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陰差陽錯
楊燕寧心頭蓬蓬跳得厲害。
今日特地與母親一同來拜見太后,但實際得到的效果卻令她失望。太後言辭之中,並沒有要撮合她與雲侯之意。
只是細想也並非意外,今日她才是第一次面見太后,固然她對自己的外貌家世都很自信,但太后對她殊無感情,又怎麼會貿然替她指婚?
可是她等不得了,據那李家的廚娘透露,雲侯竟然送了李安然一對鐲子,愛慕之意已非常明顯;而她打探之下,原來護國侯府歷代的侯夫人,出身竟然都不高貴,都是小官之女、甚至平民,萬一雲臻當真看中了李安然,娶她做正妻,也不無可能。
所以她必須搶在前頭!
“柳芽,你看清楚了,的確是雲侯?”
小丫頭柳芽認真點頭道:“奴婢看得真真的,真是雲侯,不過……他旁邊還有人同行,也是個男子,奴婢卻不認得。”
楊燕寧眉頭一蹙。
有別的男子同行,可就多有不便了。
只是——她細細一想,實在機會難得,刺史府與護國侯府交集太少,她跟雲臻極難有碰面機會,若不抓緊這次機會,下一次又不知在何時了。罷了,見機行事吧。
打定了主意的楊燕寧,一面提醒柳芽不要露出馬腳,一面沿着石子路緩緩而行。
太后在樓上看的清楚,兩邊的人,正在慢慢地匯合。
皇帝雲昊心情不佳,雲臻陪着他在花園中散心,遣退了旁人。
只是走了多時,美景也不能令皇帝開顏一笑。
雲臻忍不住道:“陛下好歹笑一笑,再這麼陰沉下去,這些花兒草兒都要被你愁死了。”
雲昊回過頭,笑罵道:“想不到你面黑心冷的護國侯,竟然也會開玩笑哄人。是了,我聽雲璐說,你似乎是有了意中人。不知是哪家的閨秀?”
雲臻瞥他一眼,沒打算回答。
雲昊卻來了興緻:“叫我猜猜,這靈州城中,能夠被你雲侯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國色天香。只是不應該呀,勛貴和官宦之家的女孩兒,這會兒都在京城呢,其他凡花俗子,如何能入你的眼……”
他突然想到什麼,一拍手。“啊”了一聲道:“是了。聽聞靈州有美人。乃是靈州刺史之女,傳聞生的美貌無雙,莫非你的意中人就是她?”
雲臻白他一眼:“看來陛下的心情已然好很多了。”
雲昊擺手道:“別扯開話題,快說快說。你這傢伙一把年紀了還不娶妻,太后都替你着急了,好容易有個女子能入你的眼,我非得問清楚不可!”
雲臻卻只是不說,任由他猜來猜去。
堂堂的皇帝,此時倒像個好奇寶寶一般,臉上哪裏還有方才的鬱卒之色。
兩兄弟正胡鬧間,不遠處的花叢后突然傳來“哎喲”一聲。
雲臻立刻道:“誰在哪裏?”
花叢后稍稍安靜,然後便有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說道:“我們是刺史家的。我家小姐崴了腳。”
雲昊雙眉一挑:“刺史家的小姐,莫非就是那位美人?”
既然說是楊小姐崴了腳,兩兄弟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分花拂柳地穿過去,果然見一個女子坐在假山旁的石頭上。一個小丫鬟蹲在地上,正握着她的腳踝。
“楊小姐?”
楊燕寧早等着這一刻,當下便緩緩抬頭,臉頰上帶着兩朵羞澀的紅雲。
歷來女子低頭一笑的風姿最是動人,羞澀抬頭莞爾的姿態卻也一樣令人憐愛。楊燕寧本就十分美貌,此時坐姿又可以窈窕,抬頭之際,眼波如秋水,盈盈一轉。
皇帝雲昊便只覺眼前一亮,好一個鍾靈毓秀的絕代佳人!
楊燕寧抬頭一看是雲臻,忙道:“雲侯……”說話間便要站起,只是剛抬起身子,臉上便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又跌坐回去。
雲臻掃了一遍左右,道:“楊小姐怎麼一人在此?莫非是丫頭們躲懶,怠慢了小姐?”
