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夜宿長
夜色深重,東方煜眼底含着的幾分促狹笑意令人不易察覺,但他戲謔的語氣卻根本藏不住,也掩不住。
虧得從停車的平台前往長寧殿一路都十分偏僻,除了寒鴉飛掠之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不然,像東方煜這樣,在宮裏如同逛大街一樣的隨便,恐怕早就被攆出去了。
“是是是,叫夫人,本王改口還不行么!”
似乎有些懼怕南華傾,說著,東方煜話鋒一轉,繼續嬉皮笑臉地伸長了脖子看向被南華傾擋了大半個人的莫瑾言:“已算是相識,本王卻還不曾請教夫人的尊姓大名呢。”
“臣妾莫氏。”
瑾言已經嫁入南家,在外人面前,也只能被稱為莫氏,或者南夫人,再不然就是景寧侯夫人。
“呵呵,被皇后指婚,嫁給景寧候沖喜,八字旺夫,又深得夫君寵愛,大邑舉國上下,誰不知道夫人您是皇商莫家之女呢。本王啊,是想問夫人的閨名!”
東方煜不死心,又像是有意要激怒南華傾一樣,一邊問,還一邊斜眼瞅了瞅走在兩人中間的南華傾:“景寧候不介意本王知道您的夫人名諱吧?”
被初次見面的男子問自己未出嫁之前的閨名,莫瑾言雖然覺得有些尷尬,卻知道東方煜並非有意冒犯。
不過自己覺得沒什麼,但好像夾在她和東方煜中間的南華傾臉色越來越沉,即便瞧不清粗,莫瑾言也能感到他似乎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
深宮之中,又是深夜,莫瑾言怕南華傾和東方煜起衝突,也沒有猶豫,直接就回答了:“臣妾,名瑾言,字輕寒。”
“清涵?清寒?輕寒......”東方煜接過話:“是哪兩個字呢?
沒想到莫瑾言連自己的表字都告訴了東方煜,南華傾更是第一次聽到。也不覺地念着“輕寒”二字,同樣想知道是否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十月輕寒葉未凋,淡黃疏綠短長條。無情有態堪憐處,日角雲頭雨半腰......”
粉唇微啟,吐出這四句詩詞,加上莫瑾言的嗓子本來就是仙靈妙音,人間難聞,令得東方煜不由得露出了幾許迷離神色來。
果然!
南華傾聽了莫瑾言所念的詩詞,一下就肯定了心中所料,倒是有種古怪的感覺從心裏頭升起了。
而沉醉了片刻。東方煜即刻雙目一亮。然後才連連感嘆道:“真真是極妙的!極妙!南華傾。你說呢?”
南華傾卻瞪了東方煜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莫瑾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柔柔地笑着:“因為妾身出生在十月,這四句詩詞描寫的亦是十月初秋之光景。所以取了其中的‘輕寒’為表字,讓侯爺和煜王殿下見笑了。”
“冰塊,你是怎麼找到尊夫人這樣一個妙人兒的啊!聽說當初皇后指婚,是因為你們倆八字相合,卻沒想到,連表字的來歷都幾乎同出一轍,哈哈!”
說話間,東方煜搖晃着腦袋,不顧南華傾的警告神色。張口就念念有詞起來:“十月開花是子真,小春分付與精神。折來含露曉妝新,暖意便從窗下見。粉容何待鑒中勻,宛然長似玉——華清。”
有意拖長這最後兩個字,東方煜收了氣息。遂笑道:“夫人,您聽此詩之中最後這‘華清’二字,便是您夫君的表字了。因為他也是出生在十月,而‘華清’二字與他的名諱同音,也算是南華傾這個名字的來歷,你說巧不巧啊!”
至此,莫瑾言才知道原來南華傾也是十月出生的,而且表字和自己一樣,都源於一首描述十月景緻的詩詞,倒真是有幾分湊巧了。
“好了,長寧殿到了,煜王先請吧。”
南華傾突然開了口,打斷了莫瑾言和東方煜的“閑聊”,停住腳步,雙手抱胸,側身示意東方煜上前去。
三人的前方,是一段幽深的宮巷,其盡頭兩扇巨大的殿門緊閉着,上頭門檐掛了兩個燈籠,紅紅的微光下,“長寧殿”三個字十分顯眼。
而殿前,則威武地立着兩個守衛,身高八丈、身披鎧甲,手握長矛,此刻看到有人過來,立即警覺,一副準備上前查看的樣子。
“是本王回來了,開門吧。”
東方煜忙上前招了招手,然後身形一閃,飄似得,人就已經到了殿門口,然後對着兩個守衛低聲道:“車馬台那邊,有個半死不活的太監,你們先收了送到長寧殿的地牢,本王空了再提審。”
“是!”
