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旅途

第56章 旅途

幸而跟前的男人靠譜,見她身子下滑就一個縱步跨過來接住了她。

越秋扶着嗡鳴的腦袋,眼前一半是黑一半是金星,難受得她寧願自己馬上暈過去。偏偏意識還清醒着,她只好咬牙忍耐了一陣。

頭暈時說不出話來,男人慌神時也忘了把她扶去床邊,她便一直倚靠在他懷裏緩緩恢復過來。

“怎麼樣了?”湛樂神情凝重地低頭。

方才見她臉色白成一片,眼睛閉了又睜,來回數次,但卻不和他說話。他憑經驗忖度最好先不要移動她,一時空不出手,連杯水也沒給她倒。幸好現在看着好了一些。

她搖搖頭,忍了又忍,出口卻還是實話,“不舒服。”

有那麼一點難描難覓的委屈,叫他捕捉到了。

心裏一軟,與她五指相纏,渡去自己的體溫給予她溫暖。低聲鼓勵她,“可能是剛剛被我氣極了,都是我的不是。秋兒這麼厲害,給自己把把脈好不好?要是還不舒服呢,我再叫人把鎮子裏的大夫都叫來。”

“他們的醫術還不如秋兒,要不是你不舒服,我可信不過。”

就像對待小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唯恐磕着碰着。

可能是覺得他這樣小心過頭的模樣很有趣,越秋臉上極淺的酒窩一陷,抿出朵笑花兒來。蒼白的面色多了幾分鮮活,他見了心弦微微一動,憐惜愈濃。

大夫不自醫,是怕關心則亂,把不準自己的脈。

她呢,心裏素質是好,但本不是大夫,學的那點微末醫術遠不如原主,所以剛剛沒有想到過。這會兒得他提醒,到底先試了試。

這一試,提醒了她一件事。

“是‘容顏易逝’……”她蹙起黛眉,直言道。

蠱毒她沒本事測出來,但是身體極速的衰弱,以至於承受不住暈厥過去,也只有被依娜種進身體的這種蠱可以解釋了。

“容顏易逝……”湛樂輕念,“怎麼會突然發作?”

考慮了許久,沒有多少例證可以讓她下結論,到底只捉住一絲一毫的頭緒:“可能是合歡蠱的激發?也不對,如果兩蠱不能相安無事,一開始就會暴露出來……又或者,是我上次用另一種方法解蠱,導致它蠶食的更迅猛,或許只是這會兒有了異常,之後會沒事。”

話雖如此,她心裏還是亂糟糟的,難得過多的言語將她的心情表露無遺。

本來打算長期抗戰,但如果蠱毒被激發到蠶食她所有的生機,任務未完成就死亡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在前面幾個任務里,她根本沒碰到過這樣的問題。

聽到這份揣測,湛樂亦覺得心中混亂,一開始接近她,其實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少將軍。他藉著她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使得對方心不在焉,戰事頻頻失利,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任務。其實她如果死了,後續處理起來會更加方便。

但是——

或許應該不要放棄,把那份機密危險的任務也完成了……

他心神不定。

兩人各自思考自己的心事,沉默許久。

最後還是湛樂先開了口,“去找閔將軍吧。”

他說。

閔靖每逢十五都會來到小鎮,偶爾想念越秋,又或者得到了新奇的東西、想到了如何“討好”她的方法時,也會前來。於他而言,打仗固然讓他熱血沸騰,但是只要一想到沒有一個越秋在後方等着他歸來,那麼一切都顯得索然無味。

他是真的很愛她。

越秋沒有去信叫他回來過,但她相信如果她肯寫,那對方大約是會放下手頭的所有事務回來吧。

湛樂顯然也想到了這一折,提議說:“你眼□體情況吃不消,不如寫信叫他回來。”

她拒絕了,眼眸低垂道:“除此之外,有些事情,也時候該解決了。”

因着還要回來住,提前發了三個月的月俸安頓好奴僕,他們只簡單收拾了一下行禮便上路了。許是那般親密的相處過,再變回從前冷冰冰的模樣未免矯情,越秋沒有再推拒湛樂的好意。再者,她雖會武藝,但身體裏安了一顆不定時炸彈,路上多一個男人照顧左右總是好的。

況且——對白薇來說,有些事,可能還要藉著他才能達成。

在旅途中,越秋看着將事情都一一安排妥當的男人,不知怎麼覺得有點想笑。

他以為自己看不出來嗎?走累了渴了熱了,就會突然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個茶棚,周遭的東西還是嶄新的,弄了些灰土撒上去,勉強有破舊的感覺。無論是煮茶的老公公還是幫忙的小姑娘,態度都熱情的過分,總是惶恐又殷勤地伺候着。

到了客棧呢,老闆也是誠惶誠恐,揚着僵硬的笑容表示好巧,正好還剩最後兩間或者最後一間。

這段時間出行的人多,許多客棧都是人滿為患,也不知他屬下人是怎麼“虐待”那些個老闆,才能讓人家做出又想哭又要笑的表情。

此番不看數據,她也實實在在的感受到這個男人是喜歡她的。

否則不會為了讓她過得更舒服,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險,把遇到的風雨困難除去,將前路都鋪好。

可能,還有一點愧疚?

