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王學兵將家裏能找到的木塊,塑料都釘到了門板上,對門的那些變成怪物的鄰居們日日夜夜刨着他家的門,他們很快就撓穿了木門,最後逼得王學兵把不鏽鋼臉盆釘在了上面,他不知道每天這麼做有什麼意義,被這麼困下去,遲早有一天會餓死。
他太餓了,他得下去找點東西吃,從陽台里爬下去,他有繩子,他可以很輕鬆就下去,不用通過樓梯,他看到了在陽台上已經高度腐爛的親人的屍體,又看到了下面密集的人流,根本沒法下腳。
家裏所有能吃的東西他都找遍了,最後在廚房角落裏發現一隻乾癟的馬鈴薯,他吞了吞口水,用煤氣灶把這隻馬鈴薯煮熟了。他敲門:媽,我找到了點吃的,你趕緊開門。
等了一會,不見人開門,王學兵警惕地一腳踢開了門,門栓孔被他踢壞了,他看到他媽躺在床上,床單上都是血,他把煮熟的東西一放,撲上去,迅速找來止血繃帶和消毒棉,他立刻給他母親止血包紮傷口,他希望還來得及。
他看着他媽給他留的字條,背過身仰起頭,這樣他那鼻子刺痛的感覺可以少一些。他對着昏迷的母親說:媽,只要你兒子活着,就決不允許你想不開。我不會丟下你的,要走,咱們一起走,走不了,就死一塊!
想起他媽把他們兩兄弟拉扯大,都沒享過什麼福,臨了還要自殺不拖累兒子,他要是自己走了,他就是畜生!
他媽辛勞了一輩子,兩兄弟還沒娶上老婆,因為房子的問題,雖然哥兩都自己掙錢了,可對幾百萬的房子來說那也是杯水車薪,總不能兩個兒子娶兩個媳婦都住在這三室一廳的房子裏吧!
他媽甚至想過將老房子裝修一下給大哥先結婚娶老婆,他們就先去外面租個小房子住。可商量來商量去,最後大哥的女朋友還是沒談成,他媽為這事頭髮也愁白了。
爸媽這一輩子都在操勞,而他長大了卻一直往外跑,忙上班,忙聚會,忙活動,每天說得最多的就是,媽,我走了!媽,我回來了!他好像從來都沒怎麼把媽放在第一過,她總在角落裏默默關心着爺三兒!
所以大難臨頭,王學兵的氣概一下子就膨爆了,這輩子他欠她媽的,對她不夠關心的,他全部要統統給補回來,像個爺們!死,雖然很可怕,可死也不能丟了尊嚴!做人的驕傲!
他將馬鈴薯湯剁碎,一口一口喂他媽吃,他媽總算醒了過來,很虛弱,什麼都忘了,就好像他們依然生活在災難爆發之前,他媽嘮嘮叨叨說:二蛋子,你去看看廚房的煤氣灶關了沒啊,還有睡覺之前一定要去看看水龍頭是不是關緊了,門是不是關好了,噢,對了,你爸還沒回來呢,記得給他打電話啊,鑰匙就放在老地方。你哥他怎麼還沒回來,你去打電話叫他回來。你也該談對象了,你上次說的大雄挺不錯的,記得帶回來給媽看看啊。
王學兵道:媽,二蛋子是電視劇中的人啊,大雄不是你媳婦,是機器貓里的卡通人物。
他媽就打他的頭:說什麼呢!大雄不是你女朋友,你幹嘛天天去看她!
王學兵心裏嘀咕着,我……我有嗎?我小時候是愛看大雄,可現在早不看了!
他媽是越來越糊塗,所以後來他就學乖了,他媽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他都嗯!