楊燕寧忙道:“不不,是我同大小姐提出要參觀這花園,原是紅歌姑娘陪着的,只是我想細細地揣摩園子的設計,並臨摹幾副圖樣,手中不得紙筆,便請紅歌姑娘替我去拿了。”
小丫頭柳芽抬頭對雲臻道:“方才在這石子路上走,小姐不慎滑了腳,腳踝崴了一下,奴婢不懂醫理,煩請侯爺替我家小姐瞧瞧,可傷了哪裏。”
楊燕寧忙斥道:“胡鬧,雲侯又不是大夫,你怎好使喚侯爺。”她不好意思地對雲臻道,“敢問府上是否有大夫,請侯爺傳喚過來替我瞧瞧。”
雲臻微微皺眉。
侯府里平常並未養着大夫,只是因雲璐懷孕了,才請了一個擅長婦科兒科的女大夫在府里,每日替雲璐診平安脈,調理飲食,做安胎之用。楊燕寧崴腳,屬於跌打損傷,那女大夫也並不擅長。
楊燕寧似乎也看出他的為難之色,道:“其實我自個兒覺着也並不嚴重,大約只是一點扭傷。”
她說著,便將手搭在柳芽肩膀上,試圖站起來。
只是剛站到一半,身子便一晃,朝雲臻倒了過來。
這時,雲臻旁邊迅速地伸過一雙手臂,穩穩地將楊燕寧攬入懷中。
楊燕寧只覺身上一緊,半邊身子都貼在了一個溫熱健壯的胸膛上,她低着頭以為那是雲臻,一張俏臉頓時如火燒雲一般。
“姑娘小心了。”
這一聲卻讓她心中一頓,這不是雲侯的聲音。
等到再抬起頭,卻見抱住自己的竟是一直站在雲臻身後的陌生男子,而雲臻,此時則毫不相干地站在旁邊,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一下。
楊燕寧的臉色,瞬間便變了。
雲臻臉上卻露出了一絲古怪至極的笑意,在嘴角一閃而過。
綉樓之上的太后,也是輕輕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這才叫機關算盡、陰錯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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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護國侯府,楊燕寧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同坐一輛馬車的楊常氏,很清楚的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冰冷煞氣。
“怎麼了寧兒?出了什麼事?”
楊常氏在綉樓中欣賞了半天雙面綉。與雲璐東拉西扯說了些不相干的話。直到楊燕寧扶着柳芽的手過來,說要回府。
當時她的臉色便很不好看,只是有太后和雲璐在跟前,楊常氏也不便細問,只得忍着。不過她總覺着,太后和雲璐的神色似乎也有點古怪。
等到上車離了護國侯府,楊常氏才問起楊燕寧來。
楊燕寧慢慢地抬起頭,臉上一片灰暗,眼中一絲神采也無。
楊常氏頓時嚇了一跳:“寧兒,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誰欺負了你?”
楊燕寧的眼眶忽然便紅了。一頭扎在她懷裏。猛地放聲哭起來。哭聲嗚咽,絕望至極。
楊常氏手忙腳亂地抱住她,完全不知所措,只對柳芽道:“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小姐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柳芽的神情卻十分奇怪,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一張臉僵硬得跟石頭似的。
“小姐……小姐她……哎呀,奴婢也說不清楚。”
小丫頭糾結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廢物!”楊常氏惱火地瞪她一眼,還是扶着楊燕寧的胳膊道,“寧兒,你別儘是哭,別嚇娘。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楊燕寧這才抬起淚痕斑駁的臉,原本精緻的妝容都被淚水沖的亂七八糟。
她抽抽搭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成了……娘……不成了……”
“什麼不成了?”楊常氏一頭霧水。
楊燕寧又哭了半晌,好容易才止住哭聲,用帕子擦着臉。啞着嗓子,黯然道:“娘,你可知,今日何人在雲侯府上?”
楊常氏見她神色黯淡,像是灰心到了極點,不由問道:“何人?”
楊燕寧看她一眼,豎起一個食指,指了指天。
“皇帝。”
楊常氏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道:“誰?”
楊燕寧一字一頓:“皇-帝!”
楊常氏倒抽一口冷氣:“當真?”
楊燕寧木然地點頭。
楊常氏不由一時失神。
皇帝?皇帝竟然在侯府?
是了,太后都能在侯府,皇帝出現,是不是也沒什麼奇怪了?可是怎麼會?堂堂一國之君,若要出京遠行,總該有個動靜吧?老爺是刺史大人,若是天子駕臨,總要通知他,好接駕呀,可是老爺從來沒提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楊常氏好容易回過神,道:“皇帝在侯府,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楊燕寧眼眶仍舊紅紅的,低下頭去。
楊常氏似乎猜到了什麼:“難道你是陰錯陽差?雲侯沒拿下,倒招惹了皇帝?”
楊燕寧還是沒說話,但這默認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楊常氏忽然有點想笑,可是又覺得笑不合適;可若說要哭,也沒什麼好哭的,她這會兒才理解到,為什麼方才小丫頭柳芽會是那麼個尷尬的表情。
說實話,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並不像楊燕寧那般悲痛。
楊燕寧是女孩兒心態,先前一顆心都撲在雲臻身上,連選秀也顧不得了;可楊常氏不同,楊常氏原本是一門心思要叫她入京選秀的,只是因為出發之時楊燕寧自作主張,耽擱了行程,沒法子去了,她才退而求其次,做了妥協。
如今,竟然又遇到了皇帝本人。
難不成,兜兜轉轉,楊家的女兒到底還是要入宮么?
楊常氏一時覺得荒唐,一時又覺得冥冥中自有天意,竟出起神來。
母女兩個一路無話,回到了刺史府。
馬車從角門行駛進去,一直走到二門外頭。
母女兩人剛下了車,就有下人喜氣洋洋地跑來高聲叫着:“夫人大喜,小姐大喜,聖旨來了!”
楊燕寧像被雷劈了似的渾身一震,楊常氏卻露出了極其古怪的神色。
“你再說一遍,什麼聖旨?”
“皇上欽點了咱們家小姐為婕妤,擇日隨太後進京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