她在被店小二送上樓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想着。

光看數據,卻也猜不出自己的份量有沒有到使對方放棄任務的地步。任何人被利用心裏都會覺得不那麼高興,她亦然。不過想想自己同樣沒有付出真心,便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秋兒?”湛樂和人說妥,見她在晃神,連續喚了她幾次。

她從思緒里脫離出來,迷茫地眨眼“嗯?”

他笑起來,“我是想問你是要在大堂里吃,還是叫人把飯菜送到房間裏。剛剛在想什麼?”

“覺得很湊巧。”她很坦然,“連續三次都是只剩下一間房。”

湛樂聽了,笑得越發燦爛。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沒有做手腳?”

踢上房門,他乾脆攬過她的香肩,低聲說:“怎麼會,我倒是想和你住在一起,但是你沒答應之前,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狡辯的甚是動聽,但他的動作無一不曖昧,着實無賴至極。

越秋沒了話說,只好用眼睛瞪他。

她這樣,比她素日冰冷淡然的模樣不知好了多少,猶如融了冰的春日暖陽,雖因倒春寒透着一股冷冷的寒意,他卻渾然不覺,一心一意地想要靠近。

可能,正因為那份春暖猶寒的氣質,他才更加着迷吧。

過多的溫暖,得到的太容易,反而會使人不知珍惜。

“秋兒——”他自喉頭髮出極低的一聲呢喃,迷迷茫茫地,又自有幾分強勢流露。

“什……唔……”

驟然被吻住的女人眼睛瞪的更大,手不自覺地掐進他的手臂里,陷入綿滑的上好衣料中,想到這樣的動作不會叫他疼,登時一怒,不顧他親昵地描繪她的唇形,張嘴便咬了上去。

湛樂唇上一疼,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在喜悅中忍不住大笑。

“閉嘴!”她惱羞成怒的低斥。

他立刻住了嘴,只是斜飛的丹鳳眼裏笑意猶在,直看得人心醉。

“好,我不笑……我真的沒笑你……”忍不住還是回了嘴,磁沉的笑聲十分動聽,“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般可愛。”

她甩袖就走。

“等等……”湛樂一下子拉住她的手,因是往上拽,廣袖立時滑了下去,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兒藕臂。

“乖,先別動。”

在她生氣前,他已經用另一隻手從懷中取出個玲瓏玉鐲,碧瑩瑩的色澤,乘此機會戴在了她的手腕。一邊防着她掙脫,一邊解釋說,“這玉我也是拖別人找來的,據說專門挖空了養一種特殊的蟲王,可以壓制人體內的蠱蟲。至少能夠延緩發作的時間。”

“你別怕,我仔細問過了,這玉能養着它不叫它死了,也能防住它爬出來。”

她怔了怔,一直在掙脫的手才安穩不動了,低首道謝。

他既是好意,她剛剛急切的動作不免傷人心,這時反應過來,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麼。”

他一嘆,近到她跟前,輕鬆又拉進了兩人的距離。“你前兩天梳頭用了很長的時間……”

越秋心裏一緊,抿着唇,眼裏泓波微動。

“你以為我沒發現……其實我看見了。”他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實話。

她在黑髮中發現了白髮,便忍不住將它們一一找出來拔掉了。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總歸是愛美的,永遠也不希望自己變老。更何況她是被迫提前衰老,再怎麼頑抗着不想討好那個男人拿回解藥,也不是不難過傷心的。

她想說一句“不要你管”,可是看到腕上那隻翠欲滴的手鐲,便只把眼覷了覷他,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了。

湛樂心疼之餘,心底又覺悵然若失。

再怎麼變,她還是那樣的性子,輕易不肯示弱。方才的嬉鬧那樣寶貴,連他都不知還有沒有下一次,一再回憶,更覺得心裏過不得。

之後的旅程變得稍顯煩悶,好在路程不長,轉眼沒兩天就到了京城。

可惜不巧,順着地址找到將軍府的時候,閔靖人不在。看門的下人倒是見過越秋,但正因如此,想到府里那位準夫人的手段,更不敢放她進來。

竟是依娜聽了通傳,不知怎麼,笑着把人叫了進去。

“好久不見。”她坐在上首,頗為自如地寒暄着。

越秋從記憶里找出她的信息,苗族的服飾已經變成了昌國服飾,少了一分記憶力的嬌俏,多了一分沉穩。但從她頻頻閃爍的雙眼中,依舊能看出那不變的惡意,甚至比以前更甚。

也是,沒有女人能在自己的男人惦記着別的女人,為對方瘋狂的時候,還能踏踏實實的坐在家裏。

所以買兇殺人,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這位是,你新的男人?”她無不惡意的問。

好似越秋水性楊花,有過許多個男人一般。

越秋不說話,湛樂先一步笑了,“原來你就是閔將軍準備娶的夫人。”挑剔打量的隱晦目光,使得那話很是意味深長。

準備娶,卻一直拖着不曾娶。

依娜一貫不會掩飾,聞言不高興就馬上沉了臉。

“總比只能當個妾的女人好!”