馬鈴薯湯吃完了,她媽就說:真好吃,還有嗎?再去盛點吧。
王學兵說:有有有!他趕忙翻箱倒櫃,繼續搜找能吃的東西,最後他實在餓得沒力氣,頭暈眼花,家裏的白糖水也早已喝完了。
他自言自語說:媽,我這輩子沒趕上的飢荒,現在也總算是趕上了。餓的滋味真他媽的不好受,我都想啃桌子角了。
他又說:救援隊不會來了,就算要來,他們也有很多人要救,哪裏顧得上咱們娘倆,整個市區面積那麼大,那麼多吃人的怪物,他們敢來嗎?如果他們敢來,我他媽的就服氣!我五體投地地服,我再也不說他們都是吃白飯的,大難臨頭各自飛,白拿國家俸祿!
他自言自語,有些氣喘,他還是少說幾句,節約點精力!
他有些恍惚,他聽到了哨子聲,然後他以為在做夢,他也沒力氣站起來,一動不想動。
接着,他就看到有人破窗而入,是破了他釘的木板,從陽台上闖入,他也懶得動。
他們當中有兩個穿着特種兵作戰服的人,一進入房間就搜人,將他和他媽都找到了,那個滿臉畫著花紋的漢子對着對講機道:倖存者兩名,做好接應。a點b點情況。
對方回答:a點成功吸引,b點防守完畢,請在2分鐘內下來。
漢子遞給王學兵一塊壓縮餅乾和一點水:馬上吃下去,跟我走!
王學兵簡直不敢相信,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餅乾喝下了水,他又活過來了。他們當中的一個背着他母親,系好安全帶,先下去了,王學兵迅速拿了自己的背包,也跟着下去了。
成功落地之後,b點左右有兩名隊員,他們二人背對着背呈現最大視覺,接着c點的車就從一個角落裏彎了出來,他們鑽上了車,花臉漢子就道:b/c撤離完畢,a點情況。
a說:有點麻煩,但是可以解決,會在基地匯合。
花臉漢子道:黑夜馬上就要來了,注意時間,趕不回來先躲起來!
a點說:是,隊長。
王學兵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他們獲救了,他很興奮,比中了五百萬還要興奮,那些軍人很嚴肅地坐在車內,一言不發。
王學兵一個勁地感謝他們,他們對這種感謝無動於衷,甚至是麻木,他一路想打聽一些情況,他們的嘴都嚴實得很,一概不透露。他們連坐在車裏也顯得全神貫注,就像在作戰一般。
王學兵只能自己看着車窗外的馬路,他記着他們開過的路線,他記性很好,那些路段他也比較熟悉,所以他很快就記住了哪些路段不能通車,哪些路段還能開。
作為一個經常會志願參與野外搜救的登山隊員,他保持了心裏的那種危機感和未雨綢繆的一些習慣,比如路線,逃跑的通道都是他關注的,以防車子不能行進,他必須得改變逃生路線。
好在這一路都沒有什麼問題,那些行動緩慢的怪物追在他們車子後面,追不上也就放棄了。
天空灰濛濛的,太陽在高空就像一個沒毛的小雞一樣,光線非常弱,太陽下山了,大半個天空都是紅彤彤的,配合著那棕褐色的霧氣,整個城市詭異無比,就好像鍍上了一層發紅的光,嗜血而又冷酷。
他們來到了12和24號交叉路口,忽然急剎車,駕駛的士兵說:隊長,前面有發愣的怪物,他們很快就要變了。
花臉漢子身體前傾觀察了一下這個路口,果然有許多怪物一動不動抬頭望着天空,好像它們正在等待一個共同的號角,比如說太陽的隱沒,那麼又一個嗜血狂歡的黑夜將屬於它們主宰!
花臉漢子當機立斷:不惜一切保護倖存者安全抵達基地。注意不要發出聲音,儘可能輕地從它們身邊經過,我們的時間不多,可能只有2-3分鐘時間,快速爬向通道。
漢子對王學兵說:你和這位女士跟在我後面,注意要爬得快,不要發出聲音。
王學兵點點頭,他對他媽說:媽別怕,不要發出聲音,跟着我們走。
徐女士害怕地點點頭。
他們打開了車門,王學兵用一種完全的信任把自己託付給他們了,他說不出對他們充滿敬仰,接着花臉漢子帶頭小心地繞開了那些發獃的怪物,徐女士沒有見過那麼可怕的人,所以當她看到眼前的人白色而朦朧的眼珠子一動,嘴角微微裂開發出惡犬那樣恐怖的呼呼聲的時候,她忽然就尖叫起來。
接着,所有發獃的怪物提前被驚醒了,他們慢慢扭動起來,關節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花臉漢子立刻道:緊急隊形,快!
