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
桑夏走進總經理辦公室,見紀疏陽難得地拿着手機在發獃,將手中打印出來裝訂好的PPT放在紀疏陽面前:“疏陽,這是總公司剛才發來的PPT,下周的活動方案。”
“嗯,放着吧。”紀疏陽將PPT拿起來看了一眼封面,放到了旁邊,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里沒有回過神來,手機的屏幕早就已經一片漆黑。
“疏陽,發生什麼事了?是關於小嘰?”桑夏疑惑地問道,前天帶林初意去穆筱家裏吃飯那會兒,明明還很正常,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就是一路上一直在向她抱怨功課好多。
紀疏陽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機丟到一遍,指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桑夏就坐,想了想說道:“小嘰在學校里很受歡迎,這本來是件好事,不過這幾天小嘰手機里的信息越來越多了。”
“該不會有女生跟小嘰表白求交往了吧?”桑夏驚呼,忍不住捧了捧臉,想到林初意那張精心打造的漂亮臉蛋,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們家小嘰長得確實沒話說,標準的美人坯子。”
紀疏陽無奈地搖搖頭:“這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小嘰每天做功課時都有人給他發信息,這傢伙性格太溫和,完全不懂得拒絕別人,導致每天功課都做到很晚。”
“我好像記得有這麼一個小女生,跟費澤洋一樣整天跟着小嘰,我聽小嘰說過,貌似叫什麼葛菲的,你擔心她喜歡小嘰?想跟小嘰交往?”
紀疏陽保持沉默,最終微微點點頭。
桑夏立馬笑着擺擺手:“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家小嘰不是那麼不懂事的機械人,他很有分寸,就算有女生喜歡他,我們誰都阻止不了,只要我們小嘰不喜歡就行了啊。”
話音剛來,桑夏似乎想起了什麼,收起玩笑心態,問道:“疏陽,你是擔心小嘰跟大家走得太近,怕被別人察覺嗎?女人心海底針,就算是小女生,若是被嫉妒心迷惑,確實該小心謹慎。”
“小嘰沒跟外人接觸過,我擔心他到時候不懂得應付。”紀疏陽淡淡地說道。
“這樣吧,今天依舊讓我去接小嘰,我去打探打探消息。”桑夏從工作服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說道,“還有一個小時下班,我先去處理公事。”
紀疏陽點點頭,相比較而言,桑夏對於機械人的同學關係摸索得更清楚一點,比如跟機械人關係最鐵的費澤洋,桑夏就能很好地跟費澤洋相處,費澤洋也更願意和桑夏交流。
紀疏陽工作有時候挺忙,沒辦法準時去接機械人下課,他又不放心機械人一個人坐車回來,大部分時候都是桑夏或者穆筱等其他人幫忙接送,小嘰畢竟是個機械人,大家都會特別寵他。
剛到下班時間,桑夏就衝進來說有事情,今天沒法去接小嘰了,紀疏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今天也沒有其他事情,於是收拾起了文件,跟桑夏說了一聲就離開了公司。
將車停在學校門口的停車道上,紀疏陽忘了一眼陸續走出校門的學生,想起機械人今天說過要做值日,可能要耽擱一點時間,他也並不着急,坐在車裏等着機械人。
忽然一道稍顯眼熟的人影緩緩走近視線中,紀疏陽微鎖着眉頭。
是那個經常和機械人在一起的同班女生,如果他記得沒錯,那女生叫葛菲,非常普通的一個女生,屬於走在人群中就被淹沒的那一類。
葛菲的身邊陪着一個同樣平凡的女生,兩人似乎在交談着什麼,紀疏陽本不在意,不過隨着她們越走越近的距離,隱約聽到他們的交談中提到了“林初意”。
紀疏陽停車的地方靠近公車站台,站台上已經站滿了人,葛菲和那女生似乎嫌人多,站得比較遠,反而離紀疏陽的車子更近一點,紀疏陽打開着車窗,剛好聽到她們的交談。
“你最近和林初意走得很近啊?我說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林初意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別看他對誰都笑眯眯很親切的樣子,其實他對誰都沒有上心。”
“我沒有,你別胡說八道。”葛菲立刻反駁,語氣有點壓抑,“我只是……”
“小菲,他不是你的堂哥林初意,如果你覺得愧疚,當初何必要那麼對待他?人死不能復生,人總是這樣,等到對方死了才知道愧疚,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們畢竟留着相同的血液,何必這麼對待他。”
葛菲沒有說話,只是眼中含着淡淡的懊悔,當初聽到林初意出車禍死了后,她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儘管很嫌棄家裏多了一個人,從未給過他好臉色,但從沒想過要林初意死。
回想起林初意在家裏勤勤懇懇的樣子,把家裏收拾得乾乾淨淨,林初意從未有過抱怨,一直到林初意死的那一刻,葛菲才發現林初意這幾年過得有多辛苦。
也許她年幼無知,只有親眼見證了死亡,人才會明白生命有脆弱,看到林初意冰冷的屍體,葛菲突然想起了,如果換成是她,小小年紀就失去父母,過着寄人籬下還要遭受冷眼的日子,她會怎樣?