“我們秋兒要是想當閔將軍的正妻,你當還有你的份?”他挑眉,話說得比她更直白,“不過秋兒眼光好,最後還是挑中了我。”

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叫一直板著臉頗的越秋抿了抿笑。

“好了。”她在私底下拉住他腰側的衣袍,輕晃了晃頭說,“和她辯嘴做什麼,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很聽話地回到她身邊,想了想,忍不住又低聲挪揄,“秋兒這是在管我?”

“是又怎麼樣。”她一反常態沒有冷臉給他看,竟是頷首承認。

一時反應不過來,倒把他嗆的沒了話說,只得摸摸鼻子。

依娜在旁邊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私底下小動作不斷,很是親昵恩愛,更是氣得肺都要炸了。

她沒成親就過的跟個寡-婦一樣,不但族裏的男子不再追求她,連她的未婚夫都把心放在了別的女人身上,結果這個女人倒好,幾次三番攪了她的事,活得好好的不說,身邊居然又多了一個出色的男人!

本就陰沉的目光轉變成了陰狠,才要說些什麼,突然看見說要去處理軍機要務的閔靖大步走進來,登時一驚。

“你、你怎麼回來了……”她笑得很勉強。

還好還沒開始對付越秋,要不然豈不是被他逮個正着。可惜,她原本是不準備讓他見到她,就直接把人趕回去的。

閔靖直接無視了她的存在,眼裏只剩下一個越秋。

可越秋旁邊站着的湛樂,就明晃晃的極為礙眼,他俊毅的臉龐變冷,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時候,拽過越秋的手,逕自將她拉到了府外,托腰將人抱上了馬,自己一個騰躍坐到她身後,甩鞭打馬就走。

這回他用了十足的力氣,越秋甩不開,湛樂起先驚怒的想要阻攔,而後念頭急轉,臉色陰晴變換,最終還是沉默下來。任憑依娜氣急敗壞的嘲諷他不是個男人,也不說一字,反而撿了張椅子坐下,目光空空地注視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郊外。

快速跑動的馬顛的越秋有些難受,但她只是蹙着眉,並不先開口。

閔靖等了又等,連句受責怪的話都沒有聽見,心裏就像頗了口子,變得空蕩蕩的。連問話里都難得多了一抹外露的黯然,“秋兒來京城,可是想我了?”

她俯身,盡量找到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想了想道:“是也不是。”

“怎麼說?”他有所期待。

“是你給我下的蠱毒出了問題,我想找你解決。”她頓了頓,“不過想來你也不會痛快給我解藥,我還沒想好怎麼說服你。”

他的心情一落千丈。

“何必說服我,回到我身邊,無論什麼問題我都能幫你解決。”

“不……”

她一字未盡,他便生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不耐煩地阻攔道:“好了別說了!”

一鞭打下,矯健的黑馬飛奔的速度更快,風嗆了口,縱然想再說什麼,她也只得先捂住了嘴。颯颯冷風吹散了烏髮,待到馬兒在溪邊隨一聲“吁”止住了奔勢,她鬟鬢已亂如雲霧,腦袋昏昏,勉強被閔靖扶着站住腳。

雲鬢里几絲銀白的髮絲,灼傷了他的眼。

閔靖呼吸一促,扶在她手臂上的力道跟着加重,在她低呼時,方是一驚醒過神來。心裏卻仍是五味雜陳,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做什麼了。

是容顏易逝……

他早該知道的,從她第一次拒絕自己的時候就給她下了蠱,這會兒算起來,雖還沒到時間,但蠱毒之事,誰又說得清?

如果秋兒一直和他犟着,不肯和他在一起……

思及此處,他心頭凜然。

不會的,沒有女子不愛美,更何況,他知道她還愛着他,有什麼理由不回來呢。她現在不肯,必然是因為依娜的存在。

如若到最後還是不能兩全,他自然知道該捨棄哪一個。

可能是想讓越秋回想起從前的日子,他將人放下后,就去林子裏獵來一隻野兔,撿了柴禾,在溪邊生起火烤肉。火光映在他眼睛裏,黑眸熠熠,卻如從前一般奪目。

“秋兒今日可還有帶五味子?”親昵地笑話她。

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喜歡酸甜的東西,又因為長期與藥材打交道,出行便總是帶着五味子,遇到吃野味的時候,必要把磨了粉的葯往上撒,誰也攔她不住,只能哭笑不得的把帶酸味的東西吃了。

別看她平日冷凝的樣子,偶爾對親近的人固執使性,比旁的女子更要可憐可愛。

越秋作出不想理他,卻又因着習慣和口腹之慾,不得不從荷包里摸出包藥粉的模樣,沒等他烤熟,抬手便撒了,可見還有氣。

兩人之間能夠沒有冷言冷語的相處已經很好,閔靖感慨着徒增一分傷感,與她坐近一些,才把手中烤好的兔肉遞過去。

“嘗嘗看。”

兔肉金黃酥脆,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閔將軍沒安好心:)

愧疚歸愧疚,該做的他才不手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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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少女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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