兩個守衛齊齊埋頭應答,然後立刻將殿門打開,待東方煜領了南華傾和莫瑾言入內之後,他們又動作迅速地將殿門重新緊閉。
然後,其中一個守衛將手中長矛遞給另一人,便獨自飛快地往東方煜所指的車馬台那邊而去。
......
長寧殿四下都燃着燈燭,照的極亮,加上過了子時,濃雲已散,天際又恢復了月朗星稀。渾圓如珠的月亮十分明亮,如水的月華傾瀉而下,偌大的宮殿一旦入內,就會令人感覺猶如白晝。
“本王不喜太吵,所以除了兩個守門的,其餘便再無伺候的宮婢和內侍。”
邁步進入前殿,一直走在前面領路的東方煜指了指空蕩蕩的廳堂,然後轉過了身來,沖莫瑾言一笑:“不過每日內務府會派人來給長寧殿洒掃乾淨,亦會在小廚房準備些食物糕點,水也熱在灶上的。所以夫人若有什麼吩咐,直接給本王說就行了。本王來親自伺候!”
正好此處光線足夠,待東方煜轉過身說話的間隙,莫瑾言這才看清楚了他的長相。
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東方煜生的是濃眉大眼,方臉紅唇,站在南華傾的身邊雖然相貌不見得有多俊朗,但他勝在身子高壯,膚色黝黑,一襲湖藍色的錦袍襯得他精神奕奕,整個人也有種英姿勃發的卓越氣質,讓人眼前一亮。
“怎麼樣,本王還算英武吧。”
咧嘴,露出上下兩排皓齒,東方煜似乎對自己的相貌十分有信心,還刻意往南華傾身邊站了站,挺胸抬頭,有意讓莫瑾言來比較:“坊間都說景寧侯是大邑朝的第一美男子,那夫人覺得,本王又如何呢?”
“不是還算,是英武非凡。”
掩口笑了笑,瑾言還真是覺得這個煜王有趣之極,眉眼間神色亦柔和了不少。
“多謝夫人稱讚。”
東方煜順着“台階”就登了上去,一副傲然的姿態睨着南華傾,像是在示威,又像是挑釁。
“英武什麼,鸚鵡一般聒噪還差不多。”
在東方煜的厚臉皮面前,南華傾冰冷的眼神似乎根本震懾不住他,無奈只能諷刺了兩句,然後冷冷道:“房間在哪兒,本候要休息了。”
“冰塊,長寧殿你又不是沒來過,此處乃是前朝的棋社改建,就一間寢殿供本王所用,另外,便只有一間書房和這大殿了。”
東方煜眼珠子一轉,說話間像是又在打什麼主意,卻被南華傾直接一揚手給開口打斷了:“來者是客,寢殿你就讓出來吧。”
“那本王往哪兒睡?”
不樂意了,東方煜一臉愁苦之色,看起來有幾分滑稽:“本王追了一晚上那倒霉太監,也很累啊。”
“睡書房去,或者就在這大殿裏打地鋪也好,隨便你。”說著,南華傾將莫瑾言直接一拉,帶着她就往殿側的屏風而去。
“都說客隨主便,怎麼成了鳩佔鵲巢呢!”
還在埋怨着,不過見南華傾和莫瑾言已經雙雙消失在了屏風之後,東方煜終於收住了口。
剛剛還抱怨着,現在卻一派輕鬆,東方煜甚至還吹起了口哨,然後自顧走到大殿一側的火盆邊,提了一個熱在紅泥小爐上的銅壺,像是準備烹茶。
......
被南華傾帶着直接來到了寢殿,還沒進去,透過敞開的屋門,莫瑾言看着殿中就一張寬大的床榻,微抿了抿唇,步子便有些遲疑了。
雖然自己和南華傾是夫妻,卻從未同床共枕過,如今被他拉到一間僅有一張床的屋子裏,這令得莫瑾言驟然緊張了起來。
沒想到南華傾卻在門口就停住了,指了指中間的大床:“你快休息吧,本候還要和煜王一起審問那黑衣內侍。”
“侯爺不是說您想早些休息了嗎?”
脫口而出,莫瑾言才發現自己這話的意思有幾分曖昧,似乎在挽留南華傾和她共處一室,又趕緊擺擺手,正欲解釋,南華傾卻語氣平淡地丟了一句:“本候不過捉弄一下東方煜罷了。”
說完,頭也不回,南華傾就徑直離開了,只留莫瑾言一個人呆在原處,臉上還有些泛紅。
“你也會捉弄人么,真是新鮮。”
看到南華傾離開,瑾言倒是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嘟囔着,嗅到這寢殿裏一絲清甜溫暖的香氣,倒真是覺得十分疲乏了,挪着步子來到床榻邊,扯開被子,和衣就躺了上去。
感覺睡意襲來,又渾身酸痛身心俱疲,剛一閉上眼,瑾言就很快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