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家(二)
第四章何家(二)
很多人都知道,大部分農村的習俗、講究、說道有很多。
一般農村吃飯都是在父母屋,即是主屋,長輩坐東方主位。
但唐桂花在這方面,卻沒有什麼講究和說道。因為她討厭屋裏的飯菜味,所以他們家的飯一向都是在她們姐妹三個屋裏吃的。
如果你想問,那為什麼不在男孩兒屋裏吃?
唐桂花會告訴你,“咱家兒子都是文化人,人家文化人都需要*,至於女兒……女孩子家家的,哪用什麼注不注重*,她們在老|娘面前,敢有絲毫遮擋和隱瞞,老|娘就能劈死她們。”
更諷刺的是,唐桂花雖然自己頓頓要上桌吃飯,但對於她的女兒,她卻是很少讓她們進屋上桌吃飯,平時都是姐三個在廚房裏吃的。
(農村一般都是男人在屋裏桌上吃飯,婦女、孩子在廚房吃。但也有很多家裏沒客人只有自己人時,全都上桌吃飯,只要來客時不失禮就好。)
飯菜上桌后,何彩霞討好的笑笑,“媽,今天的粥和菜都是你二女兒做的,快嘗嘗她的手藝如何?”
其實這個年代,能吃上粥和鹹菜都已經是好的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何彩雲即使有再好的手藝,那在這裏也施展不出來,有什麼好誇的呢?但她理解她大姐替自己這個妹妹解圍的心情,同時她也真的很領這份情。
何彩雲並不期待母親會說點什麼鼓勵她的話,她現在只需悶頭等吩咐就好了。
何彩雲撓撓發癢的后腰下部(屁|股的位置),裝作一副認真等待“大人”垂詢的樣子。
對於有些人,你是不能抱存希望的,果然……
“你閑的吧?什麼手藝不手藝的?等我誇她?她受得起嗎?以前就是讓她做的活太少了,才什麼都不會,以後多做點就好了。”
本就心情酸楚的何彩雲聽后,嘴角微微僵住了,“什麼嘛?”這樣了還嫌她幹得少?她不會真是垃圾堆里撿來的吧?
“咳咳……”她這個媽,說話可真昧良心,何彩霞趕緊替自己二妹辯解幾句,“媽,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咱們村裡,幾乎每家孩子多少都會幫家裏干點兒活,但那也得看多大年齡干多少活吧?咱家二丫多能幹啊?誰家10歲的孩子,從早到晚的幹活不着歇?也從未有任何怨言!瞧,二丫多實誠啊!”
“怨言?她敢有怨言?你問她敢嗎?老|娘捏不死她?”唐桂花“啪”的一聲撂下筷子。
“媽……”我心裏也有怨言!
何彩霞卻不敢當面直接說出來,只能心裏暗自腹誹着。再說,二丫本來就是個孩子,成天吃不飽、瘦巴巴的小身體像個6、7歲的孩子一樣,可從來都聽話懂事,村裏有幾個比得上的?幹活主動、從不偷奸耍滑,比你這個當人母親的乾的少了?天天比你這個為人母的早起,比你這個為人母的晚睡,這還不滿意?
“咋地,你是在變相的說我虐待她了?還是說交給你的活太多了?在這裏替自己抱屈呢?”唐桂花不高興了。
“沒,沒有,媽,我只是替二妹解釋一下……”
“何彩霞、何彩雲,我告訴你們,別說那些沒有用的,甭管別人家是啥樣的,既然我供你們吃,供你們住,沒餓死你們也沒凍死你們,你們就都得給我眯着,知道不?急眼了,哪天真惹我生氣了,我把你們都賣了,別以為我不敢,聽見沒?”
“聽見了。”
“何彩雲,你呢?咋不出聲?當沒你什麼事啊?”