身邊的朋友見葛菲再次陷入沉思,輕輕嘆了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句話懂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卻寥寥無幾,她和葛菲認識多年,知道葛菲脾氣並不好,欺軟怕硬。
她也覺得林初意很可憐,父母早逝,住在姑姑家裏還這麼被人欺負,如今小小年紀也隨父母去了,對於林初意而言是一種解脫,對於活着的人而言卻是一種一夜長大。
林初意死了之後,葛菲突然之間性格大變,她沒有看到葛菲多傷心,惟獨看到了愧疚,人總會長大,有些人是隨着年齡長大,而有些人長大的代價卻非常大。
葛菲就是這一類人,用堂哥的死亡來成長,這樣的轉變對葛菲而言是件好事,只不過人死不能復生,這份愧疚恐怕會跟隨她一輩子。
葛菲一家欠林初意太多了,如今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憑空又出現了一個同名同姓同齡的林初意,勾起了葛菲沉寂已久的愧疚,所以葛菲才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她看得出來,葛菲在用自己都無法抑制的感情彌補對林初意的虧欠,明明知道這個林初意很難相處,並不像表面那麼和善,葛菲卻依舊不依不撓,大概覺得這樣做可以減輕愧疚感吧。
此時公車來了,兩人邊說邊上了車,車子裏的紀疏陽注視着兩人擠入人潮,緩緩收回視線,他聽到的並不多,只知道葛菲以前有個堂哥叫林初意,幾個月前出車禍死了。
這就能夠解釋葛菲為什麼那麼喜歡粘着機械人了,好巧不巧,機械人剛巧叫林初意,只不過不知為何,紀疏陽十分在意這件事,幾個月前死了一個林初意,他的機械人叫林初意。
機械人原本的名字叫小嘰,“林初意”是機械人自己要取的名字,而且特別堅持一定要姓林,紀疏陽忽然感受到太陽穴傳來陣陣疼痛,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赫然湧入腦海。
“主人,主人,想什麼呢?”
正當紀疏陽陷入沉思之際,機械人充滿疑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微微一愣,轉頭對上機械人那張擔憂的臉龐,不禁露出溫和的笑容,習慣性地摸摸機械人的腦袋:“值日做完了?”
“是啊,主人剛才在想什麼呢?叫了你半天都沒反應。”林初意系好安全帶,轉頭看到紀疏陽又失神,不解地皺起了眉頭,“主人,你很忙嗎?不是說小夏來接我嗎?”
紀疏陽收回思緒,淡淡一笑,發動車子道:“她臨時有事,回家吧。”
林初意輕輕應了一聲,注視着紀疏陽專註的側臉,俊挺的眉宇間夾雜着濃濃的思緒,紀疏陽有心事,而且還是非常困擾的心事,只是紀疏陽不肯說,他也不好多問。
或者待會兒可以問問桑夏,桑夏或許知道,明明下午和紀疏陽打電話時,紀疏陽還好好的,再三叮囑他要跟同學保持距離,告誡他學習不用太拚命,怎麼突然之間就心情不好了?
回到家裏,林初意把課本放回書房,讓紀疏陽先去洗個澡,而他去廚房準備晚飯,做完了簡單的三菜一湯,將菜端到餐廳,紀疏陽還沒有下樓,只得去樓上叫紀疏陽。
剛走到房間門口,房門就開了,林初意微微嚇了一跳,縮回擱在半空中的手,瞧着紀疏陽眉頭不展的臉,小心翼翼地問:“主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不可以告訴我嗎?”
紀疏陽盯着機械人擔憂的臉龐,輕輕嘆了口氣,單手攬着機械人往樓下走去:“先去吃飯吧,邊吃邊談,待會兒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小嘰,今天作業多嗎?”
“還行,下個星期要月考了,然後是國慶長假,主人,我們還和小夏他們一起去度假嗎?”林初意盛了一碗飯擺到紀疏陽面前,又遞給他一雙筷子。
“當然,你都忙了一個月了,是該出去放鬆一下心情,學習再忙也要勞逸結合。”紀疏陽笑着安撫道,稍作停頓,試探着問道,“小嘰,你和葛菲很熟嗎?你聽說過他有一個堂哥嗎?”
“哐當”一聲,林初意喝湯的勺子一時沒拿穩,掉進了碗裏,濺起了幾滴湯,豁然抬頭望著錶情淡然的紀疏陽,隨即默默低下了頭,揪過幾張紙巾擦桌子。
“嗯,聽她說過,她堂哥叫林初意,幾個月前出車禍去世了,主人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林初意擦乾淨桌子,垂下了手,緊緊握住紙巾,許久才平靜心情,將紙巾丟進垃圾桶。
“剛巧聽到她和朋友的談話,所以她這麼粘着你,並不是在追求你了?”紀疏陽將機械人不尋常的反應深深印在眼裏,依舊雲淡風輕地問道,“你知道具體的事嗎?”
“不是很清楚,我不好過問人家這種事情,只是聽說她堂哥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她堂哥一直住在她家裏,他們家好像對這個堂哥很不好,現在堂哥死了,她很愧疚吧。”
紀疏陽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和心疼,注視着機械人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似的,低着頭小聲地講訴着,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
起身拿過機械人喝湯的小碗,盛滿湯遞給機械人,恰似開玩笑地問道:“怎麼了?我又沒有怪你的意思,這都是別人的家務事,乖乖吃飯,吃完了就趕緊做功課。”
“主人……”林初意抬頭看着紀疏陽那張含笑的臉龐,半晌才點點頭,乖乖開始吃飯,或許是他想多了吧,光憑這麼一件事,紀疏陽怎麼可能猜到他的重生呢?
小心翼翼地偷偷瞄着淡定吃飯的紀疏陽,忽然想起了常攸,常攸原本是一個孤兒,死後重生成含珠鮫人,這件事情他們都知道,那麼他死後重生成機械人,紀疏陽也許猜得到。
他是不是該坦白交代呢?畢竟他智能化的理由太牽強了,根據他過去的種種表現,或許紀疏陽早就已經在腦海里過濾一遍,正在等着他的解釋也說不定。