於是其他士兵立刻將救援對象圍在了中央,然後朝着距離最近的怪物們射擊,他們的槍法有兩個不錯,但是有兩個卻很差,其中一個立刻被撲倒了,發出慘叫聲。
王學兵心裏害怕,不停催着他媽媽,他媽跟在花臉漢子的身後爬,她驚嚇過度,他們爬到了一輛紅色的高大工程車底部,漢子打開了蓋子輸入了密碼,讓徐女士先鑽了下去,接着是王學兵,再接着是跟過來的一個士兵,兩個,三個,他數着,第三個忽然被拉了出去,就像被汽車拖行一樣快速,那是個女隊員,她哭叫着,一會就沒了聲音。
那個隊長面色凝重地最後一個鑽了進去,他合上了門。6個隊員只進來3個,帶回兩名倖存者,救援任務完成,傷亡率50%,隊長的臉色不好,但是他沒有責怪那兩名倖存者,他將倖存者帶往了會客室,裏面坐着三個其他倖存者,兩男一女。
其中一名士兵叫江淮,他說:泰哥,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粱隊說:我們救下的人比我們死去的要多,這就夠本。
另外一名士兵叫李勇,他有些難過地說:可這一次救了兩陪了三。
隊長怒道:不要在你拯救的人面前指責他們,我們是軍人,而他們只是普通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本事不精,有什麼脾氣去宣洩室寫。
李勇憤怒地盯了一眼徐女士,道:是,隊長!
他經過徐女士身邊的時候,不怎麼友善。
隊長審視了會江淮道:如果你不想去了,可以留下。我不能讓怕死的人出去營救!
江淮的臉在燈光下油光發亮,滿是污漬,他激動地高聲道:不!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我們後繼無人!
梁隊長不出聲了。
倖存者們也鴉雀無聲。
可是他們的幾句對話,卻觸動了王學兵的心靈。
過了一會,隊長對倖存者們說:明天,我們還要出一次任務,只有三個人。任務地點在m大廈,我們接到了他們的求救電話,那裏有很多人存活。但是那幢大廈的周圍都是怪物,這次任務的成功率很低,因為我們的人太少了。
梁隊長頓了頓,又說,如果我們沒有回來,就會盡量把自己栓在大門口,這樣就不會跟隨那些怪物的步伐去吃人,也方便你們找。你們當中如果有膽量的就替我拿回電話和這本筆記本。你們可以繼承我的工作,也可以把這些交給能夠勝任的人。
王學兵突然道:既然你可以百分百肯定這次任務會失敗,為什麼還要去送死?
梁隊鏗鏘有力地說:因為我們是救援隊,在人們心中我們是希望,哪怕我們只有三個人,也得像有三百人那樣的氣勢。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王學兵嚇了一跳,看着梁隊長審視的目光,他有些無從遁形,開玩笑,讓他一起去執行這必死的任務?他雖然有熱血,但是他還是有理智的,他拒絕了,他說:我不去。我覺得你們也不該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救可救之人,才能救更多的人。
梁隊長哈哈笑着,他滿臉塗著油彩,樸實沉穩,他拍了拍王學兵的肩膀:沒真指望你去。你要有膽,幫我們取回電話和這本筆記本,這兩樣東西至關重要,不光能救別人,如果你還活着,還能救你自己。
王學兵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說:既然這麼重要,你可以留下這兩樣東西。
梁隊的眼裏有一絲鼓勵,他說:第一,電話需要聯絡,不能留下。第二,只有經歷過危險,成功逃脫過的人,才會有勇氣再次出去,這樣的人才是我們的繼承者,哪怕他並不想承擔這份責任,我知道這對普通人來說很難。
王學兵的媽媽徐女士緊緊拉著兒子的胳膊說:學兵,你不能去。媽不許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