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
“那又怎樣?”宋陵澄望他,眼神也安靜了下來,“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該找誰索賠?溫劭華他老婆死了關我什麼事,他和別的女人上床鬧出醜聞來憑什麼都算到我頭上,我什麼都沒做所有人追着打我罵我我連家門都出不了,這又該算誰的?如果真的是我宋陵澄做的,就是賠十億百億傾家蕩產我也會一毛不少地賠他,但如果不是我做的,一毛錢都別想要,我宋陵澄從不會替人背黑鍋。”
沈司珩垂眸望她,宋陵澄不避不閃地任由他打量,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清澈坦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矯揉造作。
沈司珩先移開了目光:“即便是這樣,宋陵澄,你得有證據洗刷。關倩的遺書筆跡是真,溫劭華的默認也是真,就連視頻里的女人都是你宋陵澄。你就這麼站出去,告訴所有人,你宋陵澄是無辜的,廣告商和投資商就會停止索賠?”
“別天真了,宋陵澄。”
冷靜沉緩的嗓音讓宋陵澄又怔了怔,視線勉強從那張曾深烙在心底的俊容移開。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嗓音,除了眼睛裏的溫度,連眼神都幾乎一模一樣,宋陵澄發現自己似乎總不自覺地從他的身上找夜珩的影子,但如果真是他,他看着她時的眼神又怎麼可能會像個陌生人?
“你……相信穿越嗎?”話突然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他望着她的眼神隱約又帶了一絲研判的味道,宋陵澄望着他,屏息等待他的答案,卻見他已經淡淡轉過了身。
“你相信?”漫不經心的反問。
“幹嘛不信,很多東西科學都無法解釋的嘛。”宋陵澄又追在他身後,很執着,“你是從小就在這個世界長大的嗎?”
“不然呢?”沈司珩回頭望她,“我看着像外星來的?”
宋陵澄只是側頭望着他,好一會兒,眼眸半斂了下來:“算了,我腦子有病而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沒有我宋陵澄過不了的坎,這兩天真的謝謝你了。”
轉身回了自己家。雖然說這二十多年來過得一向平安順遂沒遇到過什麼麻煩事,就是遇到了也多的是替她擺平的人,連她出宮那三年,闖禍了或者遇到麻煩了,身邊也總還有個夜珩替她收拾殘局,從來就只有她不讓人好過,還從沒有人敢讓她不好過過,現在就當體驗一把反轉人生。
宋陵澄兩天後就去了溫劭華的住處。
這幾天她聯繫不上溫劭華,安茜也聯繫不上,她在外地拍戲也趕不回來。
按現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宋陵澄知道自己實在是不適合去找溫劭華,但已經沒有比現在更遭的了。
她不是喜歡坐以待斃的人,不找溫劭華問清楚宋陵澄心裏總像梗着個東西讓她難受。
這些天宋陵澄一直想不明白,溫劭華為什麼要那樣對她。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的好都是假的嗎?
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就是溫劭華。當初事故現場宋陵澄就是和溫劭華演的對手戲,那一場戲裏剛好溫劭華要來營救,只是中途出了意外,溫劭華沒受傷,原來的宋陵澄本應該受傷了,但大概在爆破的瞬間發生了什麼,總之宋陵澄醒來時就是在一片狼藉的片場,完全摸不着頭緒,是溫劭華把她拉了出來。
她沒受傷,但所有人都當她在這次事故里傷到了腦袋,因為清醒后的宋陵澄對周圍的一切都是懵懂不知的,甚至連平時最常用的手機電腦汽車攝像機等都不認識。好在宋陵澄以前喜歡看各種話本小說,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在話本小說里看到過,她適應能力強,好奇心也重,很快能判別出自己的不同來,這種時候失憶是最好也最爛的借口。
