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奸/情將露（四）
愛新覺羅乖小孩胤礽抱着自家皇額娘,心裏冒着甜泡泡，皇額娘,皇額娘，這是他的皇額娘,他自己的皇額娘……心裏一陣一陣的甜氣往外翻。
他看不起老大胤褆，但還是嫉妒他的,嫉妒他有個惠妃親額娘，可是，他也有額娘了。
他的額娘死了,留給他命。他的額娘活了,還是願意為他捨命。
他倆的話他沒聽全,但是聽見了，皇額娘死了死了還惦記見他一面。皇額娘進宮裏來也是為了他。在他模模糊糊的記憶里，他確實死纏爛打來着，但皇額娘都不認他，他傷心，卻原來，都是為了他好……
皇額娘進宮是為了他的，他相信，可不是為了什麼只能嫁給皇阿瑪。
他問：“皇額娘，保成和皇阿瑪那個比較重要？”果然他家皇額娘答了：“你重要。”
還有救……胤礽心裏這麼嘆。他的皇阿瑪，大清國的康熙皇帝，他還不了解么。自己確信皇額娘就是皇額娘，可那個人信么，信了便會留皇額娘的命么，呵。
誰知道呢。那個人心裏，最重要的只能是他自己，哦，或者說大清國。那個人確實疼愛他這個兒子，可一步步看着他墮入深淵的不正是他么，那個人是皇帝，其實只要說一句“胤礽是朕定下的太子，誰敢有半點心思，朕剮了他毫不留情”其實就完事了。可他偏不，胤褆的勢，是他縱容起來的，老三老八老十三，也是他縱容起來的。他不缺把其他兒子野心打掉的手段，可他就是不打。現在多好，人家是仁慈的皇帝，人家有一群人中龍鳳的兒子。
胤礽看着自己身邊漸漸入睡的人陷入沉思。
皇阿瑪是個無情人。他花三十年認清了這點。是個合格的皇帝。當初的太皇太后對他多好，他半點沒照顧科爾沁，佟氏是他的表妹，私下裏都猜測那是他最愛的女人，一輩子不讓她生孩子，皇額娘……如果皇額娘讓他覺得擋了路，或是對大清有礙，他肯定下手，絕不手軟，哦，也許會假惺惺掉幾滴眼淚呢。
“皇額娘……”
這幾年他明顯感覺聖心不再，破罐破摔，但皇額娘……他怎麼能不保護她。
他退一步萬劫不復，不能連累她的。
伺候的人敏銳發現，太子漸漸好了一點。咳，不那麼傻了。
“孤不喜歡這個！孤要那個！給孤滾！”“這群孤看着礙眼，給孤換一群！”
“皇額娘，皇額娘，你看我說得好不好？”
為了太子的康復，為了他保持好心情，所有人都得依着他。人們暗自嘀咕，不知道這個瓜爾佳氏用了什麼辦法，被名醫們確診幾乎沒救了的太子，一日比一日好呢。
在人前，太子依舊狂暴暴躁，在人後對着瓜爾佳氏，他表現得可是完全不同。他不粘人，不哭，也不嚎，反而一板一眼極為規矩。
“額娘聽說你喜歡……”
“沒，沒，一定是有人嚼兒臣的耳根子。”大清朝太子殿下就是搖頭都搖得很優雅有皇家風範，笑着辯：“皇額娘不相信兒臣么，兒臣身為太子，一言一行當為天下表，那些——”
眼一厲，“都是別人栽給兒臣的！”
極力洗刷自己留給皇額娘的壞印象。
再看別人。城東四貝勒府，一天到晚冷着張臉的四貝勒胤禛家迎來了不速之客。
那人掀開兜帽，露出一張英挺臉。
卻是十三貝子胤祥，本該一同被康熙關了禁閉的十三貝子胤祥。
“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敢到處走？”胤禛冷着臉，眼裏卻有擔憂。
“四哥，弟弟這不是急了么，不知哪個幹了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咱們的佈置不知暴沒暴露在老爺子眼皮子底下。”
胤禛捻捻手上佛珠，才道：“越是如此，越要沉得住氣。”
“四哥，這事明顯和上輩子不一樣了，老八他們這是按捺不住了？”
胤禛撩眼皮：“他是遊刃有餘了。”
胤祥蹙起眉，過了會兒才似乎想通：“嗯。上輩子這個時候，我們都在一點一點試探老爺子心裏太子的地位，所以老八安排的是漢妃鄭春華，暗暗捅到老爺子那裏。這輩子，他對老爺子的心意很了解，所以直接給太子來了下狠的。滿妃瓜爾佳氏，還是眾目睽睽的，如果真給他捉成了這次奸，太子定然會吃個大虧。”
他撫掌而笑：“可惜了，好好的計策，被不知誰給攪合了！”他嘀咕着：“難道……又是哪個重活一次的兄弟？”
胤禛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說：“不管是誰，我們都得必須穩住。”
