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餘的童子【二更】
糯米的目光一直跟着葉梵的身影轉,她站在隊伍靠後的地方,離得遠了,根本聽不見葉梵和那位年長道人的對話。只看到師兄行了個禮又微微回了頭,便直接離開了。她失望地看着,握着手上那小塊臟饅頭,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個年長道人面對葉梵的時候一張老臉笑出了朵菊花來,扭頭再看那群童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換成了一種冷冷的不屑和譏笑。張武微微彎腰站在年長道人身邊,一個一個的介紹那些凍得一臉青紫的童子。
那些家裏富貴的交的錢財多的童子被最先介紹到。他們身上穿得厚實些,一個個挺着小胸脯,站到年長道人面前。穿麻衣的童子都畏懼的站得后一些,不敢爭搶。
糯米站得更遠,甚至都沒有和那些麻衣童子站成一堆,遠遠的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疏離。
只見那些被點到名字的童子走出兩步,站到年長道人面前。張武說幾句話,然後年長道人又說幾句什麼,身後便會走出來一名身材精壯肌肉結實的壯漢,攔腰抱起兩名童子,轉身健步如飛的順着陡峭筆直的山路一路奔上去。
這幾年整個天武國都處於乾旱狀態,糯米一直在城市以外的地方流浪乞討,看到的都是瘦骨嶙峋的難民。而站在年長道人身後的大漢卻完全相反,一身結實的腱子肉從衣服下頭露出來,手腕和脖子都比常人要粗壯,胸膛厚實,一看就是常年干體力活的。
這些粗壯的漢子全是青泉峰的體修。和雜役比起來,身份要再稍微高上一些,卻遠遠沒有武修或者仙修來得高貴。他們唯一的優點就是身體強韌,經常做的便是些粗體力活。
糯米站在隊伍的最後頭,看着別的童子一個一個都被點到名字,然後被體修抱到山峰上去。體修上下青泉峰的速度很快,沒多長時間就把前頭三十二個童子都給運到山上去了。
那些年輕的青泉峰弟子和年老道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滿身污穢的糯米身上。
糯米很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回看着那些人,對着他們目光裏面的譏笑鄙夷,連背脊都有點僵硬。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
她無意識的捏緊了手心中握着的那一小團硬饅頭,目光又順着青泉峰的山道看上去,希望能夠找到大師兄的身影。風還是凜冽的刮著,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掌心裏頭卻緊張得滲出一層薄汗,把那小塊硬饅頭都浸濕泡軟了。平日裏要是遇上了欺負,或是別的什麼不好的目光,她還總能躲開到一邊去。可現在這時候,她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躲開的,必須忍耐下來。
年長道人看着髒得瞧不出臉色的瘦弱少年,眉頭慢慢的皺緊起來。眼神裏頭充滿了懷疑。口氣更是不滿。
“這是什麼東西。”
“星算師叔,這……他也是個應召雜役的童子。根骨十六點,而且是雜靈根,只是勉強夠上要求。笨手笨腳的,路上摔了好幾跤,這才搞得一身臟吧。”
“這種貨色,怎麼也待會山門!”
“是大師兄決定的。”
張武原本想趁機把這個骯髒的少年趕出去,可是突然想起來這少年是大師兄親自撿回來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大師兄會突然想起。如果問到他身上,發現這少年因為他的原因被趕出了山門,張武是無論如何也在青泉峰呆不下去了。
這一路趕來時間匆忙,糯米又渾身的酸臭,根本沒有人去探測過她的靈根如何。張武可不想這個小東西在山門裏頭引起注意,就胡亂編了個數字,再用上大師兄的名字,好讓這個臟臭的小東西可以留下,免得大師兄往後生氣。
青泉峰招收童子的要求是有十五點靈根以上者,才能成為最低級的雜役。張武胡扯出來這麼個數字,糯米是註定了要當雜役的了。引不起各位師尊的注意,也就沒有人會發現這個多出來的童子說不定是個根本沒有靈根的賤民雜種。
“哼,這等貨色!”
聽到葉梵的名字,年長道人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些,臉上卻仍舊是露骨的不滿,看向糯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條快要死的癩皮狗。
糯米連嘴唇都顫抖了起來,死死咬緊也止不住。她很想出聲哀求,可是面對着四周那些嫌棄厭惡的眼神,她居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抬頭開着年長道人,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背上有冷汗順着脊樑一直往下滑,糯米都已經緊張得感覺不出來。
邊乞討邊走了大半個月到南陽城,她腰上被南陽城門守士兵踢出來的青紫還沒有消下去,更不要提昨天晚上被張武踢出來的傷。她在南陽城外凍趴了快十天,期間只靠那小半塊饅頭和一點草根活着,連離開乞討都不敢,就生怕隊伍在他離開的時候走過去了。
這麼著又冒着冷風趕了一夜,才來到青泉峰山腳下。
再要被趕出去,她大概就只能餓死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了。
年長道人厭惡的看着糯米,抽了抽鼻子,明顯的有些受不了她身上酸腐的味道。就連道人身後的那些體修,也是一臉的嫌棄。
“又瘦又小。臟成這樣,還笨手笨腳的,山上可不白浪費糧食。”
“我、我會幹活。糯米……糯米……什麼都會。”
聲音細細的,很輕很軟,而且還顫抖着,但到底是擠出了話來。
趕了一夜的路,她連水都沒喝上一口,聲音裏頭有種沙礫疙着的沙啞,一開口嗓子就像燒起來似的難受。她抽了抽鼻子,努力想咽口唾沫,嘴裏面卻乾巴巴的什麼都沒有。
連嘴唇都被風裂出腥甜的血。
“糯米……很乖。吃得很少。”
她努力地說,希望自己不要被丟下。
一邊說,還一邊用求助的目光往張武身上看,往年長道人身上看,往那些體修身上看,希望有誰能為他說一句好話。
然而,那些人都只是冷冷的、冷冷的盯着她,一句話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