溫劭華是第一個願意對她示好的朋友。以前的宋陵澄大概屬於人緣很差四處得罪人的主,總之宋陵澄醒來后沒能收到一絲來自周圍的善意,除了溫劭華和安茜。
他們在她“失憶”的階段耐心地教她認識這個世界,教她在這個圈子裏的生存法則,她雖然未必能學得很好,但是他們是真的用心對她,至少在這件事之前,溫劭華對她是真的好得沒話說。
可偏偏就這麼個視她如妹妹的兄長,決絕地潑了她一身髒水,然後避而不見。
宋陵澄以前和安茜一起去過溫劭華的公寓,因此她知道他住哪兒,只是以前過來,從沒發現他的房間裏有任何屬於女人的東西,他和關倩也幾乎沒有過合作更遑論傳出緋聞,但偏偏就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卻是相戀六年結婚兩年的夫妻。
宋陵澄自己開車過來的,她去年考了駕照,雖然她對於汽車的認識只有五年多,但她的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向來不錯,膽子更是不小,因此開車對她而言不算多大的事。
宋陵澄有想過可能會在溫劭華的住所里遇到記者,但沒想到會這麼多。
一下車就被記者給團團圍住了,大批的記者、大批的攝像頭和話筒,一個個像餓了多天的狼,而宋陵澄是他們嘴邊的肉。
宋陵澄只是怔愣了下便很快恢復過來,她是見過大陣仗的人,這樣的架勢於她來說還不算大,因此也就從容地對着鏡頭微笑,一邊往溫劭華公寓走,一邊拿過不知道誰的話筒。
“所有事情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我不認識關倩沒三過任何人也沒和任何男人有過一絲一毫的曖昧。”
“我今天就是來找溫劭華算賬的。”
“找到他會做什麼嗎?當然是剁了他。”
“別誤會,我眼光沒那麼差,溫劭華那種男人我還看不上,能讓我宋陵澄看上的男人一千多年前就作了古。”
……
鏡頭前的宋陵澄依然盈盈淺笑着,嗓音也甜甜軟軟的,答案卻又是直白至極。
這段新聞被播出時林宋和韓一憑正在沈司珩家蹭飯,電視開着,林宋一抬頭就看到了,嘴裏“嘖嘖”地嘆:“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這宋陵澄還往槍口上撞,說話還恁的囂張。原來我還覺得這女人腦子挺好使的,跟了溫劭華后也不靈光了這是。”
“這種時候沉不住氣是正常的,只是大概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記者埋伏在那裏。”韓一憑接過話茬,“本來前途無量的一個人,這麼毀了是真的可惜了。”
“前兩天不是有人發微博說在這樓下看到了宋陵澄?”林宋想到了前兩天的新聞,扭頭望沈司珩,“宋陵澄那女人不會真住這邊吧?你遇到過她嗎?”
那天晚上沈司珩整個臉都被雨傘遮着,又是疾風驟雨的,沒人看得清沈司珩,就是宋陵澄也因為一身狼狽沒人敢百分百確定。
沈司珩正在翻着書,翻的依然是那本出現了“夜珩”二字的古籍,一個名字而已,但自那天被宋陵澄叫出這兩個字后,最近腦海中關於“夜珩”的畫面似乎有些多,凌亂分散有些奇怪,尤其是那個看不清臉的女孩,總喜歡以着綿軟的嗓音“夜珩,夜珩”地叫,沈司珩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每每這種時候心臟就隱隱收縮着,微疼,空空的像遺落了什麼。
“司珩?”林宋看他似乎又失神了,推了他一下。
沈司珩側頭望他一眼:“沒有。”
視線往電視裏瞥了眼,眉心就忍不住又擰了擰,這就是她證明自己無辜的方式?
一個人跑到溫劭華那裏,還一待就是十多個小時,門窗鎖着,窗帘垂着,這會兒都快零點了吧,人倒是沒有下樓的趨勢……
宋陵澄倒是想下樓,拼了命地也想下樓,但她沒辦法,她被困在電梯裏了,從她被記者追着進入這棟公寓,一個人踏入這座電梯開始,電梯就出故障了,出故障!
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開不了門呼救不了沒人發現得了的故障!
宋陵澄想她這輩子大概真沒現在倒霉了,她按呼救鈴按得手指都斷了喊救命也喊得嗓子都啞了,就是沒一個人回應,那麼多記者等着她,卻沒一個發現她宋陵澄失蹤了嗎?那麼大一棟公寓樓,就沒人發現電梯出故障了嗎?