胤祥點頭：“嗯，臣弟懂的，上輩子四哥當了皇帝，誰回來您都是目標，知道您回來，老八他們會不會發瘋呢。現在就挺好，他們都不知道，老八以為自己憑藉先知能掌天下勢，不過是我們懶得和他計較罷了。”
“至於那個瓜爾佳氏……”
胤禛神色莫測：“粘桿處的消息，沒死。被老爺子和太子放在一處。從瓜爾佳家那頭查起，確實是老八的手筆，調/教六七年了，老八走得極穩。他，一直沒對我們知道的歷史作大的改動。”
胤祥勾起諷笑：“那是因為他瞄準了四十七年的一廢太子吧。他把所有的變化都掌控在自己手裏，現在四十五年，等到四十七年的時候，就會發一次重手！罪人阿奇那，呵，他膽子愈發肥了！”
又有些惱：“不知後來那個是誰，把四哥和我也給攪合進去，還有五哥。雖然一個配飾定不了罪，但蒼蠅也是煩人。”
“風雨將至了。”
胤祥點頭。太子傻了，誰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恢復，就算恢復了，有過痴傻經歷的人真的能繼續當太子，做皇帝么。如果他哪天複發了怎麼辦。——太子廢了。
太子廢在他們還沒做好準備的時刻，老八麻煩纏身，十年佈置一朝近毀。而他和他的四哥，重重考慮也都崩盤，粘桿處斷臂求生才保住了火苗。
現在天下還是老爺子的，當朝太子遇此大事，各路牛鬼蛇神紛紛冒頭，大清朝局不穩，老爺子知曉各中利害，也是惱怒萬分的吧——他維持了十好幾年的太子大阿哥平衡被打破了。
生生踩在他臉上。
老爺子上輩子因一廢太子迅速衰老，現在么……
所以到底是哪個缺德的干出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一夕風雨，八貝勒府里，當朝康熙八子胤禩有點煩惱。瓜爾佳氏還活着，這對他，無疑是個大麻煩。炸彈一樣的存在。他在瓜爾佳府里有人，現在卻連口都不能滅——瓜爾佳府，那個五品小官員府，已經被老爺子層層監管起來了。
重生十年順風順水，不經意，在最看不起的地方吃了大虧。他想，他需要好好考慮自己接下來的步子了。——過於依賴那些記憶，顯然不是很好的事情。
至於瓜爾佳氏……一介棋子，竟不知不覺成了眾人目光的中心，誰都想利用“刺太子案”掃除競爭對手，現在，他一方、太子一方、老大一方、老爺子一方甚至還在蟄伏的老四一方，肯定都分了心思看顧。一根指頭都動不着了。
太/子一黨人心惶惶，老大老三蠢蠢欲動，情勢紛亂，老四也不可能繼續隱忍作壁上觀，老十三老十四從來不安分，醞釀在四十七年爆發的事情，提前兩年爆發了。
□□，誰人不想站在頂峰俯瞰，這一案，不知不覺成了決定大清命運的一案。
眼見得天傾地覆。江山誰屬，萬萬子民誰屬，他有點想笑，那一星火，居然就這麼被引燃。
又一日大朝，御座上的康熙目光一個一個掃過座下跪着的兒子們，閑閑叫了聲起，心中卻是波瀾萬分。他想着自己的兒子中會不會有一個二個的梟雄人物，卻沒想到啊。
哈哈。
他們才多大。胤禛二十八，胤禩二十五，胤禟二十三，胤祥二十，胤禵十八，甚至還在讀書的十一歲的皇十六子胤祿，都讓他感覺奇怪哦。
關鍵的是，他感覺奇怪，還查不出什麼證據。他就是感覺奇怪。
仔仔細細想想他們的所作所為，只得到三個字——看不透。
說真的，這幾十年他鏟了鰲拜滅了三藩，他從太皇太後手裏拿下天下權柄，四大輔臣也是過去的故事，雄烈如葛爾丹也不曾帶給他天大的麻煩，天下漢人這麼多，聰明絕頂之人不在少數，還不是老老實實給他縮着，他都有點拔劍四顧找不到對手的茫然了，卻沒想到，原來……近在眼前吶。
看不透。他們表現得再正常，對一個君王來說，看不透，還不是最大的罪名。
他都想仰天長笑了，心中翻滾的激動壓都壓不下來。他還沒老，壯志豪情猶在，這麼多小兔崽子想挑戰他，哈哈哈哈。
解了禁閉的龍子龍孫們看見老爺子，哦，不，喊老爺子是上輩子喊慣了，老爺子保養得好，看着才三十幾呢。他們看着老爺子沉沉的帶着亮光的眼神，有的繃緊精神有的茫然失措了。
康熙心裏滿意地點頭，都是好苗子。
他還是對胤礽有點失望的，胤礽野心不夠，魄力也不足。還沒長大。
胤礽和瓜爾佳氏的小宮殿，胤礽望着朝堂的方向有點神移。
“保成，怎麼了？”
“皇額娘，您的兒子，不會比任何人差的。”
瓜爾佳氏手裏的饃饃堵住他的嘴：“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