“哦,聽見了,可是……”何彩雲回答的十分不情願。
何彩霞一見二妹的臉色就暗道一聲“不好”,趕緊拉着二妹的手,就要回廚房吃飯。她老媽不識相,要惹火二妹了,這次被打破頭以後的二妹,醒來后就像變了個人似得,性子不但倔強了不少,膽子也長了點肥肉,同時更沒有以前那麼好說話了。她老媽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唐桂花天生就不是個會看人臉色的人,再說了,一向自封為一家之主的她,又怎麼會容忍一個小丫頭片子爬到她自己頭頂上,作威作福呢?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說的話,二女兒不高興聽,她也依然說著,“瞪誰呢?你膽肥了是吧?敢拿那種眼神看你|媽,熊樣,怎麼讓你幹活還屈了你了?真有意思,誰家姑娘不幹活啊?好像我虐待了你一樣。趕緊的,麻溜滾出去吃飯,吃完飯後再去趟你二伯家,聽說昨天你奶奶去你二伯家了,去看看,你奶肯定給你二伯家送東西了,那個老不死的,就知道偏心,她三兒子家都快窮的揭不開鍋了,也不知道來接濟一下。真摳。聽見沒?何彩雲,說你呢?”
“……”何彩雲再次被自己母親的無恥給震住了,一個人的無恥程度,也可以如此越來越沒有下限嗎?其實說實話,她家並不是最窮的,她媽雖然幹活總偷懶,掙得工分少,但她每次出去打親戚的秋風,可從沒有空手回來的時候,所以她家還真有點兒好東西,只是她媽藏得緊而已。
唐桂花瞄瞄依然傻愣愣地站在她面前的二女兒,“還有啊,把你頭上的那塊紗布拆了,露着傷去,最好能向你二伯要倆錢兒,回來給你|媽買兩塊蛋糕,你|媽我都一個月沒嘗着蛋糕味了,饞了。啊……對了,趁傷還沒好,再去趟你大伯家,昨天你大姐去要雞蛋,你大伯母竟然只給了5個,她二侄女受傷了,竟然還這麼摳,怎麼會有她那種的人呢?5個夠幹啥的?摳搜的!”
唐桂花這人啊,明明她自己最摳門,嘴裏卻總是嫌棄別人這兒、那兒的。
明明她自己最偏心,卻總是抱怨老婆婆對她家不好。
明明她自己又饞又懶,卻總是罵自己閨女不夠勤快、不夠懂事。
“行了,趕緊吃飯吧。”何父何家樂無奈的打斷了他媳婦的窮酸相。自家知自家人,他媳婦啥德行,他自己清楚的很。一手衝著兩個女兒揮幾下,道:“你倆也下去吃吧。”旋即拍拍媳婦的手,“你也趕緊吃吧,飯都涼了。”
何彩雲微微抬頭看眼她父親,眼神平靜無波。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看見父親,但她並沒有什麼絲毫激動的情緒,也沒有常理中的心酸、孺慕。
“嗤!”
雖然她父親不是個壞人,但唯唯諾諾了一輩子的他,卻連個真正的“壞人”都對付不了,就更何談是照顧自己這個怯懦無能的女兒了。也或許他覺得自己都自顧不暇了,所以對於子女,也只能是任其隨波逐流而有心無力吧?
其實,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看透過自己的父親。重生后的她,最恨的就是性格軟弱、不自立自強的人。她上輩子的性格有多孬,這輩子她就有多恨“孬”。
所以,何彩雲認為,既然對面那個人自己都不爭氣,那她就更沒有幫他重振夫綱的義務了。也許當她將來有錢的那天,她會多給他點錢吧,至於父女之情,還是收拾收拾扔灶坑裏燒了吧……
……
何彩雲獨自走在去大伯家的路上,思緒亂飛。
看看周圍老舊、破敗的景和物,何彩雲知道,這是這個年代特有的“懷舊版”風格。
六.四年的何家村,還是那麼的窮,但就是因為這裏的人都是泥腿子出身的窮人,所以這裏還沒有被批鬥過的人。
在當今這個亂世,吃不上飯餓死的有都是,而他們這裏依山傍水,只要勤懇點,最次也能混個水飽。何彩雲認為,她們h省就是個風水寶地,既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天災*,也沒有受到過太嚴重的戰爭波及。
六.四年的何家還很窮,要等到七十年代末,何家才會搬到稍稍繁華的s鎮,唐桂花這樣一個好吃懶做的人,竟然愣是讓她靠着搜刮親戚、剝削子女,最後成為了s鎮上的知名萬元戶。
