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比你慘〔大修〕

穆小洣走到公交站牌，握着雨傘的手不禁抖了抖，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還真有些冷呢。

郊區公交車的車次比較少，不得不做好長時間侯車的準備。

她佇立在原地，抬起腳跟，伸展頸部，放下。再抬起，再伸展，再放下……重複這個動作，減肥健身，辦公室瘦身秘訣。

朦朧細雨中做戶外運動，多麼愜意，免費的大自然健身房。

突然，手機在包里歡快地唱起歌來。她停下動作，翻出手機，屏幕上閃動着鄭墨的名字。

他最近在忙一個課題，所以兩人見面比較少，乍一看是他，心裏蠻開心的。

“喂，小洣，在工作嗎？”鄭墨永遠彬彬有禮。

“我現在在外面，你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在穆小洣的記憶里，鄭墨一直都很忙碌。

“課題順利結束，突然想起很久沒給你打電話了。”鄭墨的聲音清澈而坦誠，即使說著有些令人不悅的話。

“哦……鄭老師是忙完正事，無聊的時候才會想起我呀？有很久嗎？不覺得。”穆小洣笑着說。

鄭墨在電話那頭呵呵地笑，“整天面對教材和課題的人比較死板，不會說話，請見諒。你在哪裏，我請你吃飯，算是賠罪。”

穆小洣爽快地報上地址，掛斷了電話。心想她也一樣啊，整天面對廣告企劃案這些死板的東西，面對商場上複雜的人際交往，總是措手不及。

大約15分鐘后，鄭墨的車子由遠及近出現在她面前。

他推開車門，撐着雨傘走向穆小洣，調侃道：“你們的工作範圍可真廣，覆蓋整個東城區和西城區。”

她苦笑，頹然地嘆了口氣，“鄭老師，上大學的時候，我總是充滿了理想，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努力，就能在工作上有所作為。畢業這麼多年，我總算明白了，那些曾經的理想原來只是幻想。我們那一屆畢業的同學中沒有幾個真正干設計的，我也是，跟街上跑保險的差不多，還沒人家賺錢多呢。”

鄭墨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上車。”

坐進車裏，穆小洣才覺得暖和了些。鄭墨遞給她毛巾，她接過來，擦拭着濕漉漉的頭髮。

“小洣，我就隨口一說，就引出你那麼多的不開心。呵呵，看來，我真是不太會聊天。”鄭墨手握方向盤，車子穿行在雨中。

她也笑了，把毛巾疊好放回去。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也不願意長大。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坦然地面對生活中的不得不。”鄭墨淡淡地說。

“我總是做不好，感情和工作都是一團糟。”穆小洣倚在車窗上，茫然地望向綿延不絕的雨霧。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有關我前女友的事嗎？謝謝你，沒有開口問。”

鄭墨的話立馬把她拉回了現實，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遂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簡單概括地說，還是詳細地講訴？”他突然問道。

“額，這有區別嗎？”今天的鄭老師好反常啊？！

“沒區別，開玩笑呢。”

哦，這玩笑可真夠冷的。

“你覺得怎麼說不難過就怎麼說吧，我以前不問也是怕提起你的傷心事。”穆小洣有些不好意思。

“坦然地說出心裏的痛苦，才是自我治癒的第一步。很多患者不願承認自身存在的問題，才會病入膏肓。”鄭墨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好像在整理頭緒。

“在美國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美好，很多現實的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綠卡，房子，工作等等，在國內積累的全部自信和驕傲被現實一一擊垮。那種挫敗感讓我很沮喪，很迷茫……那段時間我們經常爭吵，後來她希望留在美國更好的發展事業，再後來我發現她選擇了那個可以幫助她的男人……”

他平靜的語調里聽不出任何異樣，好像在講訴新聞里偶然讀到的故事。

他側首看向她，嘴角彎了彎，說：“心裏平衡了吧？我比你還慘。”

穆小洣看着他平靜的側臉，那個講台上談笑風生，溫文儒雅的鄭教授竟有一段這麼心酸的往事。

“小洣，接下來該你告訴我了。”他突然問道。

她吃驚地問：“告訴你什麼？”

“告訴我你想吃什麼？”

兩人相似而笑，和鄭墨在一起，總讓她有種泉水拂過肌膚般的貼心。

兩人去吃了四川的麻辣火鍋，穆小洣吃的很開心。

鄭墨卻不停地咬嘴唇，倒抽氣。因為他不常吃辣，或者說他沒料到穆小洣這麼能吃辣。點了跟她一樣的蘸料，結果整個嘴被辣的通紅。

尚尚在小紅星幼兒園過得很開心，唯一的不足就是離家比較遠，接送不方便。

這天剛下手術台，穆小婷就着急忙慌地換了衣服，跟同事調了夜班，趕着去接兒子。

剛跑到醫院門口的站牌，就看見卓越也在等公交車。

正值下班時間，乘客很多，車上特別擠。穆小婷右手拎着包，左手拿著兒子的外套，被夾在人群里，左搖右晃，很無助的樣子。

站在車後門的卓越，伸開長胳膊，越過兩個腦袋，抓住她的手，把她拽了過來。

他接過她手裏的衣服，讓她站在裏面，他站在外圍，用高大的身軀為她圈出了一個暫時寧靜的小空間。

穆小婷的臉頰隨着車子的搖擺，不時地蹭到卓越寬闊的胸膛上。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臉頰情不自禁地漾起紅暈。

