心魔。
想到這裏,便是路上清麗秀美的風光也無法吸引賀雲卿的注意力,他的視線總會忍不住朝着燕枯心的臉龐轉移。
“師兄,你怎麼了?”
賀雲卿只是沉默搖頭。
“師兄,你有心事。”燕枯心一雙桃花眼鎖定賀雲卿的眼睛,“師弟是不是可以猜想一下,師兄的心事和師弟有關呢?”
不用他去猜,賀雲卿的表現早已證明了一切。
燕枯心莫名的愉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