現在的何家,家裏只有父親一個人掙壯勞力的工分,偷奸耍滑的母親和未滿16歲的大姐,只能掙半拉子(半個工分)。而且這一大家子除了吃喝外,還有三個學生以及一個將要上學的准小學生要培養。所以平時照顧家裏的,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何家一共有六個孩子。
她大姐何彩霞是家裏老大,今年16歲,沒念過書,長相清秀,性格比較像父親,性子軟、溫柔賢惠、但也是家裏最沒有主見的一位。
她大哥何向陽是家裏老二,今年15歲,雙胞胎兄長,今年開學上初三,身材像爺爺,五大三粗的似個“土匪”,長相憨厚,但卻絕不是個真的憨厚人,他是帶着家裏期望出生的男孩,而且還是雙胞胎之長,所以被母親慣得性子霸道,是個好吃懶做,偷奸耍滑的人。
她二哥何向星是家裏老三,今年15歲,雙胞胎之弟,和大哥一樣上初三,學習將將巴巴(不太好),和雙胞胎哥哥長得很像,只是比大哥更黑些,性子沒有大哥那麼霸道,但卻是個沒啥腦子的“炸藥包”,脾氣爆的沾火就着,成天打架惹事,從村東頭打到村西頭,人稱“鬼見愁”。
她三哥何向亮是家裏老四,母親有時喜歡叫他“小三”,11歲,開學上小學四年級,開學四年來,考試從未及格過,將來小學畢業都費勁;長相隨父親,英俊小生類型,是家裏嘴最甜的孩子,最大的缺點是喜歡偷東西。因為小時候不懂事時就愛偷偷摸摸,被母親知道后,母親不但不教訓他,反而還誇他是個顧家的好孩子,長此以往,養成了見到人家有好東西就想佔為己有的混賬,有時別人不給,他就想方設法的也要弄到手,不擇手段。
她何彩雲在家排行第五,大家都叫她“二丫”,農村沒上學的孩子,都叫小名,很少有張口喊大名的。今年10歲,沒上過學,最羨慕“文化人”,做夢都想上學。長相不像家裏的任何人,現在瘦瘦小小的還看不大出來,等長大后,大家都說她像個南方人,裊裊婷婷,嬌嬌小小,迷濛的大眼總是水汪汪的,就因為她的這一出挑相貌,她母親當年愣是多要出了200塊錢的彩禮。之前的性格就不用多說了,綿到骨子裏的性格,讓人看了就想欺辱兩下,典型的包子女。
她小妹何彩霧是家裏老小,母親高興時最喜歡叫她“小心肝”、“小寶貝”,今年8歲,過陣子9月開學時,母親會去給她報名。家裏雖窮,小妹卻從未吃過苦,即使到了現在,也隔三差五的能吃上塊蛋糕、餅乾之類的高檔零食,所以有些嬌生慣養,性格傲慢。
母親總是說她當初小時候克得着了(沒吃過好東西),所以她不想三丫也跟着遭罪,就因為何彩霧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是全家最像母親的,所以向來重男輕女的母親卻對她總是格外偏愛,好似認為,只要讓和自己相像的女兒過的好,她也就過得好一樣。
即使這個女兒長得又矮又挫,又丑又膀,可她從不在乎,因為她認為,自己這個女兒長的和她一樣美麗賢德,是個有福的。所以在何家,小妹是地位僅次於母親的存在,她的風頭就是三個哥哥也要避讓幾分的。
而何彩雲她自己,從小就學會看人臉色過日子,對於家裏三個哥哥她向來崇拜着,對於“上天的寵兒”——小妹,那更是敬而遠之,從不敢跟她正面衝突。
“唉!為什麼最像那女人的人不是我呢?否則咱也可以作威作福了不是?”
“啊……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有點出息啊!白活百年了啊?你已經是百年老妖了,有點妖樣!”
“哼,誰要像那個人啊?何彩雲你真是越來越幼稚了,做人可不能這麼沒有羞恥心。”
“對,絕對不能做個和她們一樣沒品的人。”
“咱這輩子重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虐她的,可不能跑偏了,你早就過了需要母愛、需要母親肯定的孩童時代了!”
“何彩雲,不是說要改變嗎?不是說要堅強嗎?不是說要虐死他們為兒子泄恨嗎?”
“請一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何彩云為自己一時的可恥想法,而不斷自我唾棄着,一個人嘀嘀咕咕,遠遠看去,神神叨叨、抓頭撓屁股的,像個神經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