“卓醫生，你搬家了嗎？”穆小婷積極找話題，這麼曖昧的距離會讓人胡思亂想。

卓越低首看向她，答道：“是啊，就在小紅星幼兒園對過。以後你錯不開時間的話，我可以幫你接尚尚。”

穆小婷不接話，頭扭向窗外，騰出一隻手放在臉頰旁扇着風，自言自語般說：“這天好熱啊。”

車門打開，一個個乘客跟剛出籠的包子似的，熱氣騰騰地滾下車。外面有微風吹過，暖暖的風裏尋不到一絲涼意，悶熱。

“再見！”穆小婷對卓越說。

卓越猶豫了下，說：“好幾天沒見尚尚了，我跟你一起去接孩子……順便找園長有點事兒。”

穆小婷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麼，人家都說了是“順便”找園長有點事兒。這個卓越，真是個老實的書獃子，連個謊話都說不全乎，怪不得這麼多年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尚尚看見媽媽和卓叔叔一起來接他，非常開心。他把書包卸下來，很自覺地遞給卓越，然後特意轉到兩人中間，笑着說：“媽媽牽左手，叔叔牽右手，齊步走！”

小傢伙兒走路昂首挺胸的，特神氣兒。

穆小婷低首看看兒子，再看了眼卓越，暗暗嘆了口氣，其實她虧欠兒子的太多了。

走到公交站牌下，卓越說：“我家就在對過，你和尚尚去坐坐？”

“好啊，我要去卓叔叔的新家。”尚尚晃着媽媽的手，用期盼地眼神望着她。

她知道孩子想去，但是……不可以。

不曾擁有便不會心痛，頂多是遺憾，可是一旦擁有后再失去，那種痛和失望，以及纏繞在身邊的流言蜚語足以把人淹死。

她已經經歷過一次，所以不要再有第二次。

穆小婷牽起兒子的手，吩咐說：“尚尚，跟叔叔說再見。”

尚尚嘟着嘴巴，一臉不樂意，央求道：“媽媽，就玩一小會兒，好不好？”

卓越站在一旁，無奈地望着這對母子。

“叔叔工作一天，太累了，需要休息。改天再去玩，好嗎？”穆小婷哄兒子。

卓越蹲下來，揉揉尚尚的小腦袋，說：“如果尚尚以後聽媽媽的話，做個不惹媽媽生氣的好孩子，叔叔就答應你，周末帶你去遊樂園玩，好不好？”

哇哇哇……小傢伙兒開心地蹦起來，剛才那點小小的不愉快立馬煙消雲散了。難怪人們說，小孩子最容易快樂。

周一剛到公司就被通知上午開會，周末的好心情立馬被破壞，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一個個面面相覷，希望從對方口中得到些相關信息。相望無言，彼此失望。這麼保密的會議，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最近經濟危機鬧的，個個噤若寒蟬，稍有風吹草動，唯恐公司裁員，擔心自己的飯碗。

吳經理愁眉不展地坐在會議桌的上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兩個大拇指不停地揉搓。

此刻兒，十個員工，二十雙眼睛全部盯在他身上。寂靜，只有沉重的喘息聲。

吳經理終於開口了，“目前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剛剛拿到的兩個廣告要解約，眼看要談成的生意，突然變卦。哎，也不知道到底什麼原因？”

“也許是經濟危機影響的。”那位同事剛說完，就遭來周遭利刃般的目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提醒老闆裁員嗎？

“要抓緊時間開發新的客戶……”也有同事提議。

穆小洣低頭擺弄手機，置身事外，多說多錯，少說為妙。

“穆小洣，你來說說你的看法。雖然你進公司時間不長，但在這個行業也算是有經驗的老人了。”吳經理突然發問，她很驚訝。

你妹的，來應聘的時候，也沒見你誇我有經驗，給我漲工資。現在又來給姑奶奶戴高帽，真他媽的現眼。

穆小洣收起手機，穩了穩心神，說：“我覺得還是要和這幾家公司多溝通，即便不能挽回，也要弄清楚解約的原因吧。另外積極聯繫以前的老客戶，能開發新客戶更好，不過看起來會很難。”

吳經理點頭稱是，話鋒一轉，說：“這和客戶溝通的事就交給小洣去辦，你可以隨便選擇助手。至於開發新客戶，我再安排。希望這段時間，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公司共渡難關……實在過不去，只能裁員了。”

同事們懷着慶幸又沉重的心情走出會議室，從穆小洣身邊走過去的人均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突然有種荊軻刺秦的歷史使命感，而且註定是悲劇。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接下來的幾天，辦公室全體出動。

穆小洣和張姐負責聯繫剛剛毀約的客戶，其他人也是各自領了命令，為飯碗奔走告急。

當她們拖着疲憊的身體從第四家公司走出來時，已到下班時間。張姐要去接孩子放學，先回去了。穆小洣穿過馬路，頹然地坐在路邊石凳上。

街道上霓虹初上，車來車往，彷彿一條永不停息的河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個老客戶的話再次回放在她的腦海里，“千宏集團廣告公司開出的條件和價格比你們低很多，又是大公司，作為生意人，以利益為先，無可厚非。”

千宏集團？難道是莫晨楓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