宋陵澄很沮喪,喊累了餓了沒力氣了一個人蹲在電梯角落裏,手機沒信號連求救都做不到。
餓得頭腦不清醒時,宋陵澄想她要不要留個血書什麼的說明一下,她宋陵澄是來自一千多年前的公主,是貨真價實的穿越,她這個古代的公主是被現代文明創造的電梯給活活困死的,不是被流言蜚語給逼死的。
宋陵澄覺得雖然餓死和逼死都是一樣沒骨氣,但真是被誤以為是被逼死的,等於她自己也認了這麼一口大黑鍋。
宋陵澄不想這麼被誤會着,迷迷糊糊中就這麼咬破了手指,宋陵澄沒覺得疼,只是怔怔地盯着手指上慢慢凝起的血滴子,一直這麼望着,然後電梯就這麼毫無預兆地開了。
電梯外站着不少人,一開電梯門就被電梯裏的宋陵澄給嚇到了,有些凌亂的髮型,慘白的臉色,直勾勾地盯着血滴子的眼神,在半夜電梯這種特定環境以及寒瘮的燈光下,這樣的宋陵澄造成的視覺衝擊要多驚悚有多驚悚。
有人尖叫,宋陵澄回神,茫茫然地望了眼,然後默默地拿過自己的包包撐着電梯牆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走了,擦身而過時有人認出了宋陵澄,不確定地叫她名字。
宋陵澄沒理會,也沒力氣理會,餓着肚子軟着腿走了出去。
記者都還在,她一露臉就蜂擁了過來。
宋陵澄在電梯裏又餓又怕地被困了一天,早已沒了應付記者的心情,面無表情地走向自己的車,頭有些暈又不敢獨自開車回去,乾脆轉身去攔出租車。
只是宋陵澄沒想到,她被拒載了!
一輛兩輛三輛……
一輛輛車停下又一輛輛開過……
記者還在一邊拍,她今天製造的頭條可以養活好幾家報社了。
宋陵澄回了自己的車,看記者還在亦步亦趨地跟着,心裏有些煩:“你是打算送我回去嗎?正好,我現在暈得沒法開車。”
有記者嘴賤:“宋小姐剛才是和溫先生一夜*嗎?溫先生沒下來送您回去是為了避嫌嗎?”
“……”宋陵澄拉開車門的手一頓,長長地呼了口氣,唇角一勾,勾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來。
小記者看着有些痴,其他記者瘋狂搶拍。
宋陵澄微微傾身,貼着小記者的耳畔:“我他媽被困電梯了,十四個小時!你們一天到晚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去報導點實際的好嗎?好好去看看那什麼破電梯什麼破監控,好好一座電梯停運了十四個小時就沒一個人發現嗎?要是困在裏面的是幽閉恐懼患者或者小孩你們負得起責任嗎?還有,本公主再說一遍,關倩死和我沒關係,我沒有三過任何人也沒有和任何人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我今天來就是要找溫劭華那縮頭烏龜算賬的,別再把我和他綁一塊,本公主噁心!”
用力吼完,在場的記者一個個瞪目結舌。
宋陵澄沒理會,一把將擋路的記者推開,上了車,揚長而去。
她心情不好,餓了一天滴水未進,在電梯裏又花了不少力氣去自救,車子開着開着宋陵澄就覺得頭腳打漂,頭暈乎乎的前方的車子也都變成了兩個影子,暈暈乎乎中車子就直直撞在了路旁的護欄上,宋陵澄被衝擊得渾身發麻,好在沒受太大的傷,這一撞也撞清醒了,把車子退出來繼續忍着小腿的疼痛上路,回到樓上時身體就有些受不住了,捏着手包踉踉蹌蹌地往自己房門走,邊走邊找鑰匙,走到門口宋陵澄才想起,她的鑰匙在電梯時拿出來撬電梯門忘記裝手袋裏了。
宋陵澄突然就像被抽光了力氣般,人挨着牆壁就這麼滑坐了下來,想想再狼狽的情況剛才也被記者給拍出來了,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了,乾脆挨着牆角坐着不動了。
沈司珩第二天起來上班,一開門就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裏睡了過去的宋陵澄。頭歪着靠在牆壁上,雙腿縮起蜷成一團,一隻手抱着肚子微撐着頭,也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是昏過去了,睡相很安靜,外側的小腿裂開了一道半掌寬的小口,傷口似乎不小,暗紅的血已經凝固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